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子非鱼

推荐阅读:不是吧君子也防你们修仙,我种田熊学派的阿斯塔特神农道君万相之王未婚妻的闺蜜们个个身怀绝技无限,从主神空间引导者开始三国:我吕布,白门楼开局柯南之我不是蛇精病人道大圣

    娃娃亲,多半悲剧。
    虽然叶云对于封建的包办婚姻嗤之以鼻,但他还必须得委曲求全,隔三岔五地与银狐联络感情。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与乌山养殖场的碧海绿涛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其实,这里是一大片人迹罕至、方圆一里的大盆地,西边是重重叠叠的乌山山浪,一层一波向西山的余脉涌去。浅碟状的草坡一望无际,像是被腾格里修剪过的绿色地毯,颜色由浅入深,衔接过渡得浑然天成,一条并不宽阔的小河从西南的山谷里蜿蜒而出,经过养殖场时,立即大幅度地扭捏起来,像是一个羞答答的大家闺秀,缓步前行,令人如痴如醉。
    古语有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大仁大智者大都喜亲近自然。抛却了大都市的钢筋水泥,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与浮华,看破了人间的是与非,为了寻找一片属于自己的心灵家园,他们无一例外地选择了自然,尤其是早已厌倦了物欲的富人。
    叶云看得痴迷,没想到宁州还有这么一片原始的处女地,心里泛起一阵惊叹,又掠过一丝担忧。
    惊叹的是美景如画,担忧的是人心叵测。
    如果宁州的富人如过江之鲫,纷纷涌至,恐怕这样的风景就要消失无影了。
    叶云揉了揉有些发紧的太阳穴,自嘲而笑,自己算哪根葱,轮到自己杞人忧天了呢?
    “哎,那谁啊,破车不碍好道,往里面开开。”一个保安正气焰嚣张地扬着手,冲李青鱼喊道。
    李青鱼今天开的车,是一辆陈旧的京城现代,车尾部掉了不少漆,是贾伯侯淘汰不要借给叶云的。
    在上流社会的世界里,一切外表的物件都是身份的象征,衣服、手表、手机、眼镜,汽车……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句话,在金字塔顶端是一句绝对真理,谁都要尊奉这条金科玉律。
    “我停这不行吗?”李青鱼降下车窗,拧着眉头问道,握在方向盘的手已经悄然攥成拳头。
    “这是两百万以上的车位,你这破现代,停边上。”那保安趾高气扬地指向一个角落,那里紧挨着养殖场用来运送饲料的货车,荒凉之地。在他心目中,一个人的社会地位早就演变成了座驾的价值,像这两个开着国产车来的主,顶多是跟他一样,跑腿的角,没必要客气。
    “如果我不挪呢?”李青鱼轻轻笑道,露出两个尖尖虎牙,仿佛能噬人。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这也有我们这的规矩,如果不挪,后果自负。”保安冷声道。
    “跳梁小丑,吓唬谁呢?”李青鱼不屑一顾道。
    “再说一遍!”保安愤怒道。
    李青鱼还想顶嘴,一直趴在副驾驶车窗看风景的叶云摆摆手,平静道:“算了,挪吧。”
    “还是你朋友识时务,懂大体。”保安轻蔑道,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那个笑容和睦的年轻人。
    李青鱼冷哼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发动车子,开到了那名保安指定的位置停好,熄火锁车。
    在叶云两人走向养殖场门口时,那保安早就没工夫搭理他们了,应接不暇地接待着那些富豪。
    “看门狗终究是狗,见着有好处的人物,就狂摇尾巴。”李青鱼冷冷瞥着那个一脸奴才相的保安。
    叶云笑笑,没发表任何意见,因为他明白,这是人之常情,解决的办法不是埋怨,而是自强。
    银狐的三个手下早早就在养殖场的门口等候,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请叶云两人上了一辆电瓶车,疾驰而去。
    宁州有钱人的心头喜好广泛而鲜明,正如一个个栅栏围起来的那些动物种类一样,飞禽走兽,包罗万象,来如风的骏马,去如电的麋鹿,四处打洞的鼹鼠,不定行踪的箭猪,半兽半鸟的蝙蝠,似人非人的猩猩,还有骆驼、斑马、犀牛、白兔,甚至是大象,不一而足。不少贵妇千金正拿着各种饲料,像喂自家孩子一样,逗着属于自己的动物们,手中的食物往空中一撒,动物们便蜂拥而至,争先恐后抢食,惹得那帮过惯了灯红酒绿生活的女人们掩嘴大笑,妩媚撩人的姿态足以让牲口们垂涎三尺,铄金毁骨。
    “有钱人的活法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当个动物饲养员也能笑逐颜开。”李青鱼在电瓶车上感慨道。
    “一种米养百种人,一座庙供千种神,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乎?”叶云轻笑道,伸了个大懒腰。
    “我才不稀罕。”李青鱼撇撇嘴否认,但他那两眼放光的神情早就将他的内心独白表露无遗了。
    电瓶车在草地上行驶得很顺畅,在穿过了一个制药商的大鸟巢后,就来到了银狐的圈养地。
    这块草坡不大,大概半个绿茵场般大小,四周用木栅栏围起来,东北角建着一间尖顶木屋。
    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正静静站在栅栏前,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拿着冰心道人紫砂壶,脱俗。
    银发苍苍,配上那双永远锐利深邃的眼睛,精神矍铄的老人像极了一只老谋深算的雪地银狐。
    他身后站着一位身着正装的女保镖,长得并不惊世骇俗,但英姿飒爽,一头短发犹显轻盈。
