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南宣城的码头，一艘艘来往货船、客船满载着水域之畔的经济兴衰，商旅往来的匆忙，以及这片江湖的喧闹。
    龙爷与五姑娘来到码头，等着来接他们的船只。
    “南宣城门口风声鹤唳，看来宋老板官银之事是个大麻烦。”
    “是啊，官银失窃，可是给了别人对付宋老板的把柄。”五姑娘心中自然是担忧的。
    这时，一艘长约五丈的汽轮缓缓驶来，白色船帆飘着“无渊”二字，连着高低起落的船舱、鸣着长笛，上旋着袅袅烟雾。
    龙爷手一指，
    “看，这便是我找人新打造的货船，比之漕帮毫不逊色吧？”
    “龙爷要做起生意，胡一峰哪里是对手？”五姑娘轻笑着，但有些心不在焉。
    “待我在河海两陆开辟新的航道，看漕帮在龙爷面前，还能嚣张得起来吗？！”
    五姑娘看着水面的涟漪，不禁想起那日与叶子晖在舟上的缱绻惬意，眼前晃动着的全是叶子晖自由不羁的笑容。
    龙爷见五姑娘怅然若失的样子，不禁奇怪，
    “菲儿，你似乎有些变了。”
    五姑娘回过神来，愣了愣，
    “龙爷说什么呢？”
    “菲儿，龙万里的生意，将来当家做主的可都是你五姑娘。”
    龙爷语气平淡中挂着一丝霸道，也仿佛要看穿五姑娘内心。
    “龙爷就算有万里江山的生意，你也知菲儿志不在此。”
    五姑娘勉强一笑。
    “往事已矣，既然找不回家人，不若安心做你的五姑娘。龙爷一直会在你身旁。”
    龙爷深深地望了一眼五姑娘，仿佛依旧是当年在刀口下救了菲儿的那般凌然之色。
    “那若菲儿找回家人呢？”五姑娘忽然抬起眼，深眸望着他。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龙爷一愣。
    “没什么意思，爷，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五姑娘收了收眸中即显的泪，挂着凄凉的笑容，挽起龙爷的臂膀，向前走去。
    二人正欲上船，却远远飘来一个匆忙急切的声音，那声音对五姑娘来说那么熟悉，带着独懂她内心的温暖，带着不争天地的款款情深，
    “等一等！”
    五姑娘身子一震，惊喜地回过头，远处的叶子晖正向她跑来。
    “子晖，你怎么来了？”
    龙爷凝望一眼这少年，他了解五姑娘，也早已看出五姑娘对这年轻男子超乎寻常之情，他不禁皱了皱眉。
    叶子晖却一言不发，拉起她的手，便要跑开。
    “子晖，你要干什么？”五姑娘甩开他的手，不自禁地问道。
    叶子晖手中拿出那月牙儿玉坠，凝视着她，
    “你说过，这与你的身世有关是不是？”
    五姑娘目露诧异，下意识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玉坠，惊问，
    “你这是从何而来？”
    “芳儿身上的，她说，她失散的姐姐也有一个。”
    叶子晖一字一句清晰地，柔声地，带着磁性的低沉，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五姑娘心神也有些激动，她早猜到宋家是她失散的亲人，如今更确凿无误。
    只是事隔许久，她有些怕，怕她原本习惯了的孤单被硬生生改变、消失。她也要帮着龙爷，帮他稳固无渊城的生意。
    她佯作无意，
    “也许是个误会，我已准备回无渊城了。”
    说着，她又转过身，走回龙爷身边，背影中透着的彷徨与无措，却单单走进叶子晖的眼中。
    “你心里藏着那么多苦难、孤独、哀伤，不都是你与家人失散有关？如今，他们离你咫尺之间，你为什么不相认？”
    在五姑娘面前，一贯活泼的叶子晖竟然万般严肃，声色俱厉。
    “我…”五姑娘钝住了，一时间沉默着。
    “菲儿，宋礼仁是你的亲人？”龙爷在一旁顿时听明白了。
    五姑娘哽咽无语，只一行清泪流落于面颊。
    “找了那么多年，终于找到了。回不回去，你自己选。”
    龙爷沉默半晌，吐口说了一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五姑娘起了变化。
    虽然他没有停止帮五姑娘寻找亲人，但他内心深处，舍不得五姑娘的离开，这个随他闯荡十年的女人，在他一手栽培下游刃于名利场与江湖，与他共同撑起了无渊城的一片天，在他的商业版图里，从不会少了五姑娘。
    而在他的生活里，二人同患难，共富贵，五姑娘是唯一懂他的女人。
    五姑娘听了龙爷的话一愣，
    “爷，你不是要我跟你回无渊城吗？”
    “菲儿，你为了找寻家人的事郁郁寡欢，我怎能拦你？但是，你记着，芳菲阁的主人永远是五姑娘。”
    五姑娘一怔，眸中浅出珠花，默默无语泪凝噎。
    叶子晖却拉起她的手，将月牙玉坠放入其掌心，将自己的手紧紧盖在上面，握住她纤长的手。
    他的语气温柔而坚定，
    “叶子晖绝不允许你再颠沛流离，我这就带你回家。”
    还没等五姑娘反应过来，他已经将她拉走，往城门口跑去。
    南宣城的天气说变就变的，二月早春，晨间还是晴朗，此时密云却阴沉起来，绵绵细雨如离合悲欢，如灵魂与共…
    城边的小路坑洼崎岖，如同五姑娘曲折的身世。
    叶子晖撑起一把绣花纹路的纸伞，踩着泥泞的土，一对对年轻的脚印中，透着否极后的窃喜，更载着早春蓬发的梦想。
    两人手牵着手，奔跑在雨中，相视而笑，心中浅荡着青春的涟漪…
    龙爷此时一人踏上渡轮，抬头看看天色，细雨打在他的脸颊，如同他本已湿润的眸框滑落的泪珠，他长叹了口气。
    船上的下人问道，“爷，开船吗？那五姑娘……”
    他摆了摆手，“五姑娘一定会回来的，开船吧。”
    深灰的烟从他口中从容飘散，与这片水域上苍茫的空气交织在一起，等待着另一场扑朔的江湖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