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少年说

    第182章 少年说
    不多时，他们似乎也感受到了沈浪的决心，发现这位新来的先生是真的会一直拖堂到第二天的，少年郎们便都缓缓安静下来。
    没有人道歉，大家只是沉默不语，寄希望于沈浪能够趁着这个机会抓紧开讲。
    谁也不想饿着肚子太久。
    沈浪见他们都不说话了，也不上纲上线，只是笑着说：“你瞧，这便是我的本事。”
    “在座诸位，未来或许成就不低于我，或许你们未来飞黄腾达，会去到我沈浪难以企及的位置。”
    “但在今日，若我不想放课，诸位天之骄子便要在这里硬着头皮听下去，连饭也吃不成。”
    “这便是我的权利。”
    学子们有些目光呆滞，他们没有想过这个新先生，初来乍到会对他们说这些。
    以往的先生都是讲之乎者也，尊师重道，讲仁义礼智信。
    这位先生竟然要同他们讲“权利”，这是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自然觉得新鲜，不知不觉间，竟然渐渐都认真了起来。
    树林之后的皇帝与群臣自然也见到了这一幕，他们纷纷也感觉到有些错愕，只有秦驭风会心一笑。
    心道，这家伙惯会妖言惑众。
    沈浪继续说道：“你们以为我会惩戒你们，或许你们认为，不吃饭便是一种惩戒了吧？”
    他又笑了，“幼稚。”
    “今日第一课，我们就讲，我是谁，我的权利是什么，你们又是谁，你们应当知晓什么。”
    “今日这一课听完，你们很可能什么都学不到，但你们也有可能获益终身。”
    此时，有一人忽然插话道：“先生，再怎么说，不许学生放课，不许学生吃饭，也不合常理吧？”
    沈浪看了他一眼，只见此人脸上傲然，完全没有心虚的模样，他下了定论：“我不认识你，但我能猜测出来，你或许是这些学生之中成绩最好的，最才华横溢的那一人了，对吗？”
    诸位少年郎皆是一脸震惊，想不到沈浪真的猜对了。
    而那名学子，倒是脸色坦然，并没有因此而觉得骄傲。
    “很好猜，我的农药厂放榜之后，最不服气的人一定是最有水平的，那些原本就半吊子的学子反而无所谓。”
    沈浪淡淡开口，言语直指此人：“今日便让你瞧瞧，国子监这位新来的先生究竟有多不讲理。”
    “我自然不会让你们饿太久，你们的爹娘也不会同意，想必此时他们已经在家中吩咐好了丫鬟厨娘为你们做了膳食，或许过一会便会送过来吧！”
    “但他们却不能直接将你们带回家，他们只能让你们保证不饿肚子，知道为什么吗？”
    “这便是我的本事，我沈浪传授出来的知识，不论是你们家中父母，还是在朝为官的大臣，他们都认可了我的本领，所以赋予我教导你们，管束你们的权利。”
    “你们再有才华，再自诩学富五车，想来也不敢说，你们在学识与见识上比他们强吧？”
    刚才提出疑问的那位少年立即脸色一红，低下头喏喏道：“学生不敢。”
    沈浪笑了，摊了摊手，“这就是我用本领换来的权利，不服气的话，便努力学好你们自己的本领，在你们学成之时，自然这些本领也会化成你们的权利。”
    “而不是现在，学了几本书，几支竹简上的字，就张口不服不忿，殊不知你们手中拿着的书本，之所以能这么轻薄，还是先生我制作出来的。”
    在场的学生们忽然猛地想起，他们手中的书本可不是来自江州，江都纸业嘛！
    这江都纸业，可不就是眼前这位先生的杰作。
    忽然之间，大多数人都没有了对抗的底气。
    还是有冥顽不灵的学子说道：“制作纸张，此乃小道，我们要学的是治世之道，是人间大道，正道。”
    “这是一种傲慢。”
    沈浪说道，“重大道而轻小道，重理论而轻事实，轻实践，乃是天底下最扯的事。”
    “不如，我给你们讲一讲，我前些日子遇到的一件趣事吧！”
    沈浪声音柔和，缓缓道来，他讲述了前些日子下田检查农药作用的时候，那位官员连良田次田都分不清的趣事，自然，为了照顾到官员的面子，他没有点名说是谁。
    不过屏风后面的确是有人老脸一红，十分尴尬。
    说完这个故事，他便又讲了几个小故事，引得学子们发笑。
    “‘……何不食肉糜？’现在想来，你们认为刚才的心思，与这故事中的人的心思，有何区别？”
    “这是傲慢，也是无知愚蠢，因为不懂百姓生活，不懂百姓之苦，所以就没资格去指点别人什么是‘大道’，什么是‘小道’什么是旁门左道。”
    “就好比先生我，我制得出枪械，但要我去领兵打仗，对着将军们指指点点，那便是外行指导内行，是会出大错的。”
    沈浪这番话说完，学子们纷纷低下头。
    少年人虽然年少轻狂，但是并不是不明事理，没有羞耻之心，他们很多时候只需要别人言语点拨一番，便能知晓自己心中的想法是对是错。
    “先生，是弟子的不对，请先生责罚。”
    “请先生责罚。”
    “请先生责罚！”
    屏风后面的大臣与皇帝都欣慰地看着这群少年郎，心中有些触动，似乎人人都想到了自己儿时授课的先生，也想起那个时代的自己。
    这些心思沈浪感受不到，他此时只是按自己的节奏梳理着学子们的心情。
    见学子们也还算十分上道，沈浪笑着说道：“我并不讨厌你们，相反，我很羡慕你们。”
    “我也不会责罚你们。”
    “因为什么？因为你们是少年郎。”
    沈浪的直播间里，众多博览群书的观众都开始在弹幕上打着长篇大论，简直犹如一个大型演讲稿素材库，供沈浪挑选。
    沈浪最终选择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少年》与梁启超的《少年说》，来作为自己这堂课的核心内容。
