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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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离弦不可能没察觉到,他眸光冷到发寒,手上极狠的推力至剑身没透,地上弥漫而出的红烧灼进他的眼。 刃离,月离弦看也不看,淡漠的背过身,裙角早就被殷红污尽了,沉淀出朵朵暗色。 他步步朝流冥仙棺去,空间内遍布的那密密麻麻纵横缠绕的藤蔓纷纷退离,直至再也不见。 一抹玉白长绫紧随其后破空而出,几下缠绕在流冥棺上,月离弦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紧拽住那长绫一头,牢牢缠在腕处,勒在肩上,一步一步拖拽向前。 血迹也随着这步步拖移,干涸了,又附上鲜艳的,渐久了,就难分不清是不是还在流。 他也不知要去往何处,只觉天地昏旋,步子似踏在云上,若遇阻拦,尽数除之,哪怕会地动石陨,一片一片轰倒,一片一片坍塌,无论他怎么被砸的头破血流,棺都还好好的。这便无事。 【月离弦,月离弦!】 宫离弦不停的唤他,对方始终无动于衷,好似什么都听不见,又过一会,宫离弦不懈,继续要叫醒他。 月离弦被落下的石块又砸破一处额角,眸子终于微微动了动,轻声道: “我若是死在这,你能活下来么。” 谁也不知道答案,总归再无人扰他了。 不知绕过多少路,也不知行向何处,不知像这般挪动了多久,也分不清是在逆着向上还是顺势向下,待身侧洞壁以差别大到明显能感觉到的模样开阔起来,新鲜的空气也纷纷争相涌入鼻腔。 月离弦终于稍顿步子,眼波无澜的扫了一眼前方的鲜丽明亮。 水声愈大涧哮如雷,入目便是轰轰而落的飞流瀑布,泠泠作响的高崖悬泉,大地好似倏然回春。 便在这一片草色最盛的局域,月离弦连番小心的把棺放置好,暂时落定下来的他也只是有些失神,身形晃了晃,倒头摔落在棺旁,就此失了意识。 …… 月离弦不知自己在哪,周遭朦朦然的分辨不行,他有些茫然的左顾右盼,却倏然感觉手心一紧。 月离弦心有所应,他侧目过去,又稍抬起眸,师尊也在看向他,浅眸映照着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暖意。 月离弦安下心来,仿若寻到归处,师尊走的不徐不疾,他也亦步亦趋。 一路朦胧寂静,偶尔,师尊好像还会轻声安抚他。 一点一点,月离弦感觉自己似是又回到过去的时候,师尊的身形是那样的高大,他需要抬头仰望才能看到他。 渐渐的,他跟的吃力了起来。 不知何时,相握的手分开了,月离弦拽着那人的袖摆,一路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 他师尊步履那般坚定,好似根本看不到他。 渐渐的,他跟不上了。 月离弦不停跑着,踉跄追着,酸涩从胸腔一路弥漫至喉嗓。 他扯着那人袖袍,急切地问,嗓音沙哑:“师尊,师尊你要去哪儿?” 仙宫翎只朝他浅笑,丝毫未停。 偌大的悲怆撞击人的心脏,月离弦好似了悟,又恍若什么都不明白,他说不清自己“了悟”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愈发控制不住,泪若断线不住涌出,真正像个被抛弃的孩童。 他绝不放手,他不能停步! 但那人太过高大,走的又太快了,他几番差点摔倒在地,哭喊道:“师尊!师尊!师尊你要去哪儿!!” 不知是不是他抓的太紧,太过缠人,阻了他的路,仙宫翎终于顿了步子,停了下来,回过头,浅眸灼着醉人的温,素手抚向他发顶,一如每一个过去。 月离弦牢牢锁视着他,小手紧紧攥着人的衣角,小心翼翼,又患得患失。 那人怜爱的弯腰轻吻了下他额头,月离弦尚未缓过神,身前渐浮现丝丝微亮光芒。 那双让他着迷的瞳眸色泽愈发浅淡,熟悉的眉眼化至虚无,雪白衣角渐融进背景,时间轮转至终极。 而他的手上,空无一物。 尚留存在眼眶的最后一滴泪凝固了。 ☆、第一百零四章 咚咚、咚咚。 沉重踏在心尖,呼吸越来越紧,越来越狭隘,整个躯体不住坠落,最后朝下猛烈撞去。 月离弦倏然睁开眼,手心一片湿潮,心跳沉沉闷闷,久久未平。 他怅然若失,慌忙半爬而起,朝一旁看去。 人在。 月离弦紧紧扒在棺壁,眼神一寸也不敢离开。 这时,肋上一阵钝痛陡然袭向神经梢,月离弦才感觉到痛一般一个激灵,身上遍起冷汗,他一身血污,不想离这棺太近,用尽力气朝后仰去,直接摔在地上。 这一番动作牵扯到伤口撕裂的更厉害,他脸上气色尽失,几尽痛的痉挛。 月离弦不自觉的捂上伤口,感受着冰凉掌上残温,那滚烫的热流是自己的血吗? 他有些茫然的睁着眼,世界的色彩昏旋,又转换成无尽昏黄,耳边只剩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越呼吸越痛,越窒息越难受。 但他无法控制,也不想管,一了百了,好像也不是那么坏。 月离弦眸光不自觉朝一旁轻轻挪去,看不清,但他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要看什么。 