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很飒的五姑娘

    无渊城。青龙堂内。
    无渊城虽然鲜花遍野，却暗布着荆棘，虽然芬芳馥郁，却也有污浊与泥垢。它与其他小城一样，在大清朝与民国交替的这段岁月里，掀起一场场波澜起伏。
    青龙堂坐落在芳菲阁的前身，是无渊城这片江湖中掌控着每一场杀伐决断的堂口，这里有各大商派一次次生意场谈判的纷争，亦有大小帮会的江湖仇怨，龙爷身为一堂之主，驾驭着黑白两道，承担着江湖与商界的和平，他以不怒自威的淡定与远见卓识的胸怀，平定城中之乱，发展城中经济。
    只是近两年来，随着小城的发展，打开了围在山脉间的闭塞，陆运、河运相继而立，与外界的经贸往来日益频繁，城中一些商佬渐渐崛起。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纷争，有大浪淘沙，有千帆阅尽，有水随天去秋无际，有滚滚长江东逝水……更何况是在世间最精明的商海之内。于是人心被无穷的欲望牵引而发，开始悄悄盘剥龙爷的霸主之位。
    这一日，五姑娘随龙爷来到青龙堂，各大商派聚首于此，一起商议商帮之事。
    各方大佬一起在堂口前拜了财神爷，然后围聚在桌前，龙爷坐在上首之位。
    “龙爷，最近各商派之间纷乱四起，水陆两帮自己斗法也就罢了，现在影响城里的粮食都运不了了！”
    “水陆两帮互相打也就算了，现在这盐商也插上一脚，将这漕运搞得乌烟瘴气。”
    “是啊，龙爷，山路刚刚打通，公路尚未完全建成，陆运不成熟，城里的输入输出，主要还是依靠漕运呢！”
    几个商派大佬你一言我一语，龙爷头戴顶黑色绒帽，面上挂了副墨镜，一言不发，泰然自若，谁也看不清他心里究竟做何想法。
    坐在下首第一位的漕帮胡一峰神色炯炯，忽然向旁边下人招了招手，拿出一支长烟袋点燃，怡然自得地叼在嘴里，吹了一口气，吐出袅袅熏烟，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江湖色变。
    他缓缓开口，“龙爷，这城中大大小小的商派，十余年来唯你马首是瞻。可是现在世道变了，袁世凯刚刚下台，朝局变动，小城里官吏流动，各方势力起起伏伏，这将来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
    “正因为现在南北局势混乱，大家更应该齐心，胡爷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龙万里睁开眼睛，不慌不忙地问道。
    胡爷冷笑一声，“我胡一峰耗了那么多人力物力疏通了河海两条航运渠道，解决了这货物流通，无渊城的每家每户的生意，都是我漕帮一手撑起来的！龙爷，这商帮的话事权是不是也该换一换了？”
    “不错！胡爷最近帮了我们不少，他掌握那么多资源，与周边城镇都有合作，以他的实力，正好可以带领我们将商帮的生意做起来。”
    “前几年我们生意低迷，胡爷给我们打开这条路，才让我们的生意重新缓解过来。”
    “没错，支持胡爷！换话事人！”
    龙万里凝视众人，看着愈来愈多的人开始起哄捣乱，之前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主儿，竟一个个站队到了胡爷的漕帮队伍，他心中那团对奸佞之徒的愤怒之火也隐隐在心中燃烧。
    这时，五姑娘站起来，轻抚了他的肩膀，从容不迫地冲他一笑，暗示他不用着急。
    五姑娘双手拍掌，芳菲阁里的一个家丁押着一名衣衫褴褛的寻常男子走了进来，把他按在地上。
    只见那男子满身血迹斑斑，两眼青肿，一看便知是吃了亏的。
    五姑娘走上前去，问道，“胡爷，这是你的人吧？”