    秋风习习，吹着发黄变脆的叶子落入地面的水洼之中，泛起阵阵涟漪。
    学子们都没有再插嘴，只是用稚嫩青涩的眼神望着台上的沈浪。
    沈浪不自觉地直了直身体，朗声道：
    “少年就是少年。”
    “你们看春风不喜，看夏蝉不烦，看秋风不悲，看冬雪不叹，看满身富贵懒察觉，看不公不允敢面对，只因你们是少年。”
    “你们是大云未来发展的基石，你们是什么模样，用你们的脊背顶起来的大云未来便会是什么模样。”
    “我认识的一位前辈，他曾说过。”
    “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
    “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
    “少年胜于西夷，则国胜于西夷。”
    “少年雄于世间，则国雄于世间。”
    沈浪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大云与蓝星两个世界，穿过了古今无数代人。
    台下的少年郎们，望向他的目光逐渐变得火热了起来。
    他们是少年！
    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
    从小到大，爹娘只教会他们如何苦读书，如何管理家业，如何看穿别人心底的真实想法，如何做一个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进入国子监获得先生的喜爱。
    但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们这些，教会他们如何做一名真正的少年。
    没有人与他们讲，他们强则国强这种话！
    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与震惊之中。
    自然也包括在桃花树后面的群臣与秦驭风。
    尤其是秦驭风，死死攥着拳，也将刚才沈浪所说的话印入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好一句少年强则国强啊！
    满打满算，秦驭风本人也正直少年时，正是他与阿姊两人，在后宫争斗的倾轧之中艰难求生，用少年的身躯扛起了整个大云的安稳。
    所以，沈浪这一番话，听到他的耳中，不可谓不震耳欲聋。
    授课的地方迎来了短暂的沉静，只有风吹鸟鸣的声音。
    沈浪讲课的节奏很好，进退有度，缓急适中，他估摸着氛围差不多了，便又轻轻开口。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潜龙腾渊，鳞爪飞扬；”
    “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
    “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美哉，我少年大云，与天不老！壮哉，我大云少年，与国无疆！”
    ……
    这《少年说》杀疯了。
    华夏文化杀疯了。
    这种文字的力量，正在穿越时空的阻隔，在大云的土壤上埋下了种子，在这群少年郎的心中生根发芽。
    只看他们的表情就知晓，这一课已经深深扎根在他们的心底，成为了他们人生之中印象最深刻的一课。
    “今日这一课，并不是想要真正教会你们什么，而是为了给你们提个醒。”沈浪淡淡开口。
    “不要以为大云的未来与你们毫无干系，你们在学习的时候，西夷的少年们也在学习。”
    “你们在恍恍惚惚度日，在学堂上睡觉的时候，敌寇的少年郎或许正在奋笔疾书。”
    “你们在研究投壶之时，东夷的少年郎或许已经在研究如何改良枪械了。”
    “大云的未来与你们息息相关，你们是什么模样，未来的大云便是什么模样。”
    沈浪正在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杀人诛心的话。
    “虽然我不会惩罚你们，也不会将你们的表现讲与你们的爹娘听，但实际上，你们已经受到惩罚了，在不知不觉间。”
    “你们今日为了对抗我，所耽误的时间，便像是一支离弦利箭，射于此时的空中，它会飘向哪里？没有人知晓。”
    “先生只盼望，在你们而立之年或者更老之时，抬头看天，那支箭不会从天而降，射入你们的眉心。”
    说完，沈浪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宣布放课。
    离开这里之前，他淡淡留下一句话。
    “须知少年擎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啊……”
    文中节选自：梁启超《中国少年说》《想念史铁生》《因为你是少年》，借鉴的字数用情节掐着字数补上了，不会多收钱。
    《想念史铁生》那一段的原文很好看，分享一下：我非常喜欢的一个东西，是一个人十三四岁的夏天，在路上捡到一只真枪。因为天不怕地不怕，他扣下扳机，没有人死，也没有人受伤。他认为自己开了空枪，后来他三十岁或者更老，走在路上听到背后有隐隐约约的风声。他停下来转过身去，子弹正中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