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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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宣城的码头,早已惊天暗地。一场血雨腥风,弥漫在江河之上,滚滚狼烟,裹起黄沙,黯淡了碧波之水。
    刀光剑影,划破千里之外的天际,夕昏之日,斑驳五色涟漪。
    苍穹撼动,浮云惊色,一场江湖搏杀,令天地变换,日月反转,撕裂一道光,随风卷入血海淋漓。
    漕帮的人众多,但龙爷手下的人,却毫不逊色,更重要的,是漕帮的人,也早已被龙爷安插了眼线。
    丁叔终于不敌,倒在船桨之上,他扶在其上,直喘着粗气,剑早已抵其咽喉。
    “且慢!”胡一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带着胡秋玉已匆匆赶来。
    胡秋玉见漕帮的人被打翻在地,怒而不言,他从地上捡起一把剑挥出,再弹出自己的折扇,折扇飞舞在那些持着棍棒的人手中,将其一个个击打在地。
    胡少爷平素少言寡语,但做起事来干净利落,他怒斥云府的人,
    “谁敢动我胡家的人?”
    漕帮的人一见胡少爷来了,立即来了精神,持起刀枪棍棒,与龙爷的人,对峙而立。
    “龙爷,好久不见,你这生意什么时候做到我漕帮来了?”
    “龙万里驰骋这江海数十年,商帮之首的位子,你胡一峰可动不得!”
    “你敢抢我漕帮的买卖!”
    “现在,这是我龙万里的买卖!”
    龙万里挥一挥手,手下已经将丁叔押到胡一峰面前。
    码头开船的鸣笛声响起,霞光掩映,原本在岸边悠闲游曳的几只白鹭,被这场弥漫硝烟震撼,急匆匆地向对面划去,惊起潜伏在江河中的波澜。
    “胡爷,你的人私相授受,盗了宋府的画,这事儿要是让宋老爷知道,你也不好交待吧……”
    “丁叔,这是怎么回事?”胡一峰面色陡沉。
    丁叔有些慌张,“爷,这只是一幅画,宋家的人自己监守自盗……”
    “胡爷,你的人与宋家的姨太太勾搭在一起,那日在洋行更是帮着宋家二少爷,绑走你们家大小姐,搅起胡宋之争。这你可怪不得旁人吧?”
    龙爷一口烟雾吐出,深邃地看了一眼胡一峰。
    胡一峰也惊了,怒言厉色,
    “丁叔,胡小姐的事,是你做的?”
    丁叔见此事无从隐瞒,于是坦然点了点头。
    “为什么?丁叔,胡家待你不薄?!”胡少爷与丁叔一直打理码头生意,合作密切,自然痛心疾首。
    丁叔见避无可避,仰天凄笑三声,
    “胡爷确实待我不薄。我二十岁便与胡爷一起闯荡在这片河海之上,十多年来为胡爷挡过无数刀枪,结发妻子也因此丧命。”
    丁叔撸起袖子,手臂上印刻着一个个刀疤。
    “可是胡爷呢?胡爷视这一切为理所当然,你在无渊城与龙爷抗衡不成,怪责于我和我的兄弟,来到南宣城,与宋家在码头抗衡,每次失利,都是我丁爷一人扛下……”
    “丁叔是在怪我了?”
    丁叔摇摇头,
    “我三十多年,全心在漕帮,为了胡爷孑然一身,好不容易遇到个红颜知己,只能对不起胡爷了……”
    “你差点害死雪晴,丁叔,你对得起漕帮吗?”
    “胡爷又对得起漕帮吗?你借漕帮的力量,成你一己之私,这么多年为了掌控商帮的权力,胡爷煞费苦心。不过都是些争名逐利的一丘之貉,到头来还不是如前方这片江河之水,流向何方,又由得谁呢!”
    云老板走了过来,直冷笑道,
    “丁叔,我刚才就已说了,你知道的太多了,不死也得死。”
    他抬起刀剑已指向丁叔。
    丁叔自知必死,于是直冲向前,身体穿过刀刃,直破胸膛,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他整个人飞出去,直扑到货箱边掉落的那幅画,一起跌入汪洋江河中。
    水面金色的涟漪浅荡,闪耀出一缕凄凉的哀红,向着这片滚滚长江的尽头飘摇,将一场场无休无止的江湖之争,化为一曲曲悲情挽歌。
    这时,远处匆匆跑来漕帮的人,
    “胡爷,大事不好了。运到洋行的那批银票,是假票,军爷要问责漕帮!”
