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南宣城今日风和景明，春光旖旎，一番浓烈的翠绿洒落在城中各处，衬托着活泼的青春，年轻男女两三结伴，倒真应了这惬意的时光。
    宋晓芳在钱庄与胡小姐争执之后，怒气难消，开始在这条“金融街”闲逛。
    这街上有一半都是宋家的买卖，她信步走到自家的金行，金行内寂静寥寥，只有掌柜在前台打着瞌睡。
    金行里略有些昏暗，这才更衬得行柜里的金饰熠熠生光。
    芳儿正欣赏着这些漂亮的黄金物饰，几个码头工人忽然走了进来，抬着几箱货品，俨然是来交货的。
    “芳儿小姐，你也在这儿？”胡秋玉走了进来，看到宋晓芳，心中又惊又喜。
    “胡少爷？你是来送货的吗？”宋晓芳睁着一双忽闪的大眼睛，天真的少女模样更让胡少爷心动。
    “哎哎，胡少爷来了？”打着瞌睡的掌柜也醒了盹儿，连忙走过来迎接。
    “是啊，金行的最后一批货，我顺便来，清一下之前的款项。”
    胡少爷和气地点点头，手中折扇一摆，那翩若惊鸿的公子风，足以迷倒万千少女。
    偏偏宋晓芳浑不在意，她只是连声质问，
    “胡少爷，听说漕帮与洋行联手，听你的意思，这是漕帮与钱庄的最后一批货，是这样吗？”
    “芳儿小姐误会了。漕帮驰骋水路多年，与那么多老板合作，岂有有生意不做之理？”
    胡秋玉随他爹混迹江湖多年，虽不及宋书文的才学，但斡旋生意场之道，宋书文比之则逊色不少，南宣二少自非浪得虚名。
    “是吗？还以为洋行入了南宣城，漕帮有了新靠山，便不在意我们这陈旧的钱庄呢。”
    宋晓芳长吁了口气，她虽然不喜欢胡雪晴，但与胡少爷交往几次，对其为人还算有几分信任。
    胡少爷叹了口气，
    “这生意场上的事儿，芳儿小姐心思单纯，自然不明白。但愿生意的纷争，不会造成芳儿小姐对胡秋玉的误会。”
    “胡少爷所指为何？”宋晓芳睁大一双眸子。
    胡秋玉摇摇头，忽然笑了，
    “宋家金行的金饰真是上品，可惜怕宋小姐见多了看不上，这样，今日见到宋小姐更好，我从洋行拿了件凝脂汉白玉的砂壶，你看，别致精巧，与姑娘甚是相配。”
    说罢，他拿出一大约5寸长的长嘴白玉壶，晶莹剔透，瑕垢难寻，那般纯洁的容颜，倒正衬得宋晓芳的烂漫芳华。
    宋晓芳亦爱不释手，啧啧叹道，
    “如此小巧别致的玉壶，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芳儿要多谢胡少爷了。”
    “芳儿小姐喜欢就行，胡某的心意便在这玉壶中，一起交给姑娘。胡某对宋小姐的心，便如宋小姐的人，纯洁如冰……”
    胡秋玉总是希望将他热烈的情感表达给宋晓芳，可惜宋小姐总将热烈的情感投入在她新思想中，还有画画的叶子晖，这对胡少爷一个贵胄公子来说，是极难忍的。
    “胡少爷的心，如同汉白玉石，玲珑剔透，正所谓一片冰心在玉壶……胡少爷，你风流倜傥，那么多女孩喜欢，你这样倒让芳儿不知所措了。”
    芳儿立即会意了，她面上含羞，连忙推却，想断了胡少爷的念想。
    “胡少爷，这是咱们的清单，你看看。”这时，掌柜过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正好大小姐在，大小姐，这是与漕帮的账目，但金价随行就市，按理说该以现在的价兑付。”
    “胡少爷一直没有为难咱们，咱们也别为难胡少爷，就按之前的价吧，胡少爷以为如何？”
    胡少爷刚要回答，忽然金行门口传来声音，
    “不行。这样不是便宜了漕帮？”