    胡一峰咳嗽一声，若无其事地说道，“这人我哪里认识？”
    五姑娘依旧是那身玲珑曼妙的旗袍，她那薄美的朱唇展露不屑地笑容，浑身散发着热烈而冷漠的香粉味，不腻不俗，别有风情，这是她在芳菲阁亲手研制的香粉。
    五姑娘从怀中突然掏出一把手枪，直指那男子太阳穴，厉声喝道，
    “说，是谁派你在我龙家的生意捣鬼的？”
    “五…五姑娘，我…什么都不知道…是胡爷…”
    “大胆！”胡老板身旁一个下人说道，被胡一峰挥手拦下。
    “胡爷，您这是什么意思？龙爷一直没少给你银两疏通这河海两道的官吏，也没少给你人力物力帮你漕运减少成本。你却派个人来，暗中捣鬼，让我们香粉生意进不了你河海两道，故意耽搁，是何道理？”五姑娘的一字一句，如掷地之锤。
    胡老爷冷哼一声，沉默不语，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人这么快就被这五姑娘识破了。
    五姑娘又沏了一杯茶端到盐商吴老板面前，声音浅淡中带着强硬，“吴老板，自你盐商在无渊城里吃第一口饭的时候，龙爷便一直鼎力支持。你为了赚钱，私扣薄盐卖给商贩差点被城中军爷抓住，是谁为你担下了此事？”
    盐商吴老板一时语塞。
    五姑娘又轻盈着腰身，走到茶商钱老板面前，“钱老板，你这茶叶货源是龙爷帮你找的，你中间出了事，卖了次品，险些被官封，救了你生意和你全家的，是不是龙爷？”
    钱老板低头不语，偷偷看了一眼做钢铁贸易的李老板。
    五姑娘掩嘴轻笑，“李老板，那一日，你被一群匪徒围攻突袭，是谁一个人直入虎穴，把你从这血雨纷争的刀下救了下来？”
    李老板沉默不语，半晌才说道，“是龙爷。”
    五姑娘接连对几位商帮大佬的质问，令这青龙堂的空气凝结在这江湖情义与商帮众人的各怀鬼胎之中。
    一片鸦雀无声之后，龙爷摘下墨镜，一边用布擦拭镜面，一边用他那双智慧又锐利的双眸扫视了四下各大商佬，平静中依旧带着凌然霸气，
    “我执掌商帮那么久了，胡爷说的也没错，这话事人是该换一换了。但是，该换的不是你胡爷。”
    他忽然声音有些冷厉，又有些霸道，“从此以后，我龙万里的生意，这青龙堂口的话事人，便是我们的五姑娘。”
    “什么？一个姑娘做话事人？”底下所有人都小声议论，胡爷更是面色深沉中也有些惊诧。
    “龙爷？这不妥吧？”五姑娘小声问道，她内心的惊讶亦不亚于这堂上任何一人。
    五姑娘本意是无心与这些三教九流打交道的，她一心只想将自己的香粉生意做出一番天地，找回自己离散的家人。
    胡一峰亦冷哼一声，将烟袋置在桌上拍出声响，
    “龙爷，你淡出堂口，人人都知你有退隐之心。虽然五姑娘在城中多有建树，但年纪轻轻，担此大任，你让在座的老板们谁人能服？”
    “五姑娘不能服众，难道你胡一峰就行？这几年你漕帮是积攒了不少实力，可别忘了，山路是我龙万里开的，陆运大小驿站，水路各渡口关卡，都有我洪青帮的人看守和疏通。”
    龙爷话语中透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五姑娘这些年为无渊城各派做的事，大家都有目共睹。你们仔细想想，城里有多少人在芳菲阁求见过五姑娘，又有多少事情是五姑娘亲自给你们摆平的？她不当得，谁当得？”
    龙爷的队伍里已经一片喝彩声，“支持五姑娘！支持五姑娘！”
    其他人其实有很多也受过五姑娘的恩惠，于是也都跟着低声支持。
    胡一峰铁青着脸，面色忿忿难忍。
    五姑娘被顺理成章地推举为城中各大帮会与商佬的话事人，看似强悍的她，隐约间低眉涩笑，透出对命运身不由己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