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巨蜥

    伊泊尔在路上滚动着，忽然道：“对了，希瑞，你相信史莱姆会做梦吗？”
    “什么？”
    “之前我冥想的过程中，迷迷糊糊的，好像做了个梦，但是没告诉你，刚刚正好想起来。是这样的，我梦见我变成了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变成了一只在城市里流浪的可怜史莱姆……”
    “不是，恕我直言，你现在其实也差不多吧？”
    “妈的，你别打岔！”伊泊尔继续道：“然后我就只能住在天桥底下，捡垃圾吃，但还好我身边还有你陪着我……”
    “哦哦哦！”希瑞难得有些感动：“看来你还知道，书籍是最重要的精神食粮，书籍是进步的阶梯！不错不错，看来之前是我错怪你了。”
    伊泊尔：“然后突然有个流浪汉来抢我的东西吃，于是我就把你抄起来爆了他的头……”
    “你给我去死吧！！”希瑞大怒。
    伊泊尔漫无目的地爬了一阵，忽然感觉到周围的世界开始变得有颜色起来，对光线极为敏感的眼点受到了某种刺激——有光芒正从远处照射过来。
    嗯？光？
    伊泊尔紧张了一下。
    地下世界一般是没有光的，光源就意味着可能有人类或者别的什么智慧种族拿着提灯来了。它立刻紧张地往后缩，试图找到一个地缝钻进去，但过了一阵，伊泊尔发现，那一处光源似乎没有移动。
    伊泊尔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慢吞吞的爬过去，将眼点生成在触角上，小心翼翼地探出，瞅了瞅。
    原来是一片矿石，正发出淡淡的微光。
    “明光石。”
    希瑞在它的身体内发出轻响，科普道：“从分类上来说，明光石是一种魔成岩，也即被魔力扭曲或浸染的岩石。明光石往往是由岩盐所形成的，除了会发出淡淡的光芒之外，其看上去也和正常的岩盐相似，只是更透明一点儿，甚至品尝起来也有咸味。”
    希瑞说得确实没错，所以，伊泊尔还看见，此时正有一只巨大的蜥蜴正趴在那明片光石的边上，伸出舌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岩石。
    那只巨蜥从头至尾的体长差不多有一米四，对比起伊泊尔，是惊人的巨大。
    它的身体颜色和岩石几乎一致，每条足肢上都长着三只爪子，表情看上去很呆，两只小小的眼睛给人一种懵懵的感觉，身体的反应似乎也很迟钝，往明光岩上舔了一口之后，往往要过好半天，才会再度将舌头伸出去，呲溜地再舔下一口。
    一副呆逼的模样。
    但伊泊尔知道，巨蜥其实拥有和它笨重的外表全然不相符的敏捷。在进攻的时候，这家伙能爆发出闪电般的速度。
    伊泊尔的念头顿时转动了起来。
    饿了。
    这样大的巨蜥，应该能吃好久好久……但体型这么大，能狩猎成功吗？
    应该可以。
    史莱姆没有受伤的概念，即便身体受损了，回头只要将掉下来的部位吃回去就能很快复原，只要保证自己别被对方吃掉就行。而且有《生存指南》这个强力盾牌在，就算最后狩猎不成功，应该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太危险的境地吧？
    那就莽了！！
    伊泊尔心念电转的同时，身体已经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它用一种，大概每秒十厘米的速度开始狂奔。
    咕唧，咕唧。
    像是一团软滑的果冻在地上滚。
    巨蜥明显是听到了声音。它那看上去笨呼呼的眼珠子像是摄像头似的转动了一下，看了它一眼，稍微判断了一下威胁。
    接着，完全出乎伊泊尔预料的是，这巨蜥居然没有冲过来，而是将身子一扭，很灵巧地顺着岩壁往上攀爬了过去，那看似沉重的身体很是轻盈地“黏”在了墙上，越爬越高，几乎是眨眼间就脱离了伊泊尔的酸液攻击范围。
    ……这是跑了？
    伊泊尔一阵茫然。
    不是，你为什么不来攻击我？我特么都准备好我的酸液水枪打算biu你一脸了！
    是我看上去不够好吃吗？你这该死的怯战蜥蜴！！
    伊泊尔心中烦躁地怒骂，以至于身体抖动不定。而那巨蜥直接黏在了岩壁的高处，灰暗的表皮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要不是眼点还有热感应的能力，伊泊尔是真有点儿分不出这东西和石头的区别。
    它滚了过去，试了一下，但却根本没办法顺着岩壁攀爬上去。它的表面是滑的，无法吸住岩壁，身体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克服重力向上攀爬。
    而那巨蜥就一动不动地呆在那个地方。
    战又不战，跑又不跑，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不过这样也好，那伊泊尔正好可以试试看神之秘源的威力。
    它再度开始观想起来。神之秘源在伊泊尔的脑海中浮现而出，它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秘源，过了片刻，那种“想要发射”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伊泊尔的精神一凝，某种无形之物飞出，准确地命中了巨蜥。
