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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因为怕。”宋寻深吸一口气，坦然道：“我隐约发现公司背后有强大的关系网，当时的我刚毕业，初入社会，更多的想的是如何去明哲保身，并不想把自己卷进去……白警官，我这样做是不是很懦弱？”白景聿看了宋寻一眼，随后认真地摇了摇头，“倒也不至于，明智和懦弱本来就是外人强加给做出抉择的人的一种评判。对于当事人而言，如果他心里有比揭发恶行这件事更重要的东西，那明哲保身未尝不是一种正确的选择。更何况你当时想拉沈殷一起出来，只不过他选择了继续走错误的路罢了。”宋寻没想到白景聿会为了他这么一个不经意的问题回答地这么认真，他专注地看着白景聿的侧脸，那一刹那的凝望让他怦乱的心许久都没有恢复。“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是沈殷平白无故消失了近十年，又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出现。我不相信他是单纯为了复仇……”宋寻道：“这和我认识的他不太一样。”白景聿道：“你怎么知道你认识的才是真正的他？宋医生，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人心本来就是复杂的东西。沈殷这个人诡计多端，公安甚至派出了秘密行动组专门负责跟踪，不过他的反侦察能力太强了，我们的抓捕工作很难有实质性的进展。”白景聿转过头，以一种复杂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他。宋寻不知道白景聿在想什么，便只能报以相同的目光回应。他看到白景聿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然后道：“最近有人和你联系过吗？”宋寻顿了一下，他不知道白景聿指的“人”是说谁，不过他迅速联想到了不久前刚联系过他的沈殷。他不知道白景聿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过沈殷亲自找到宋寻要他揭发钟建国，并且数次叮嘱他自己要做的事越少人知道就越多人安全，这让宋寻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就这样告诉白景聿沈殷来过。毕竟以他对沈殷的了解，他的重现并不是偶然，必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正等着他去做。于是宋寻终于短暂地犹豫了一下，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判断，“最近来的人不少，不过大多数时候我都睡着，他们只留下了东西就走了。”白景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并没有再追问，这让宋寻终于松了口气。“对了，你前几日托陆医生给我的照片是怎么回事？”白景聿道：“我那天在会所见过这个人，是你们医院的主任医师钟建国，你怀疑他和犯罪分子有关系？”“是的，我怀疑他和之前医院地下室的死婴贩卖案有关，那些死婴被源源不断地从医院非法渠道送出来。然后被实验室用于控魂术，宋笑笑就是其中一个受害者。”“怎么突然会怀疑到他身上？”白景聿有些诧异，虽然警方早已经把目标盯上钟建国，但白景聿还是装作什么不知道似的低声向宋寻问道：“你是不是掌握了什么证据？”“自从医院地下室那些封存的罐子被发现之后，我……这阵子总是在医院看到那些小鬼们。”宋寻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平心静气地道：“刚开始我以为是小鬼们在医院附近四处游荡，后来我才发现它们在找机会报仇。有好几次……我看到它们在钟主任的必经之路上设了陷阱，等着他往里跳。所以我怀疑……那件事和他有关。”白景聿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派人调查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没有从宋寻身上移开，宋寻不知道白景聿为什么这么看着他，但是他突然内心有一丝微妙的不安。白景聿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流露出难以察觉的怀疑，好像他掌握了什么证据但是宋寻并没有向他坦白。宋寻忍不住在脑中快速复盘了一遍两人刚才的对话，确认自己并没有漏出什么破绽。好在白景聿又非常迅速地恢复了往日风轻云淡的神色，十分放松地道：“这次虽然是个意外事故，但我个人还是欠你一个大人情，回头等你恢复了我请你吃饭。我这人很怕没面子，所以你可千万别拒绝我啊。”“你没有欠我什么……”宋寻垂下眼道：“反倒是我，一不小心说了一些胡话，怕是给你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你指什么？”白景聿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就是你昏迷的时候一遍一遍说救我是因为喜欢我这件事？”