他眸中寻到些焦距,动了动胳膊,想强撑起身,可体内的灵息他调动不了,这副身体都近乎被他耗尽了,他元神更是大为受损,再寻不出一丝多余气力。 但他不能…… 月离弦眼皮沉重起来,饶是他内心怎么反抗,如何也无法阻止这片黑暗了。 他以为要像之前那样失去意识,却忽地感觉到身体似有股不受他控制的无形推力,眼前仍然一片暗,可他的身体已然盘坐起来,润泽之息不住在体内周转,他几许困难的感受着伤势,较之先前,他一样虚弱,可这身体上的痛感太浅,好似不是自己了一般。 ……宫离弦? “废物。” 令人熟悉的声线响起,可来源却截然不同了。 月离弦思绪分外混沌,他想不明白哪里不同,这一刻,他好似置身于一片漆黑广袤的深海,分外虚渺,一切都与自己阻绝,一抹潜意识在叫嚣要沉睡,就好似底下有数万条胳膊要撕拽他,拖他下坠。 这种似醒非醒的朦胧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他视距仍未复苏,脑内却渐渐平空多了许多不属于他的印象来。 同为罄灵弟子,却极少能见到的仙宫翎,眸光冷漠瞥他的仙宫翎,随手助他,却连道谢机会都不给的仙宫翎。 画面极快在眼边略过,那人终于显露出几分对待“师弟”该有的样子,却又没多久,蓦然化为视他若穷凶恶极的模样。 数不清的锤炼之后,是坚守还是偏离,二者只一线之差,一念。 是他做的,不是他做的,终究没那么重要,人们只是想寻一个宣泄口,他不过正赶上这关头,气运差,也怨不得谁。 先前再多辩解尽数被曲解,而且他一点都不会再想去辩驳。 因为,他确实会不负厚望,成为个穷凶恶极。 所以他不曾客气,把那些“气运差”的人尽数杀了。 不知什么时候,有多少是人是气运差的,也竟能随他心情了。 这种感觉容易让人上瘾,他绝不承认是什么逃避。 诸多魔头蠢蠢欲动,共谋战乱大计,他本是不想参与的,可后来又有听闻,那人不日就要大婚了。 大婚这个词太过遥远,他心头无声沉闷起来,与之而随着的,还有数不尽的鼓噪。 他思量几番那人座下弟子的几番朝他威胁而过的防备眼神,心嘲道:就是他不出手,这婚能不能成都是的悬数。 他轻叩几下桌案。 坠魔不过他自己的事,逐出宗门他看极淡,本该谁都不在意,可唯独不敢直视他,怕对视那人眸光,怕看到一丝质疑,如果要那样,他就真的无法自容了。 ……会这样,是不是说明那个人其实也看他入眼过,也曾寄予他期望? 指上动作停了。 别开玩笑了。他心道,既然你这么讨厌我,不若再讨厌一点吧。 于是他借着过路而“救”的名义,把人给顺回来了,顺回他的魍笙宫。 不用多想,不需顾虑,随心所欲,所以他愈发肯定,这种感觉太容易让人上瘾,太容易让人耽溺,把人像金丝雀一样困在囚笼,掌控在手心,也太让人无法自拔。 以至于他很快就能确认,自己是什么心情。 . 那股不受己控的拖拽力还没有消失,不住拉扯着月离弦的魂形,意识终于悄然落于实地,视线一点一点由模糊到清楚,他下意识就要寻师尊,却诧异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并不受自己控制。 他终于明白先前听的那道声音是何处不对了,展露在外的是宫离弦,他们彼此立场互换,也不知是不是暂时的。 他不是没考虑过这天,眼下竟没太多忧切,随意打量几眼,这里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个环境,也不似是他该有的记忆点,不难推想自己其实还没有真正醒来。 旁侧似是有一个人在与他叙话,而“自己”却是随意摆手,看也不看,顾自走开。 分明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视线却又是自己的,让他不自觉的想到了宫离弦的立场。 这具身体又绕过了一处林荫小道,顺手运起灵力聚起一道屏障一般的水汽,柔和的包裹住周围的青葱竹林。 以此处分界,月离弦便知又来到了另一个空间,只见一扇雅致镂刻木门被推开,再抬步踱过转角长廊,异常的光亮倏然占据视野。 月离弦仔细打探眼前,有些讶异了。这被莹蓝色水灵力一样像帘帷一样包裹着的东西周围,萦绕着泛着相似色泽的水流,像是在起着防护的作用。 这种结界,他闻所未闻。 里面是什么,要匿的这般深?月离弦这样想着。待横过这片巨大的水幕,依然有水流连绵,从这一片局域不小水面凌波而前,挥手撤去起遮蔽作用的冰蓝色水汽,依稀可辩得一个背身半坐的人影来。 剔透水滴顺着那人乌黑瀑发滴落,素白的衣衫仿若刚被浸泡在水里过,湿答答地被随意松散披在身上。 月离弦只觉得心头一跳,毫无缘由的感觉到属于这具身体的怒火,他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这怒火是从何而来,明明对方可是什么都没有做,莫非仇怨颇深? 月离弦亦是被这种怒意影响到了情绪。 他知道不能陷的太深,眼下必须寻到办法回到自己该去的现实。 ……师尊还在等他,师尊会等到他的。 所有的思绪瞬间化为空白。 只见那人微侧过脸,冷眸淡瞥而过,似是都不屑看向这里,自若到让人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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