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云烛散人

    无渊城。芳菲阁内。
    五姑娘的芳菲阁，砖墙上爬满了青绿的藤蔓，院落内各式鲜花馥郁绽放，其光彩夺目如有万千佳丽，小桥流水点衬其间，如有万种风情铺满深闺亭台。
    每一天飘逸在回廊里的香气，更显得阁楼主人的神秘、美艳与大气。
    晴空万里的日子，五姑娘正在与丫鬟清点着准备运至各商户的香粉和香包，这时龙爷兴冲冲地迈步走了进来。
    “龙爷今天怎么有兴致来这里？”五姑娘略微有些诧异。
    她这芳菲阁是自己的闺阁，也是城中出了名的香粉宝地，城中的香粉皆酿制于此。
    龙爷为了少招人口实，所以很少来此，还雇了大量人马守护在芳菲阁的四周，以庇佑菲儿的安全。
    他笑了笑，“我现在也不是话事人了，一下顿觉轻松许多，便来这里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声音中透着难得的慈蔼。
    “爷，您啊，在旁安坐就是了。”五姑娘嫣然一笑。
    龙爷看了看案上摆放的一排排各色香粉，忽然叹道，
    “好久没再见五姑娘这香粉技艺了。哎，今天忽然心血来潮，考上一考如何？”
    五姑娘一愣，轻笑道，“龙爷准备怎么考？”
    “让龙爷再见识见识我们五姑娘亲手酿制香粉的技艺！”
    五姑娘轻柔一笑，摆手命人端上所有的器具，包括酿粉的研磨，各种干花，粟米等。
    她取出玫瑰、薰衣草、茉莉的干花，与粟米合成一起磨成粉末，再点缀沉香，滴了几滴香露，轻轻铲到一个小小磁罐内，这几种花混合的香气弥散出来，馥郁缱绻，恰到好处，真有醉人身心之感。
    “这香粉唤作“睡中美人“，有助眠解乏之功效。回来啊，菲儿也给龙爷做个同样的香包。”
    五姑娘颦笑间依旧带着令任何男人无可抗拒的妖娆魅力，龙爷微笑着接了过来，闻了闻，赞道，
    “这阁中香粉，城中一品，我龙万里一辈子做了无数三教九流的生意，总算也可以金盆洗手，做做正行。”
    “嗯，这香粉已经在城里落地，以龙爷今时今日的地位，加上无渊城富产鲜花，香粉在城里必然是站稳一席之地。只是漕帮近来势力愈发庞大，胡一峰野心勃勃，龙爷你否了胡爷这个话事人，只怕这漕运会成为我们将香粉打开城外市场的绊脚石。”
    菲儿沉吟着，深眸凝视龙万里。
    龙爷点头，
    “是啊，我龙万里在这摸爬滚打了三十年才有了今天，居然在想要退隐之际遇到了这么厉害的对手。”
    他接着叹口气说道，
    “菲儿，哦不，五姑娘，你现在可是话事人，必须撑得起这个局面。你准备准备，胡一峰约了另一个城里的富商，要谈漕运合作的事。我准备带你也过去，这涉及太多商帮的利益，必须谨慎为之。”
    五姑娘一愣，“这是要去哪里？”
    “淮河下游有座小城，叫南宣城。虽然位置偏了些，但水系还算发达，否则胡一峰怎么会将那里作为他的主场。”龙万里捋了捋胡须。
    “好像听说南宣城的钱庄是出了名的，城中几乎所有商户也都要看钱庄的脸色。”
    五姑娘虽然整日在芳菲阁，但是对城内外大大小小的商界事务、市场风向还都是了解的。
    龙爷点点头，“不错，这钱庄的力量不容小觑。况且南宣城可不是咱们的地盘，别让人给咱们栽了跟头。所以，这件事得好好安排安排。哦对了，带上你的香粉，让这些老板见识一下。”
    说罢，他坐在长椅上点起一根香烟，又递给身旁的五姑娘。
    五姑娘深吸一口这满载着商业纷争与江湖恩怨的烦闷，浅淡地呼出她骨子里对洪青帮的掌控之坚定，眸底深处闪过对这次商帮首脑聚会的隐忧。
    ……
    深夜，露重更深，城外漆黑的山陵缭绕着沉霭的雾色，凉风直从山脉每一处缝隙中散开，连林间栖息的山雀都瑟瑟发抖，忙躲进自己的小窝。
    五姑娘一个人出城来到不远处山间隐藏的一处祠堂，她披着厚厚的披风，连着的帽遮着她的头，在深夜之中，是谁也看不出来的。
    祠堂虽然简陋，但是雅致，隐约传过的念佛声仿佛出自一个女子之口，听声音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
    这个女人是无渊城江湖百晓生，博闻强识，城中每一位官商贵胄，无论商业场还是家事，她都了如指掌，连这些人在哪一天会见哪一位官员，又在哪一天流连于风月场所，她都清楚得紧。更重要的是，民国动乱，她对三山五岳各路军阀以及政坛的动荡，都掌握着最新的动向。
    但她从不随意告知别人，哪怕黄金万两摆在她面前，她也只凭心意。唯独五姑娘不同，她对五姑娘另眼相看，偶尔总会与她交谈一番，提点几句。
    她自称云烛散人，整日隔着一层面纱，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四周城内黑白两道对她又敬又怕。唯独五姑娘，她才华与美貌并存，不惧权贵的性子，让云烛散人另眼相待，连龙爷没有这待遇。
    “我要和龙爷出无渊城了。”
    “你虽在无渊城闯出了天地，但去了外面的世界，陌生而纷扰，以你的性子，万不可为自己引来祸事。”
    “您还是不肯告诉我家人的下落吗？”
    “天机不可泄露。天随不随人愿，便看缘分吧。”
    她见五姑娘已经忍不住泪眼盈盈，不禁轻叹口气，
    “世事如法泡影，又常沉迷表象，你若执着于此，只怕遂了你的愿，却也惹来祸事。”
    她转过头，对着这尊威仪的佛像，口中低吟佛经，喃喃自语，却也听得了声音中的苍凉。
    一阵寒风吹过，将佛像前的烛火吹得花枝乱颤，不一会儿，竟然熄灭了。黑暗中，只听得女子依旧淡定自若地浅吟深诵，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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