宋寻：“……”“我上次问你的时候，你不是都已经向我解释过没有这回事了吗，别担心宋医生，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没放心里去。”白景聿淡淡地笑了笑，随后略有些滑稽地补了一句：“除非你那天对我说的不是真话。”宋寻怔了一下，随后他抬起头，微微眯上眼睛，沉默地看了一眼白景聿。不过白景聿却恶作剧似的笑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回支队了。我们明法医年初拿了个市级先进，大伙临时决定搓他一顿。”白景聿起身道：“你什么时候出院，要不要我来接你回家？”“不用了，我家就在附近，已经说好让实习生严€€送我了。”宋寻微微抬起头，从逆光处看着白景聿，“对了白警官……队里工作忙，没什么事的话，以后就不用总来看我了。”白景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没有回答。宋寻看着他的背影走到门口，却突然回头对他道：“起风了，宋医生早点回房间吧。”房门轻轻被带上，光斜斜地照在玻璃上，反光投射进宋寻的眼底。“好。”宋寻轻声道。€€两天后的早晨，严€€一大早替宋寻办理完了出院手续，兴冲冲返回病房。见宋寻正在收拾床铺，便朝宋寻道：“宋老师你别忙了，坐在这等等我，我先帮你把行李拿下楼。等我把车开到门口然后上来接你。”此时宋寻已经脱了病号服，穿上了一件浅色的套头卫衣。他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以至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个人在慢慢地收拾东西。见严€€一上午都在给他忙前忙后，宋寻不好意思地微笑道：“多谢。”严€€咧开嘴，露出八颗大牙，“别客气，宋老师。”没过多久，严€€的电话打来了。大概是楼下路边不方便停车，宋寻听到电话对面传来几声焦躁的鸣笛，伴随着严€€捂着听筒对着窗外骂骂咧咧的怒吼，宋寻只好主动道：“你在车里等我吧，我自己下去就好。”严€€觉得不妥，阻止道：“不好吧宋老师，要不你去护士站找个人扶一下……”“没事，我慢一点就好。”宋寻挂了电话便提起双肩包，起身朝门外走去。他一路穿过熟悉的走廊，径直走到电梯口。这家医院他从毕业待到现在，早就熟悉了里面每一层楼的结构。虽然中途医院经历过两次大修，但依旧是宋寻除了家以外第二个熟悉的地方。面前的电梯在“叮€€€€”一声后打开门，宋寻走进去，迎面两个同科室的医生朝他打了个招呼，“咦，这不是宋寻么，你出院了？”宋寻朝对方点点头，“是啊。”“没找个人接一下？”“小严的车在楼下，路边不好停，所以我就自己走下去了。”宋寻解释道，“我还要一阵子才能完全恢复，这阵子就只好辛苦大家了。”“你客气了，你就放心回去睡大觉，我们等你回来……一起加班！”宋寻笑了笑，点头道：“好。”说话间，电梯在二层停了一下，透过短暂打开的门，宋寻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在走廊拐角处一闪而过。宋寻认出刚才走过去的是钟建国，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今天是周三，不应该有他的班。而且这里离西楼的骨科门诊很远，为什么这个点他会出现在这……随即宋寻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办公室就在附近。宋寻无缘由地心头一紧，随即伸手拦住了电梯门。在同事疑惑的目光中，宋寻胡乱说了一句：“抱歉，突然想起有东西落在办公室……”第42章心里的涟漪从电梯里仓皇出来，宋寻顺着走廊一路走到刚才钟建国最后出现的拐角处。临近午休时间，前来看诊的病人已经不多了，一眼可以望到底的楼层上并没有钟建国的身影。然而宋寻并没有就此放弃，他确定自己刚才从电梯里看到的就是钟建国。于是他又一次用目光逐一扫过周围的每一条岔路和走廊，最后他把目光定在自己那扇虚掩着的办公室门处。自从宋寻受伤住院之后，科室的工作就交给了同事分摊处理。虽然他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回过办公室了，但是涉及到病号一些资料的查阅，宋寻的办公室在这段时间里还是允许同事随时出入的。只不过源于一种不太安定的第六感，宋寻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走过去看看。刚推开门，里面一股熟悉的气味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谁在里面。”宋寻轻声问了一句，不过即使对方不回答，他也大概能知道对方的身份€€€€那是一股灵体特有的气味。“嘻。”一个小而细的笑声从角落里传来。“宋笑笑……你怎么会在这。”宋寻犹豫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该喊她什么，于是只能在心里被迫接受了这个白景聿随口起的名字，即使这个名字听起来仿佛真的跟他有什么亲属关系似的。一个虚无的灰黑色影子从百叶窗后闪现出来，最后落在宋寻办公椅后面。宋寻看不清它的轮廓，便径自低头摘下了那副特制的眼镜。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在他那神鬼共存的视线里，镜片下的宋笑笑扑闪着大眼睛正朝着他笑。然而宋寻并没有用笑容回应它，反而冷着脸，仿佛是长辈正在教育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那天晚上其实是你引导白景聿去的会所是吧。”