    胡一峰面色一凌,看向云老板,
    “云爷,这是怎么回事?”
    云老板若无其事,
    “胡爷,走吧,回洋行自知分晓。”
    ……
    码头人群退散,寒风将一场刀光剑影吹散,空留下对人间悲欢的扼腕,与燕雀争食的悲叹。
    龙爷扬起手,身侧那艘五尺多长的货船冉冉扬帆,载起官商阳谋,浮于水面,在一场浩荡无边的民国变局中,隐隐愈发,掀起燎原的波澜……
    丁叔的尸身浮在岸边,龙爷走到他身边,拿起湿淋淋的画卷。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苍凉而通透于世,
    “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善哉善哉……”
    宋府宅邸。
    经胡少爷一闹,宋礼仁的病又重了几分,他躺在房内,昏昏欲睡,忽觉周围猝然寂静。
    “来人那!来人那!”他强撑着口气,有气无力的呼喊。
    一阵萧瑟的风传来,将房间的大门吹开,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阴森森地走了进来。
    “谁呀?……书涵?是你呀……这外面怎么那么静啊?叶先生呢?”
    “叶先生已经走了,府内的人也已经被我摒退了。”
    宋书涵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拿起宋老爷房间的茶壶,竟沏起茶来,茶汤里泛起他冷酷得意的笑容。
    “书涵,你这是要做什么?”
    宋老爷不明所以,但也感觉到,这二儿子似乎心中藏着些事情。
    “爹,从小你就偏帮大哥,咱家从北平被贬到这块穷乡僻壤,你便把大哥送走去留学,大哥开开心心地留洋,再回来顺理成章继承家业。宋书涵在你心中,算什么?”
    “你这孩子,从小就贪玩,你大哥不在的期间,你帮爹做过什么?整日花天酒地,还到处惹事,这偌大的钱庄,你以为谁都可以管的了?”
    “在爹的眼里,大哥才是你的儿子,你可以倾覆心血为其栽培,宋书涵在爹的眼里,只怕永远是个只会玩乐的少爷!”
    宋书涵将茶杯重重摔在桌上,飞出几滴晶莹水露。
    “书涵,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来告诉爹,想靠我大哥撑起钱庄,是绝无可能。现在钱庄能否安稳地度过这次纷争,还得靠我宋书涵……”
    宋礼仁一惊,苍白的眼眸紧紧盯着宋书涵,
    “别告诉我,你与洋行的人串通一气……”
    宋书涵也紧盯着宋礼仁,露出一抹阴邪的笑容,
    “事到如今,爹,我就告诉你吧。是我故意掳了胡小姐,原本只是想给这个妞点颜色,谁曾想,正好引得胡家与大哥、洋行与漕帮几方混战。这场好戏,还算不错吧?”
    “你!宋书涵,你可知道,现在钱庄危及重重,你还敢给我惹事?你这混账,谁给你的胆子!”
    这时,房间的门又打开了,二姨太太袅娜着身姿,翩然走进。
    那半老徐娘的身子,裹着半身的戏服,倒添了几分韵味。
    “老爷,我们母子俩在宋府这宅子内受了那么多气,如今也该轮到我们出头了吧!”
    她水袖一甩,轻抚着宋书涵一头短发,尽是爱怜的神色。
    “这么说,我宋礼仁,倒是委屈你们娘俩了?”
    二姨太太轻掩着嘴,发出一阵戏腔式的笑声,婉转低徊,凄然一声,
    “论身份,书涵才是你明媒正娶的我的儿子,你宋家的嫡长子,可是,你却把一个私生的宋书文,作为宋家长子,予以重任。此话若传扬出去,宋家颜面何存?”
    “我说过,书文的身世,谁也不能乱说。宋书文是我的儿子,我与他娘清清白白,光明正大,你若再提及书文的娘亲,我就不客气了!”
    “老爷,太晚了。现在宋府由不得你做主。洋行与漕帮都有我们的人,若老爷再横加阻止,钱庄将毁于一旦。”
    “孽障!是你二人从中作梗,阻碍钱庄的生意?真是反了!”