    宋书涵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张少爷等人。
    宋晓芳连忙跑过去，悄悄拉着他的手，
    “二哥，这……爹不是不让你跟张少爷来往吗？这要是让爹知道……”
    宋书涵撇撇嘴，毫不在乎，
    “张少爷跟咱们金行订了金货，有些问题，人家刚在典当行质押了许多物件，我当然得帮人家看看。”
    张少爷也嚣张跋扈地站在前台，
    “金行这批货，耽搁了许久。你们金行的金价浮动那么大，现在的价格，远比订货时低了许多，我们的客人可是随行就市的，这高价低卖，我们承担不起。”
    “这……张少爷想怎样？”掌柜见宋大少爷不在，支支吾吾地问道。
    “耽搁了多长时间，便赔多少钱，真金白银，公平至极。”张少爷已经翘着二郎腿坐在了旁边的太师椅上，
    “书涵，你快点让人把这事儿办了。一会儿，洋行那酒宴开场，咱还得赶过去呢。”
    “嗯，掌柜，把账给张少爷做了。”
    “二少爷，这金行的规矩，已经定好了，大少爷不在，我做不了主啊。”
    “啪！”宋书涵怒拍桌案，“非得大少爷做主？我宋家二少爷的朋友，我还不能做主了？”
    “二哥，你怎么能这样？这样做，好像我们金行理亏似的！”
    芳儿急的直拉扯他衣袖。
    胡少爷在一旁，看得明白，作为周转运输的漕帮，耽搁时辰一事，他自有分寸，更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
    他微笑着走上前，轻轻将宋晓芳的手拉开，
    “宋小姐不必心急。胡某倒有一办法，漕帮承运此货，自当承担责任。若张少爷想要违背与金行的约定，那胡某便将这批货担下来了。”
    他摇扇轻摆，侃侃而谈，泰然自若，谈起生意如探囊取物，更何况是面对张少爷这样的小儿科，
    “都知道黄金有价市无价，乱世之中，谁知道哪天黄金跌了，哪天黄金又成了抢手货。张少爷急于转手变现，便要毁约，那宋小姐大可以答应，这批货胡某收了。”
    这一番言语噎得张少爷无话可说，宋书涵暗蹩怒气，两人都急着去洋行，倒也不好动粗。
    宋晓芳开心地鼓掌，
    “好！这个好！张少爷如果执意违约，那便由我来算一算。”
    她轻抚起玲珑算盘，玉珠转起，上下自由摇摆，那一双拨弄算盘的妙手，竟令胡少爷都目瞪口呆，他第一次见宋晓芳在生意场秀出如此技艺，心中更增了喜欢。
    张少爷见状，忙拉住宋晓芳，一脸赔笑的样子，
    “算了，算了，芳儿小姐，其实我就是这么一说，金行与我们合作那么久，这货品哪能说不要就不要……”
    他见胡秋玉的架势，漕帮他更惹不起，于是悄悄拽了拽宋书涵的衣袖，
    “书涵，快走吧……”
    宋书涵咳嗽一声，本想与胡秋玉理论，但被张少爷急着拽走了……
    宋晓芳开心地拍拍手，
    “胡少爷，这次多亏了你相助。”
    “哪里！倒没想到，宋小姐除了文采飞扬，一手算盘竟如此精妙，胡某算是开了眼界。”
    宋晓芳得意地扬起微笑，
    “那是当然，本小姐这可是家传的绝技呢！……哎？他们刚才说洋行酒宴是怎么回事？”
    “哦，我差点忘了。本来与金行清过账目，便要去的。洋行的云老板，今日邀请了一些贵客，听说，还有南京城来的人儿。”
    “什么？！这么热闹！难怪今天这条街格外不同。胡少爷，咱们也去看看吧！”
    说着，她拉起胡秋玉的手，径直跑出金行。
    胡秋玉被她这凝脂般的玉手一牵，心内更荡漾起无边波澜，他跟在芳儿身边，面上露出一丝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