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胡小姐进学堂

    新思学堂的白砖旧瓦是带着书卷气的，它偏安在城市的一角，却是闹中取静。它裹着世俗的平凡，却隐隐透着新时代的青春气息。
    寻常人家是不屑于此的，因为在旧习俗的影响下，他们认为，读书的人是要去做官的，至于其他人，男人工作赚钱，女人相夫教子，便是最尊重世俗礼教的。
    他们更习惯于每日与行色匆匆的人群一起，在日升日落下过着朴素的一天。闲来无事，在坊间谈谈趣闻，在街边闲来无事逗逗小鸟蟋蟀，固然单调，却也是惬意的。
    豪门旺户也未觉得读书的益处。这些人都是在商界与江湖中闯出了自己的天地，甚至已经可以翻手为云，自然希望自己的子女可以继承家业，轻轻松松地覆手为雨。
    所以新思学堂一开始是极冷清的，叶先生授课的时候，也只是零零散散几个学生，但他只是避世教书，却也乐得清闲。可叶先生不是个死板的教书先生，他总是给学生讲一些乐事趣闻，或者新的主张与见解。学生们都很喜欢他。
    于是时间久了，再加上宋礼仁在城中的地位与关系，新思学堂的学生开始增加，给原本空荡荡的学堂添了几分热闹。学堂里的读书声虽然纯真和稚嫩，却为这芸芸凡尘添了几分时尚。
    这一日，宋晓芳和巧月两个人拉着手走进学堂，却看见胡雪晴坐在教室的第一排。
    她梳着马尾辫，一身戎装，还戴着个鸭舌帽，傲娇的神情颇有几分英姿，又透着些许娇蛮，引得旁边的男生们都偷眼观望。
    “呦，这只知弯弓打人的大小姐，怎么到这儿来了？”芳儿撇撇嘴。
    “哼！要你管！”胡小姐爱答不理地回应。
    芳儿坐在叶子晖旁边，
    “子晖，这大小姐怎么来了？”
    “哎，叶老头儿说，胡一峰让她来学堂读书。”
    叶子晖悄声说着，笔下一直不停地画着。
    “什么？跟她做同学？”芳儿和巧月对望一眼，一起喊了出来。
    “你以为我愿意跟你们做同学？！”胡小姐一听，来气了。
    “哼，不愿意别来啊。这学堂斯文高雅之地，可容不得刁蛮无礼的大小姐！”
    芳儿才不惧怕胡雪晴，她看着叶子晖的画，惊道，
    “子晖。你画的这不是那天鸿运饭庄的事？”
    “是啊，你不是非要出报刊嘛！我为你定的新闻题材配个图！”
    叶子晖眨了眨一只眼，俏皮一笑。
    “啪！”一只笔直飞过来，将叶子晖手中的毛笔弹了出去。
    “喂！你干什么！”芳儿怒气冲冲站起来。
    胡小姐站起身来，一脚踩在椅上，从腰间抽出随身的马鞭，在地上一甩，
    “你这小子，那日嘲弄我哥哥已经给了你教训，今儿还画画想奚落我胡家，真不知天高地厚！”
    胡雪晴伸出手中的鞭向叶子晖抽去，几鞭下来，正抽得叶子晖的手上，却见他手背立刻一道血红的印痕，画也跌落在地。
    宋晓芳惊呼一声，关切地扶起他的手，
    “子晖，你没事吧？”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还胡乱出手打人？”云巧月也是个直肠子，立刻站出来回怼。
    她见叶子晖手上的印痕，泪珠忍不住涌出，她转过身冲胡雪晴质问道，
    “我说胡小姐，这是商派之间的事情，你这样私设公堂，就不怕给你们漕帮丢面子吗？”
    胡雪晴一听，心头怒气更盛，她走过去，一脚踩到画上，画上立刻添了几个鞋印。
    “我偏要教训教训你们，诬陷我胡家调包，还奚落我们，胡家可不是好惹的！”
    说着，她又扬起鞭来。
    突然，叶子晖抬起挂着血痕的手紧紧握住胡雪晴的手腕，
    “胡小姐，不要太过分了。”他板着脸，露出少有的严肃。
    两人针锋相对，开始僵持起来。
    这时，叶老进来，见此情景，拉了拉门口的铃线，“叮铃铃”的上课铃声响起。
    叶老儿皱了皱眉，咳嗽了一声，只得责怪道，
    “子晖，你们这是做什么呢？给我住手！胡小姐第一天来学堂，就这么对待新同学？”
    “叶先生，哪有新来的同学，就随意打人的？”芳儿不服气。
    叶子晖死紧握着胡雪晴的手腕，见她腕上已通红却依旧那般倔强娇蛮的模样，也看出了这女孩儿的性子，便松开了手。
    她见叶子晖俯身拿起那张画纸，左看看右看看，轻轻拂着灰尘，忍不住又想冲过去。
    叶先生看出来，立刻说道，
    “都回各自的座位！开始上课！”
    “哼。”胡小姐推开众人，大刺刺坐在第一排，其他人也悻悻地回了原位。
    叶老儿在讲台摇头晃脑地开始授课，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芳儿忽然举手问道，
    “先生，你说古人先有伯牙子期的知音难逢，后有东坡先生的一蓑烟雨任平生，试问我们当代青年该当如何呢？”
    “芳儿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先问问你，什么样才叫当代青年呢？”
    “芳儿以为陈先生那句说的恰如其分，青年如初春，如朝日，如百卉之萌动，如利刃之新发…”
    叶老儿哈哈大笑，
    “陈先生还有一句，新鲜活泼之青年，有以自觉而奋斗耳。可知何解？这自觉啊，便是让你们青年人勇于承担责任，自觉地发挥自己的价值，而奋斗，是青年为家为国最当有的风采。”
    好几个同学鼓起掌来，
    “芳儿跟叶先生学的，都快成陈先生的粉儿了！”
    “咱们这些同学，有几个不是陈先生这些文学先辈的粉？”
    “哎，别那么说，一会儿叶先生该吃醋了！”
    “你们几个小辈，就知道拿先生找乐！”
    “哈哈哈……”学堂内一阵欢声笑语，
    胡雪晴在一旁冷眼旁观，她虽不喜欢芳儿等人，但也忍不住对学堂这轻松且青春的气息暗暗起了兴趣。
    “叮铃铃！”下课铃声再度响起，叶老先生摇着折扇走了出去，教室里又热闹起来。
    五姑娘此时盈挪轻步，翩翩而入。
    “五姑娘，你来了！走，我带你去图书室！”
    “慢着！”胡小姐走过来，“这赝品之事，十日之期，你们宋家可别忘了。”
    “你胡家别忘了才好。到时候交不出真货，漕帮就得担着！”
    芳儿才不会跟她客气。
    “胡小姐，这日期还没到，着什么急呢？”五姑娘悠然一笑。
    “日期是未到，不过宋小姐那么嚣张，总想着拿报纸奚落我胡家。那便打个赌如何？若证明赝品与我漕帮无关，宋家就登报道歉！”
    宋晓芳也气急，跟这胡小姐杠上了，
    “打赌就打赌！谁怕谁！”
    叶子晖无奈地叹口气，拉着芳儿，
    “五姑娘来了，正事儿要紧！”
    几个人就这样跟着叶子晖走了。
    胡小姐见那几人围着叶子晖，心中颇为不屑，
    “这小子有什么了不起！”
    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宋少爷，这大少爷是她与宋家矛盾之间唯一的忌讳，也是她最不愿产生冲突的人。
    她忽然灵眸巧盼，便戴上一副贵胄公子常戴的金丝墨镜，走出学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