    宋礼仁怒拍桌案,气得转了两圈,才找到家杖,便要朝宋书涵抽去。
    谁知,宋书涵竟将他推到在地,以成王之姿俯瞰着宋礼仁,
    “爹,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反抗你。现在你最爱的《富春山居图》已经被我送上码头,这图果然价值连城,就算没有钱庄,这些银子,也够我在洋行翻牌了!”
    “果然是你!你这个孽障!”
    宋礼仁气得便欲起身,但已力不从心。
    二姨太太柳眉倒竖,妖娆的声音尽是威胁之意,
    “老爷,江山易主,时移世易,这道理你不会不明白。洋行已经坐稳南宣城,书涵得云老板亲点,你若想保住钱庄,是不答应也得答应!”
    这最后一句戏腔,阴柔狠厉,绝情刺骨。
    宋礼仁胸口中恶气翻滚,如冰火两重天在心脉交织,涌出于口的浆血汩汩流淌,仿佛将宋礼仁跌宕起伏的一生,埋葬其中。
    正在宋书涵与二姨太太得意之时,门外一具身体摔落在地,仿佛僵死一般。
    二姨太太吓了一跳,觉得有点面熟,便跑出去一看,直吓得趔趄一下,坐在地上。
    “不可能……怎么是你?……”她吓得直摇头。
    那惨烈的尸身,正是丁叔。
    “丁爷,你怎么了?你怎么会这样?”
    二姨太太直冲到他身侧,抬起水袖轻轻为他擦拭面上的血痕,一行惆怅悲鸣的泪清涕而淌。
    她使劲摇晃着丁叔的尸身,直嘶喊了起来,苍漠的凄鸣,直颤抖着身子。
    丁叔尚有存息,在二姨太太的悲痛摇晃中,闪过眸底一丝黯淡的柔光,
    “今生,我们无缘再在一起共度每一场风花雪月了。”
    “为什么?不……上次的《香妃醉酒》我们才唱了一半,我还想看你青衣段的霸王,还有凤还巢……”
    丁叔用奄奄一息地手轻抚二姨太太,一段婉转低徊,声声入心,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雅不逝……”
    唱罢,他在二姨太太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倒在血泊之中。
    二姨太太怔在当场,她小心翼翼地伏在丁叔的胸前,感受着他传递的暖流与爱,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成败兴亡一刹那……”
    眸中寂寞的泪水,如冰山之泉,孤冷地、遗世独立地,将深宅府院的寂寞、孤独无依,化为无尽的凄凉泪。
    “你……你竟跟这个男人?”宋礼仁走出,一脸惊愕,浑身颤抖起来。
    这时,一个神秘的女子,从后院繁茂叶丛中走出,她沧桑的脸孔,眉目间巧盼清幽,若空谷中淡雅芬芳的白色雅兰。
    “是……是你……”宋礼仁见到她震在当场,悲喜交加。
    那女子正是云烛散人,她一脸平静地走到宋礼仁身边,抚着宋礼仁半生沧桑的面孔,凄冷的泪含在瞳孔中,
    “这些年,你还好吗?”
