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下

    初春二月，清风山下满清风。
    还是冷厉时节，再加上这不断的山风，刮的山下小城行人稀少，买卖清静的很。
    唯一热闹的地儿是东门一家说书铺子，说大不算大，说小不算小，满客也能上百。
    现在店里人已半满，多是凑几盘花生，山楂核桃之类的就酒喝，手头宽裕点的会点一两盘卤肉。
    吃食一般，来的人也多是城里的闲人地痞，还有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的江湖人。
    其中几人凑一块儿，交头接耳的同时眼睛又不住的往铺子一处打量。
    那里斜坐着一个少年，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穿着一身青色常服，束口箭袖处有金线镶边，腰间挂着一只巴掌大的白脂玉环。
    配上他那张温润脸庞，当的是一个偏偏佳公子。
    少年桌子上摆满了餐盘，正中放着一只象牙镂空香炉，不知名的凌冽香气从中飘出，竟是烧的这不小的铺子都满是香气。
    而这时，台上后台帘子被掀开，穿着蓝布长衫的说书人走到台前，隐晦的瞥了一眼场内，看到少年人时眼前一亮。
    今儿来一火点（黑话：财主），这可得使出真本事了。
    他在那半桌后面一座，先是唱了段定场诗，又开门见山说起来。
    “算起来，今天正好是仙帝龙啸斩杀上古大魔一千年整，诸位听客想必也听出来了，我今天要说的书就是《仙帝龙啸传》……”
    这时候眯着眼的翩翩少年猛地把眼睛睁开，心里直呼晦气。
    没别的，虽然是一千年前的故事，但他也是这故事里的人，不过他是那个被斩杀的大魔。
    “大魔”林牧。
    算起来，他已经三世为人了。
    第一世，他是地球上一个普通的理工大学生，死于大卡车。
    第二世，他倒是不普通，成了这修真世界的大魔头。
    他第一世也不少看网文，一穿越就搞明白了自己是穿到一本曾经大火的起点文里。
    他本以为自己凭借熟读剧情的优势，可以逆天改命，却被告知不能。
    他想当好人的心可谓日月可鉴，可奈何日月照沟渠啊。
    林牧一来就被这个世界的天道给瞄上了，逼迫他完成既定命运，按林牧自己的说法就是得完成他作为反派的剧情。
    于是林牧被迫成为了大反派，被迫嚣张跋扈，又被迫酒池肉林，又被迫开着后宫，被迫祸乱天下，最后被主角率领正道给围殴至死。
    在剧情完成那一刻，他获得了自由。
    作为完成剧情的奖励，他有了第三世为人的机会。
    台上说书人哪知道这个，把自己学艺以来所有的功夫都拿出来了。
    直把那龙啸给吹的焚天灭海，举世无双。
    这边林牧听的胸口都发闷，半晌竟然掏出一只丝制手帕捂着嘴咳嗽起来。
    酒馆中暗暗观察的人看到林牧手帕上殷出的鲜血，脸色大喜。
    原来还是个痨病鬼。
    林牧咳出鲜血后，浑身舒服多了，也没兴趣继续听什么龙啸的装逼故事。
    他把桌上香炉往自己袖子里一揣，提脚就离开自己座位。
    一个带刀汉子一摔酒碗，后脚也跟着出去。
    说书铺子里也有几个人想动，但被旁边的人按住了。
    “别去，那个人面生的很，不是本地人，不过那刀我认识，应该是‘红花盗’。”
    “啊？！红花盗？就那个单枪匹马敢去抢皇宫的传奇大盗？”
    “惹不起，惹不起，这肥羊就让给他了……”
    ……
    林牧出了城，没走多远就转过身子。
    “送了我这么久，让我也挺不好意思的，还是回去吧。”
    红花盗现出身形，嗤笑一声：“好胆！想不到你个痨病鬼竟然不逃命，想必是有什么依仗！”
    “但你碰到我红花盗，就算你有仙人护卫也奈何不得我！拿命来吧！”
    “哦？”林牧眼神微眯，修真者向来不与凡人接触，凡人最多也就见识一些练气修士，也就是凡人口中所谓“仙人”了。
    但这红花盗明显就是个凡人，竟然敢这么说，哪怕只是在说练气修为的修真者，也足够狂妄了。
    这么有底气，想必是和练气士对阵过。
    能匹敌练气修为，怕是一身凡人武学以从后天转先天，登临凡人绝顶。
    这一世林牧也还没开始练气，也是凡人。
    “看来有点东西，没成想钓到这么一条大鱼……”
    而这边红花盗深吸一口气，口鼻间竟然多出了一道利剑般的气流，整个身子竟然庞大了一圈。
    “隆隆……”
    道道雷鸣般的声音从红花盗的骨节中传出，一条脊椎如绷紧的大弓，又如捕猎的巨蟒。
    刹那之间，几十步的距离，红花盗一闪而来，腰马合一，手中利刃不知何时出鞘，寒光已然笼罩了林牧的脑袋。
    “速度不错，单论武学，可以在我认识的人中排前一万。”
    “我认可你了，就用……一只手对付你吧。”
    红花盗刀还未至，林牧一只病态苍白的手瞬间占满了他的视野。
    他惊骇不已，一双瞳孔缩的和针尖似的，刚想后撤，就失去了光明。
    林牧抓着红花盗的脑袋，脑壳硬是在林牧手下被捏小了一圈，然后被生生按进了胸膛里。
    红花盗如同刑天一般挥舞着刀，脖颈处还发出呼喊：“怎么回事？我怎么看不见了？”
    “我瞎了吗？！”
    林牧收起手，回了一句：“不，你没瞎，你只是死了。”
    随着林牧话音落下，无头尸体这才轰然倒下。
    林牧蹲下身子，在尸体头部摸索了一下，片刻后一道模糊的白影从尸体里被拽了出来。
    白影五官模糊还有着红花盗的样子，惶恐的看着林牧，然后很快消散成一股白烟，顺着林牧的右胳膊往上窜去。
    片刻后，白烟消散，林牧一脸惆怅。
    “生魂祭练也凝聚不出对应灵根，这一世我的灵根废的真彻底。”
    “弟弟啊，你这事做的这么绝，让我想原谅你都做不到。”
    林牧抬起头，远处清风山在他瞳孔中倒映成一个黑点。
    清风山，清风派，是他这一世肉身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