宋寻缓缓道：“你是不是认出了那几个人就是当年把你拿去做实验的坏人？”宋笑笑很天真地点点头。“果然……我猜得一点都没错。”宋寻皱眉道：“在那之后你去了哪里？我本想找你回去，可是一转眼你就没了影子。还有你今天来这，应该也不是偶然吧……你是特地来找我的？”此刻的宋寻看起来有点凶，宋笑笑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随后它缓缓飘过来，看着宋寻，又指了指门外。她没有舌头，也没法讲话，只能靠肢体语言勉强和宋寻交流。不过好在灵体原本就有心灵感应的功能，宋寻只要沉下心来，就能细微地感受到对方想要表达出的情绪。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刚才你是不是看到外面有什么人走过去了？”宋笑笑点点头。“是不是一个年纪偏大，略微有点秃顶的……中年男人？”宋笑笑继续点头，不过这次她彻底不笑了，宋寻能感受到从它身上散发出的恐惧和愤恨。宋寻沉下心来低声道：“你告诉我，是不是你以前在那个实验室里见过他？”宋笑笑发出一个很奇怪的声音，好像是从喉咙口极力想要吐出的低吼。它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什么音都发不出来。于是宋笑笑苍白的脸上顿了一下，无神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宋寻。宋寻能感受到，如果它还活着的话，那双看起来空洞的瞳孔现在应该是在哭泣。于是宋寻十分不忍心地伸手揽过宋笑笑，把它抱在怀里顺了顺头。“我知道了，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宋寻喃喃道。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宋寻接通后，严€€的声音有些着急地催促道：“宋老师，你下来了吗？怎么我一直没看到你呢……”“不好意思，我马上来……刚才有东西没拿，所以我中途返回去了一趟。”放下电话，宋寻不急不缓地对怀里的宋笑笑道：“你一个小鬼，在外面游荡很不安全……愿意跟我回家吗？”宋笑笑低低地“嗯”了一声，钻进了宋寻的口袋。然而严€€的车载着宋寻刚离开医院不久，白景聿的车就前后脚地开进了医院车库。两个小时前，白景聿曾给宋寻发过一条信息，然而对方并没有及时回复。于是白景聿干脆趁着工作的间隙一脚油门开来了医院，想着宋寻出院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他早在几天前就从陆彬那边打听好了宋寻的出院日期，不过并没有人告诉过他具体几点。然而宋寻明显是有意逃避着白景聿的信息，连着好几条消息都不回。于是早上刚忙完了工作后的白景聿终于踏着局促的步子赶到医院，刚推开宋寻的病房，就发现床铺上已经空空荡荡。白景聿拦住了正好路过的护士道：“麻烦问一下，之前在这里的病人……”“您是说宋医生吗？他早上已经办理出院了。”“啊？噢……好的，谢谢啊。”白景聿站在空荡荡的病房门口愣了两秒，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有一点失望的情绪涌上来。和来时不同，白景聿略带着一些丧气的步子原路返回，中途正好迎面遇到了陆彬。陆彬第一眼看到他时差点没认出这人是谁，不过仔细看时，见他迎面走来时一边垂着头一边看着手机。陆彬突然觉得场面有些搞笑€€€€和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样子不同，如果白景聿现在是一只大灰兔子的话，他一定是耷拉着两只耳朵的。擦肩而过时，陆彬忍不住跟他打了个招呼：“白警官，又见面了，你怎么了这是？”白景聿蓦地抬头，见到陆彬明显有点尴尬道：“是陆医生啊，这不是本来想过来接宋医生出院的，结果早上被单位的事儿耽搁了……我刚过来发现……那什么，人已经出院了……我白跑一趟。”陆彬诧异道：“他居然没提前跟你联系？”白景聿摇摇头。陆彬瞬间流露出一副“我很懂，你不用多说了”的表情，并试图安慰对方道：“早上我看到实习生小严在给他收拾东西，大概宋寻是怕麻烦你，所以坐小严的车先回去了。”白景聿还没接话，陆彬突然拉着他朝走廊窗外不远处指了指道：“其实宋寻住的地儿离这不远，如果步行的话其实也就十来分钟的距离。看到没，就那……马路斜对面的小区，阳台上种着好几棵蓝雪花的那家。”白景聿顺势望去，果然能看到陆彬说的那户人家。看了一会儿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回头委婉地对陆彬笑了笑道：“陆医生……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没说什么啊，是你想多了。”陆彬眯起眼睛道：“我这会儿还有要查房，不跟你多说了，我先去忙了，再见啊。”告别陆彬，依旧站在原地的白景聿又情不自禁地望了一眼窗外。远处确实有那么一户被种满了植物的阳台，看得出是被屋子的主人精心呵护过的。被风拂过的蓝雪花丛荡漾起涟漪，那里俨然是一处精致的花园。白景聿不由自主朝着那个方向低头笑了笑，随后默默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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