    “我以为你香消玉殒,日日为你哀悼,没找到你还活着?……”
    宋礼仁再也难抑住心中的悲凉与伤痛,泪挂满惨白的面孔。
    二姨太太忽然疯狂地跑过来,紧紧拽住云烛散人,发髻散落,她血目圆睁,
    “是你?你回来干什么?是不是你害死了丁叔?!……”
    她冲云烛散人疯狂地嘶喊,哀默如心死。
    宋礼仁盛怒至极,一把手杖顶住二姨太太,将其推打出去,二姨太太几个趔趄,竟摔到在丁叔身上,他身上的剑刃直破其胸口,一缕缱绻缠绵的鲜血,流淌于地,告别一场爱恨悲欢。
    宋礼仁连番打击,再也支撑不住,昏然摔到于地。
    “爹!”宋书文等人才从外面赶回,见到这凄寒惨幕,都怔在当场……
    宋书文连忙俯身,扶起他爹宋礼仁,躺在他怀中。宋礼仁颤抖着手,指向前方,盈满的泪已模糊了视线,
    “柔儿,你没死……书文,快看,你娘回来了……”
    “我娘?”宋书文顿如五雷轰顶,惊喜难言。
    云烛散人一身道袍,难掩其超然物外、出世静谧。
    她俯身在宋书文面前,那份淡然于世的情怀,也有些恍惚。
    她苍白的手,布着些许茧皱,轻抚宋书文的脸庞,
    “没想到,书文都长成大人了……”
    “娘?你是我娘?……”
    宋书文的泪水亦激动横流,母子二人相拥而泣。
    宋礼仁心中惊喜交集,更催动了心脉,鲜血自嘴角汩汩而下,他凄凉一笑,
    “柔儿,你瞒得我好苦……”
    “柔儿此生,早已决定伴青灯古佛一生,洗尽铅华。缘起缘灭,自在清静……”
    宋礼仁的脸庞,已满尽苍凉,他仰天长笑,道不尽一世沉浮,
    “我宋礼仁半生起落,半生流离,半生官商,半生从善……今日如此,也算圆了遗憾……”
    他紧紧拉住宋书文母子的手,相视而笑,泪水婆娑,撼动天云。
    天已阴,云紧蹙,一场风雨变色,浮世于空,人的命运轮回,在一次次飘摇中,化作风,化作雨,化作霜,化作雪……
    “老爷……老爷去世了……”
    宋礼仁在历史变迁中,将一生的跌宕起伏,在烟沙四溢的红尘中,落入春泥落入海,滋养起下一代的青葱年华……
    “来人,告诉所有人,宋老爷……没了……”
    宋礼仁的一生,为官时参与变法被唾弃,为商,从善如流,却终于落得个悲凉收场。
    功名利禄,抵不过浮云变迁,沧海震动,三界苍生,轮回无可休止,人的命最后只能归于尘世。
    宋书文收起悲痛的泪水,忽然一拳直捣宋书涵的心口,
    “你竟然出卖爹,出卖钱庄,出卖宋家!宋书涵,你于心何安?”
    宋书涵一个趔趄,才稳住身子,他抹下唇角的血痕,露出狰狞的笑容,
    “宋书文,这些年来,你在宋家,要风得风,爹什么都向着你。如今怎样?还不是把钱庄弄的一败涂地?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
    宋书文怒极,又是一拳,被宋书涵回怼了过来,二人厮打在一起。
    宋书文全失了往日的风度与温言,如发了疯一般,双眼通红。
    五姑娘与芳儿连忙跑上前阻拦,芳儿直拽住宋书涵的衣袖,
    “二哥,别再打了。爹爹尸骨未寒,你真的要让他不得安息吗?”
    五姑娘也把宋书文拉到一边,柔声轻劝,
    “大哥,如今宋家内忧外患,摇摇欲坠,绝不是自己打自己的时候。二哥是做的不对,但现在重要的,是钱庄与洋行,不是吗?”
    “可是他竟然伤害爹!如此胆大妄为,宋家岂能容他?”
    宋家的家丁,在大少爷的召唤下,已全部拿了武器,却不知该把矛头指向谁,大家面面相觑,都犹豫起来。
    “都退下!”五姑娘一声令下,“今日宋家之事,不许对任何人宣扬。二少爷纵然有过,但终究是宋家的少爷,此事休要再提。”
    芳儿也流出晶莹的泪,如粉黛顿失了颜色,
    “大哥,你不在的时候,二哥对芳儿一直不错,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宋书文看着芳儿娇滴滴的悲伤劲儿,才平复了心情,
    “看在芳儿的份上,便放过你这一次。宋书涵,你扪心自问,这样伤害宋家,对你有何好处?”
    宋书涵瞪着眼睛对宋书文,神情中全是狂傲与轻蔑。一道惊雷忽现,细雨绵绵自昏暗的苍穹凄然而下,为宋府内这场意外的惨祸而悲悯,更是在扼腕这滚滚红尘中恩怨情深。
    宋书涵一声惨笑,笑声中满是桀骜、苍凉、忿恨难平。
    他还是那般强霸地推开宋书文,抱起二姨太太的尸骸,昂着首走出宋家大门,对宋书文视若无睹。
    细雨迷蒙在宋家府院的空气中,如烟锁重楼,雾锁长空,为一场爱恨悲欢,凭栏而叹。细雨轻诉,泣不自声。
    五姑娘单薄的衣襟略已浸湿,有人从她身后披起一件外衣,她回头一看,正是叶子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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