    那种晕眩和割裂的感觉又出现了，伊泊尔感觉自己被切成了两半，一半还在地上，另一半则到了高处。巨蜥有些困惑地朝着四处看了看，或许它还不太能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伊泊尔尝试着下达指令：过来！
    但是巨蜥毫无反应，只是看了它一眼。伊泊尔就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一座难以被撼动的大山。
    只是伊泊尔的脑筋转动极快，马上就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它顺着那种无形的精神联系，朝着巨蜥发过去了一些充满攻击性和侮辱性的念头。
    巨蜥瞬间就被激怒了。
    强烈的敌意让双方的精神联系一下子被切断，伊泊尔难受得差点儿将自己的胃给吐出去。但这一刻，它体表的眼点忽然察觉到了轻微的震动。几乎是一瞬间，一枚新的眼点急速形成，朝着那响动传来的方向看去——巨蜥动了。
    它迅速地从墙壁上攀爬下来，不，那速度几乎可以说是在飞扑！
    好快的速度！
    仅仅是在下一秒，巨蜥就直接扑了过来！伊泊尔的移动速度相比之下实在是有些缓慢，于是吧唧一声，它的整个身体就被巨蜥一把压住，冲击力在它的身体里扩散，让伊泊尔一时间有了种“脑浆子都在摇晃”的晕眩感。
    可伊泊尔却是不惊反喜！
    不怕你来，就怕你不来！
    巨蜥凭借着力量压制住了伊泊尔，马上张开了嘴巴，试图从这软滑滑的敌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来。但在巨蜥张嘴的那一刻，伊泊尔就压缩了自己的身体，然后猛地一鼓！它的小半个身体一下子就挤入了巨蜥的嘴里，并且疯狂地朝着巨蜥的喉咙当中涌去！
    巨蜥却并没有感觉到紧张或者恐惧，大概在它有限的智力当中，伊泊尔只是一只送上门来的猎物而已。它想要咀嚼，但是没成功，因为伊泊尔体内的《生存指南》卡在了它的嘴巴位置。
    希瑞：“……他妈的，我真的是受不了了！一拳把世界打爆！！”
    嘴巴被卡住，巨蜥却没有挣扎，而是脑袋向上一甩，试图将伊泊尔整个儿咽进去。
    正中下怀。
    伊泊尔软滑滑的身躯一下子没入巨蜥的大嘴和咽喉之中。
    它直接释放出了酸液。
    积蓄已久的，足以消融血肉，腐蚀钢铁的消化酸。
    大量的酸液直接向外喷散出来，巨蜥直到这一刻才感觉到了什么叫大祸临头！在剧烈的疼痛之下，它开始疯狂地抽搐、挣扎，死命地摇晃着脑袋，试图将伊泊尔甩出去。但伊泊尔塞满了它整个口腔和咽喉，一边往里挤，一边持续地释放着酸液，几秒之后，巨蜥就挣扎不动了，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直到这个时候，伊泊尔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件事。
    巨蜥的牙齿和唾液其实是带毒的。
    不过，这对史莱姆似乎是没什么作用。
    虽说是最平平无奇的胶质怪，但它也有着史莱姆的诸多特性。并且，仔细想想，胶质怪其实也挺强的嘛，要是没有这一手消化强酸，它还是真是很难战胜这头巨蜥。
    伊泊尔的身体有些得意地抖了抖，也不急着从巨蜥的嘴里出来。
    这个猎物的体型太大，它吞不下去，索性从内部开始消化，顺便研究一下巨蜥的生理构造，看看能不能变形。
    伊泊尔甚至冒出来一点儿探索性的灵光，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像是那些共生史莱姆一样，从内部占据这头巨蜥的身体。
    此外，巨蜥的攀爬能力也让它颇为眼红，伊泊尔就很想仔细分析一下，看看回头它能不能通过变形获得这种类似的能力。
    说起来，在神之秘源的精神联系下，它还会获得目标生物的各种感知。如果这种连接状态，能多维持一段时间，它是不是能仔细感知一下对方的身体？这似乎也有助于它进行模仿和变形……嘶，难不成这就是露比的深意吗？露比，你好强大！
    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是童年时期的露比的话，估计连杀只鸡都不敢吧？明明是以露比自身为蓝本培养出来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它做起这种事来就没什么心理负担，难不成身体也会影响灵魂？伊泊尔微微地出了神，忽然间感受到了自己和人类的差异。
    这种认知让它没由来地体会到了一丝孤独。
    露比的记忆中有童年，有家人，有老师和同学，还有阳光明媚的春天。那它呢？
    伊泊尔向外张望出去，只能看见明光石静静地散发出平稳而微弱的光芒。
    钟乳石倒竖如獠牙，空旷的地下世界就像是巨兽张开的咽喉，更远处的黑暗中静静悄悄，一丝声音也没有。
    没有敌人，也没有同类。
    心底的那一丝孤独就像是潮水般地上涌，无边无际。
    伊泊尔忽然间好想大声呐喊。但它没有发声器官，连叫喊都做不到，只能努力地鼓动起身体，发出咕叽咕叽的响声，就像是捏住了空无的泡沫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