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李清照集

    京城，鸿章书院。
    一个身着麻布长衫的瘦弱书生走了进来，他的额头上还往外渗着汗珠子。
    “掌柜。”
    他走到柜台前，跟掌柜打了声招呼，那掌柜一看是他，嘿嘿一笑。
    “哟，这不是许大才子么，今日又来讨饭？”
    许林窘迫，苦笑一声：“是，来找书抄抄。”
    “许林啊，我也不是为难你，只是近日以来，京中来了高人，不知从哪里学到了什么印刷之术，在京城搞得很是如火如荼啊，印得又快，书又便宜……这抄书的活计都没啦！”
    许林身体一震，错愕道：“怎会如此啊？这印刷又是何物？”
    掌柜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说了你也不懂，听说是从江都那边传来的。”
    “总之，我这可没活派给你了，我手底下那些抄书的都快饿死了。”
    “掌柜，”许林低头拱手，“还请掌柜给个面子啊！鄙人家中确是揭不开锅了。”
    掌柜冷笑一声，鄙夷道：“你这面子，可是被十三王爷踩过的‘金面’，我可给不起。”
    想到这里，他眼珠一转，说道：“不过，你的字确是极好的，若是你愿为十三王爷抄一本书，那倒是可以有不少铜板。”
    “毕竟，有了印刷这玩意之后，还愿意看手抄书的，也就只有十三王爷那样的雅人了。”
    这……
    许林低下头，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要知道，他之所以混得这样惨，都是拜那高高在上的十三王爷所赐！
    想当初，他也是个意气风发之人，家中虽没有大富大贵，至少也是出身寒门，他从小便爱看些竹简，后来京城有了纸张，他便是京城中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读书人”。
    若说京中读书人谁最有才气，他不敢自称第一，却也谁都不服的。
    本以为，自己凭借着渊博的知识，会成为人上人，哪怕不能成为达官显贵，至少也是贵人手下的一名门客策士才对。
    可，一切都因为那个十三王爷而改变了。
    那日，他在酒楼大堂之中与好友饮酒谈心，恰逢一白衣女子进入酒楼。
    那女子掀起头帘，竟是那般出尘绝世的一张脸。
    纵是在京城这样天上下得每一滴雨点子都会打湿一朵娇花的地方，那女子也美得太过惊人，仿若只有天上的仙子才有这般美貌。
    他一时之间看得痴了，再加上腹中酒力作祟，一首小诗便脱口而出。
    此诗只为赞美女子美丽，辞藻之中并无任何冒犯之处。
    谁承想，便是这多嘴一句，却为他惹下大祸。
    几个人从二楼下来，找了借口将他引至店外，说他多嘴，有贵人要掌他的嘴。
    他也是年少轻狂，不知深浅，便与那些人理论起来……被人给打了。
    被打了一顿之后，才从酒家后们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将他的脸踩在地上，狠狠地碾了几下，才缓缓开口：
    “爷看上的人，你看一眼都是不配，竟还敢嘴贱。”
    “不割你的舌，是爷今日佳人有约，不想沾上血腥味。”
    “呵……下贱的东西。”
    那男子又碾了几下之后便走了。
    从那之后，他的家中忽然连连遭逢变故，一家人都失了生计不说，周遭之人也仿佛特意在针对他们一般。
    父亲外出之时遭逢变故，一条腿瘸了，整个京中竟无一位郎中愿为他看病。
    就连原本看好他的先生也对他闭门不见。
    许林察觉不对，多方打听之下，这才知道，当日用鞋底踩自己脸的，正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十三王爷。
    而那美丽的女子，正是十三王爷心心念念求之不得之人，据说在遥远的地方很有身份。
    命运多么不公？
    有些人一出生就已经高高在上了，他只需要伸出一只脚踩上一下，碾一碾，哪怕一句话都不用交代，周遭的人都会替他毁了一个人的一生。
    许林想到这里，眼眶已经湿润得不成样子。
    如今，就连一间书店的掌柜，都知道来欺辱他。
    要拿着他带着屈辱抄下的书，去贵人那里献宝，博人一笑。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父亲已逝，母亲又病得厉害，莫说是药了，家中就连米都没了。
    纵使屈辱，他也只能舔着脸陪着笑来将这本书抄下，只有这样，才能换得母亲一线生机。
    “抄，我抄。”
    许林笑的很是勉强。
    掌柜见他识相，笑得更开心了，将那一本薄薄的书籍放在他的掌中，交代道：“抄得干净一些，虔诚一些，若是贵人高兴了，兴许你这辈子还有点希望。”
    许林赔笑点头，将书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走出了大门。
    天空阴沉沉地，马上就要下雨的样子。
    许林将怀中书籍紧紧抱着，生怕它被雨淋湿一点。
    至少……他还有书。
    他那样爱看书，到如今，他至少还能看到书。
    他叹了口气，赶回家中，将烛台点燃。
    借着微弱的火光与阴沉的天光，他将那本书掏了出来。
    书的封面很简单，只有四个字：
    《李清照集》。
    “又是江都的书啊，上回那《木兰辞》也是出自江都，想不到那样苦寒的地方竟能走出这样多的人才，真是个有灵气的地方。”
    “这李清照也是惊才绝艳，我还记得她的那句‘花自飘零水自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当真是好词。”许林暗暗赞叹着，翻开了第一页。
    第一页也很空，只有八个大字。
    可这短短的八个大字，竟让他浑身颤抖不已。
    “生当作人杰，”
    “死亦为鬼雄。”
    看到这首诗，许林仿佛见到了一个女子，手持竹简，身形瘦弱，眼中却有熊熊火焰在燃烧的模样。
    那女子只是开口淡淡说出一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便叫蹉跎了半生的他羞愧不能自已。
    一个女子，尚且能有如此凌云壮志，可他如今却……却在做什么呢？
    他因意外得罪了十三王爷，之后的人生一路坎坷，可这其中究竟藏有几分自暴自弃，却只能有他知晓。
    如今这一句话，似是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在他的脸上，就在那曾经被鞋底碾过的位置。
    这一巴掌不痛，但却扇在了他心中，扇在他的脑中，将他从迷茫之中扇得快要醒过来。
    李清照，这女子，真乃奇人也！
    带着对李清照的欣赏崇拜，许林翻开了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