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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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不渔似乎是疾跑回来的, 发丝凌乱,还在微微喘息着, 只是离得近了才发现他此时竟然满脸泪痕, 眼尾像是晕染了些许红晕。  他惊慌不已地对上姬奉欢担忧的眸子,嘴唇发抖着似乎想要开口说话,但是尝试了半天却只发出了一声呜咽。  禾沉皱了皱眉,拾级而下站在他面前,道:“怎么了?大男人不准哭。”  容不渔咬着唇强行忍着,可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单薄的身体也在瑟瑟发着抖。  众人面面相觑。  禾沉还想沉着脸再说些什么,姬奉欢却扯了扯他的衣袖, 小声道:“先别数落他了。”  容不渔没忍住泄了一声哭音,被他立刻捂着嘴咽了下去, 只是他这般强忍的悲伤模样, 更让人觉得心疼。  禾沉看的心尖一颤,尽量缓和了声音:“不是找你爹了吗,没寻到?”  容不渔捂着嘴摇了摇头,不知在否认什么,禾沉也不着急, 等他慢慢缓气。  片刻后,容不渔才嘶哑着声音道:“我……我想闭关。”  禾沉毫不客气拆穿他:“怕黑闭什么关啊你,回去睡觉。”  容不渔又没忍住,眼泪簌簌往下落。  禾沉头疼揉了揉眉心,他回头朝姬奉欢叮嘱了几句,这才半拖半抱着容不渔往房间里走。  容不渔哭得浑身都在发软,脚步虚浮地回了房。  禾沉打了水给他擦了擦脸,又端来凉茶喂了他半杯,才道:“好些了吗?”  容不渔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着神,不知有没有听到。  禾沉:“不想说?”  容不渔眸子轻轻动了动,才缓慢点头。  禾沉也不强求:“那先睡觉?”  容不渔道:“好。”  只是身体却一动未动。  禾沉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并不烧,想了半天,才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块玉佩系在他的腰封上。  容不渔垂着头看着禾沉的手在他腰间摆弄,愣了一会才道:“这是什么?”  “给你的生辰礼物。”禾沉收回了手,道,“上面有观鹤刻的符咒,若是将来遇到什么危险之事能保你一命。”  容不渔喃喃道:“我会遇到什……”  他话还没说完,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眼圈又红了。  禾沉见不得一个男人这么个哭法,冷淡看着他,容不渔也深知他的性子,使劲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了回去。  禾沉伸手摸摸他的头,似乎在夸赞他乖。  将容不渔安抚好,禾沉这才起身要走,在掩门时,容不渔忽然叫住他。  “哥……”  禾沉:“嗯?”  容不渔呆怔地看着他,半晌后才轻声开口:“你想要出城吗?”  禾沉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他为何会这样问的原因,愣了一下才道:“你还是个孩子,不必过问这种事。”  听到这句话,容不渔竟然想直接笑出声。  他十八岁生辰,容陵赞叹他已长大成人,给了他这一生从未想过的礼物,彻底颠覆了他这十八年来的认知;而禾沉竟然还说他是个孩子。  禾沉叮嘱他好好休息,掩门离开了。  容不渔原本怔然坐在椅子上,渐渐的,空荡荡的房间似乎出现了压抑着的笑声,直到他从椅子上跌下时,才恍然发现,是自己在笑。  他活了十八年,原来竟然只是活在一个虚假的骗局中。  五华城本以为的正道,却全是一个个令他厌恶的鬼厌;而他信了十八年的所谓城外鬼厌,却才是他以为的真正的正道。  到最后,容不渔都不知晓自己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只觉得浑身冰冷发麻,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在经脉中蔓延,缓慢握住他的心脏。  一朝变故,年少的容不渔根本承受不住这般打击,到了半夜便发起了高烧。  姬奉欢失眠到了半夜,一想起今日容不渔那个神情便觉得难受,到最后他实在没忍住,便悄悄去看容不渔。  他才刚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便瞥见了躺在地上已经昏睡过去的容不渔。  “哥!”  那一夜,整个院落兵荒马乱。  容不渔从不会好好修炼,就算是结丹也是被容陵用各种灵药晶石堆出来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完全是花架子一个,这般心神激荡下经脉灵力紊乱,昏睡了整整三日才终于清醒了。  容不渔再次张开眼睛时,窗外已夕阳西下。  整个房中一股浓烈的药香,桌子上不知被谁放了个花瓶,里面还插着一枝三角梅。  容陵坐在他旁边垂眸翻着手中的书,察觉到容不渔睁开眼睛,才将书放下。  “醒了?”  容不渔呆怔地看着他,半天才哑声道:“爹。”  容陵温柔笑了笑:“爹爹在。”  