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自我

    伊泊尔翻出城外，钻进一道地缝之中，开始冥想。
    一旦成为职业者，冥想就是每天都需要做的功课。因为秘源是正儿八经在不断流逝之中的，超凡者的成长就是在和时间赛跑，秘源不断流逝的紧张感始终如影随形，这种紧迫和急切感，以及随之而来的强烈“渴望”，就是职业者进阶的源动力。
    反过来，要是有一天失去了这种渴望，那职业者的力量甚至可能会不断跌落。就像是之前那个矮人潘，在意外遭遇了一次噩梦生物后就熄灭了成为超凡者的心思，这种选择对普通人来说当然没什么不对的，但对于超凡者而言，无疑是自绝道路。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职业者与其说是在追逐力量，倒不如说是在被力量鞭策着往前跑。
    之前先是遇到噩梦生物，然后又跟着那几个拾荒者进入城市探索了一圈，本该早就完成的冥想一直没做，伊泊尔这会儿发现，就因为晚了这么一会儿，自己居然有一枚秘源已经流逝了。
    这让伊泊尔的心情稍有些不愉快。
    它的身体蠕动了两下，狭窄的地缝和周围安静、阴暗的环境让它多少产生了点儿安全感。仔细观察片刻，在确定自己目前所在的这个地方比较安全之后，伊泊尔将体表的眼点逐渐收了回来，注意力转向了自己。
    它舒缓起精神，逐渐调整着状态。来自梦界的吸引力慢慢降临了，就像是亘古中的呼唤一样，在吸引着它。
    再一睁眼，梦海第一层，原型界，就浮现于它眼前。
    伊泊尔定了定心思，在自己的梦境角落中盘膝坐下，开始凝聚秘源。
    ……心之秘源的凝聚速度，明显是比之前更快了。
    伊泊尔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是露比故意为之，还是说露比本身确实不靠谱，关于冥想和凝聚秘源的许多细节，伊泊尔其实一概不知，只清楚个大概，之所以还有底气去教彻丽和卡洛姐妹俩，主要还是因为……人家懂得比她还少。
    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属于是。
    这会儿心之秘源的凝聚速度加快，伊泊尔马上想起了之前自己和那噩梦生物的战斗。
    在战斗中，它有过一次对自己的肯定，虽然当时和噩梦硬碰硬精神冲击了一次后感觉思维混乱难受无比，但那时候心里便有神清气爽的开悟之感。如果说有什么能让它的凝聚秘源速度加快，那应该也只有这一件事了。
    伊泊尔试图从这件事当中反推出凝聚秘源的诀窍。
    已知，秘源的凝聚取决于职业者对自身的认知。认知越是深刻，越是明晰，秘源凝聚速度自然就越快。
    而在之前的战斗中，它最大的收获就是……
    它意识到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伊泊尔的心头一震。是了，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它其实都在为了这件事情而困扰。它是露比创造出来的试验品，而露比给它的目标又是……一个非常宏大，又带着点儿莫名其妙的东西。
    成为魔王？到底什么意思啊？
    伊泊尔对这个任务其实根本嗤之以鼻。但不可否认的是，露比，那个不太靠谱的，甚至仅仅只见过一面的创造者，的确在伊泊尔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就像是雏鸟会在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就将看见的人视为母亲一样，露比是它产生自我意识后看见的第一个人，并且也是正儿八经的它的创造者。
    更何况，它最初的那些记忆也都来自于露比。
    伊泊尔心中对于露比，其实有一份很深的依赖在。
    所以露比留下来的那个莫名其妙的任务就像是条魔咒似的将它给困住了。
    我是谁，我要干什么？这两问题总是来来回回地浮现在伊泊尔的脑海中，不仅前路迷茫，伊泊尔对自己的自我认知也很迷茫。露比两个字便像是一根捆住了大象的细绳，明明一挣就断，但伊泊尔却总是提不起挣脱的动力。
    它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是人，但却又总是下意识将自己当成了人。缺乏同类的孤独感时时涌出，之前冒险跑进城市，真的只是为了书吗？或许，其中也多少有一点儿“寻找同类”的想法在。
    不是说要找到其他的史莱姆——那些无智的存在对伊泊尔来说实在算不上同类。
    它觉得自己应该是个“人”。
    可是在装神弄鬼地和姐妹俩交流了两句之后，伊泊尔心中的孤独感其实并没怎么得到排解。它连自己都不怎么认同自己怪物的身份，每当想到这一点，它便在心里体会到隐隐的痛楚。
    但是这会儿，当回想起那场战斗，回想起那一瞬间内心中涌出的骄傲和自信，伊泊尔忽然间又好像有些找回了自己。
    是的，它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过去世界上从未出现过和它一般的史莱姆，它固然是“怪物”，但其中却蕴含着人类的智慧、理性和让它自己都感觉到惊讶的成长能力。而且它还有无敌的神之秘源！既然已经来到这世界上，那为什么总要想着削尖自己，让自己去适应其他人的定位呢？
    它明明就是伊泊尔！何必为自己的独特而感到烦恼呢？恰恰相反，它应该骄傲才对！
    美妙的自信像是一股浪潮般从伊泊尔的心中喷涌而出。正在凝聚中的心之秘源像是又被触动了一下。
    伊泊尔接着想到：所以关于露比的那个任务……
    这种东西根本无所谓好吧！
    虽然不清楚露比为什么似乎对整个世界都抱有很大恶意的样子，但反正这部分内容她的记忆也无法解答，它横竖是无法感同身受。既然如此，那这和它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有工具才会一诞生就被赋予一个明确的目标，而它……反正它并不想让自己就这么成为一样工具！
    要怪，就怪露比赋予了它过多的自我意识吧！
    再说了……
    伊泊尔品味了一下露比给予它的那部分记忆。
    小时候的露比，似乎也是个一身反骨的叛逆少女。
    总之都怪露比。
    伊泊尔心安理得地想，反正我也是一身反骨！所以什么当魔王之类的事情……日后再议吧！
    它就像是个第一次搞恶作剧的孩子，陶醉于自己的小小叛逆，以至于差点儿笑出声来。
    一枚跳动的心之秘源凝聚而出。伊泊尔低头看去，就见秘源的表面上正倒映出它此刻的模样，还有它脸上那傻乎乎的笑容。
    似乎有损神之史莱姆的形象。
    伊泊尔立马咳嗽了两声，板起脸，装得严肃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