容不渔喃喃道:“我做了一个噩梦。”  容陵伸手将容不渔额前的一缕发轻轻拨开,柔声道:“梦到什么了?”  容不渔缓慢摇头:“不记得了。”  容陵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不渔,知道真相就这般接受不了吗?”  容不渔眸中热泪顺着眼尾缓慢落下,流在耳畔的发中,他抬手用手背挡在眼睛上,微微哽咽着:“爹,继续骗我不好吗?”  容陵难得愣住了。  “只要你还骗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不必接受自己的父亲就是令他本能厌恶的鬼厌;不必接受整个五华城中的气息令他做吐恶心。  更不必接受禾沉姬奉欢等人全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才会落得这般下场。  想到这里,容不渔突然不着边际地想起来当年禾沉他们对自己的敌意,茫然地心道:“啊,原来他们当初是因为这个才讨厌我啊。”  容陵将他们强行掳来,落入魔爪生死不如,而他作为罪魁祸首的儿子,竟然还一无所知地同他们玩闹。  “我幼时还经常怨恨他们为什么这么对我……”容不渔哽咽道,“难道不是我活该吗?我……”  容陵抓住了他的手,容不渔死死握住容陵的手腕,哭得声音都在沙哑:“爹,我怎么这么令人恶心啊?”  容陵眉头皱了起来:“不渔……”  他将容不渔缓慢抱在怀里,感受着他全身都在微微发抖,突然罕见有了些后悔。  容不渔蜷缩在他怀里,近乎哀求道:“你为什么不继续骗我,我……我不想长大了,爹,长大好难受啊。”  容陵在外界呼风唤雨,无人敢违抗他的话,但是现在面对着容不渔声声的哀求,他竟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容陵将他更紧地抱在怀里,半晌才轻声道:“你总要知晓的。”  容不渔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拼命挣扎了起来,只是他昏睡了三天,浑身都已经软了,只是扑腾了两下便被容陵更紧地抱在怀里。  “这些事情,我不想你是从其他人口中知道的。”容陵抓着他的手腕,“不渔,我不想你恨我。”  容陵察觉到容不渔似乎安定了下来,才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叮嘱道:“这段时日你便住在我那,等尘埃落定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人能管得了你。”  容不渔双眸无神地盯着虚空,闻言呆呆道:“父亲,您疯了吗?”  他说这话时,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平时询问容陵无关紧要的问题。  容陵低眸看他。  容不渔回想起当年容陵讲过他的那个故事,恍惚间似乎知道了什么,他呆怔道:“自从娘亲死后,您便疯了吗?”  容陵没有半分变色,轻轻点头:“是啊。”  能这般冷静承认自己疯了的,容陵还是头一个,因为他无论怎么看,都和疯这个字挨不上边。  容不渔缓慢闭上了眼睛。  “这是他们应得的。”容陵声音轻柔,容不渔开口问了,他也不会再做无谓的掩藏,“正道之人,一个个道貌岸然,比鬼厌魔修还要不如。”  见容不渔恹恹的,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容陵又道:“那禾沉姬奉欢也当如此,你心思太过纯净,被他们骗了也发觉不了。”  容不渔听到这种话,意外的冷静,他从容陵怀中坐起,失神地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轻声道:“我累了。”  容陵道:“睡吧,我陪着你。”  容不渔轻轻抬起头,道:“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容陵愣了一下,才勾起一抹笑:“好,那爹走,你乖乖养好身体,不要胡乱跑,我明日再来接你。”  他起身正要离开,容不渔突然又道:“父亲,把院子里的人都撤了吧,我不想看到他们。”  容陵回头看了他一眼。  容不渔道:“所有。”  容陵道:“若是没了保护你的……”  “我不用鬼厌保护。”  容陵眉头终于皱了起来,但是看到容不渔空洞的令人心疼的眸子,他迟疑了片刻,才叹了一口气,道:“我知你现在还接受不了,但是……”  容不渔安安静静听他说。  容陵见他这个神色便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下去了,只好道:“好,那若是有什么事情便立刻来寻我。”  容不渔道:“是。”  容陵这才转身离开了。  容不渔孤零零地坐在榻上半天,直到夕阳终于一寸寸地落了下去,他才挣扎着扶着床沿下了塌。  脚踩在冰冷的石板地时,双腿一软险些直接跪下去,他强行撑着身体,运转灵力在体内转了一周,这才消除掉疲惫得令人想要睡过去的倦意。  他面无表情地披上了袍子,从床头的箱子中取出了玉楼春,转身便走了出去。  因为容陵的到来,禾沉等人都聚在花泠房中躲着,似乎不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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