    “好女婿,姗姗来迟啊。”银狐回过头来,大笑道,鹤发童颜的精神头令人羡慕。
    人常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老丈人也是如此,银狐巴不得这个年轻人马上成亲。
    “诸事缠身,让您久等了。”叶云拱手微笑道,与这位老人打了这么多次交道,感情渐浓。
    “喜欢这里么?”银狐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整个乌山养殖场,这里正是他的产业。
    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向神州大地,他就眼光独到,低价购入了这块草原处女地,经营了三十年,终归开枝散叶。不仅仅吸引着本土富豪,就连长三角的其他富商也闻风而来,甚至还有不少官场人物,这里俨然成为了他的玉笛传媒集团不可或缺的金饽饽,盈利颇丰。
    人活在自然之中,人的心也当活在自然之中。人可以没有豪宅,可以没有金钱,可以失去一切,但唯一不可失去的,就是那颗纯真的心。尤其是这些平常与太多的物质利欲打交道的商贾巨富,更需要一块精神世界的乌托邦,聊以慰藉。
    亲近自然,与其说是心理补偿,倒不如说是一种生存状态。
    “喜欢这里的动物,不喜欢这里的人。”叶云眺望着从山谷流出的那条波光粼粼的小河。
    “哦?”银狐皱了皱两道白眉。
    “放心,不是指您。”叶云微笑道。
    “哦?”银狐忽然冷视着那三个手下,寒光四射,吓得那三人如惊弓之鸟,垂下头沉默。
    “别病急乱投医,也不是他们。”叶云轻笑道,深深呼吸了一口,然后吐出污气,吐故纳新。
    “银老爷子,您这里的保安太市侩,狗眼看人低,瞧不起穷人。”李青鱼在一旁插科打诨道。
    “说说。”银狐终于明白叶云的所指,谁要让好女婿不开心一阵子,他要让谁难过一辈子。
    李青鱼删繁从简,将自己驳口驳舌的那段直接省略,再添油加醋地讲述了停车的那段经历。
    银狐轻瞥了眼默不作声、只顾欣赏美景的叶云,然后笑笑,轻描淡写道:“呆会儿让你威风一番。”
    李青鱼喜上眉梢,不经意地将视线投向了那个女保镖,那张干净的脸庞让他怦然心动,一时呆住了。
    银狐向女保镖挥挥手,示意她远离一些,她点头,走到三丈开外的草地站岗,始终不苟言笑。
    李青鱼不等叶云下命令,就心不在焉地跟着她过去了,盯着她许久,才敢问道:“你叫什么?”
    “我一句话没说,什么时候叫了?”女保镖冷声道,视线还是尽职尽责地落在银狐周围。
    李青鱼愣了下,苦笑,咽了咽口水,又开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很重要么?”女保镖依然没有看他,双眸美得那么纯粹,像清泉石上流。
    “也不算太重要,但我在书上看过,陌生男女之间的交谈一般是从废话开始的。”李青鱼挠挠头道。
    女保镖终于斜眼看了他一下,想笑,但强忍住了,咬着嘴唇,淡淡道:“李影踪。”
    “好巧,你也姓李啊!我也姓李,如果咱俩谈恋爱,算不算同姓恋?”李青鱼笨拙地卖弄着仅有的幽默。
    “你没事吧?直男癌。”李影踪瞪了一眼他,一点也没被逗乐。
    李青鱼汗颜,知道自己太孟浪了些,只好连连道歉,然后认真道:“我的名字就很普通,叫李青鱼。”
    “我问你了吗?”李影踪斜睨着他。
    “我……”李青鱼有些手足无措。
    李影踪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悄悄轻笑,干净而细腻,眼中流光溢彩,这个愣头青,有点意思。
    这片草原盆地太肥沃了,不单止是这些圈养动物们的领地,也是不少野生动物的天堂。
    十几只白得耀眼的天鹅在河面上优雅滑行,享受着世外天国的宁静和安乐,仿若漂浮移动的朵朵白莲,它们的四周是成群结队的白鹭、野鸭和各种不知名的水鸟,寻觅着河中鱼虾。五六只大天鹅忽地飞起来,带起了一大片水鸟,在上空低低盘旋欢叫,好像隆重的迎新彩队乐团。
    叶云醉了,嘴角浮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清净如竹。
    “昨晚女儿又跟我吵架了。”银狐轻轻叹气,眉目间藏不住一个父亲的失落感。
    “因为这桩婚事?”叶云收回视线。
    “那只是借题发挥罢了,她真正针对的,是我。二十年了,她足足恨了我二十年。”银狐叹息道。
    痛恨一个人二十年,远比喜欢一个人二十年厉害得多。
    喜欢只是一种惯性,而痛恨却需要不断地鞭策自己才行,这是质的区别。
    “原因?”叶云虽然知道他们父女俩的关系不好,但没想到会恶化到这种地步。
    “那得从头说起喽,当年啊,我还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落雨社在我面前也要装孙子。由于过于自负,行事张扬,得罪了不少仇家,在落雨社成为一览众山小的地下王者之后,我的银狐堂便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了,许多仇家也趁机报复。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在一楼客厅看报纸,我爱人正在花园里浇花,女儿躲在二楼的阳台跟她传话玩,这时,一个枪手潜入我家,开枪将我的爱人杀死,然后顺利逃离现场。我疯了一样,将当时在花园站岗的所有保镖全杀光,然后动用了所有能动的关系,在全城搜捕这个侩子手,一无所获,派人明察暗访了二十年,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天作孽,女儿亲眼目睹了她母亲遇害的整个经过,尽管她当时只有四岁,但什么都懂,认定了是我害死她妈妈,从此之后,就恨上我了,至今没叫过我一声爸。我这一辈子,心狠手辣了几十年,没积过一寸阴德,这也算是报应吧。”银狐自嘲笑着,脸上的皱纹书写着他的落寞与内疚。
    “落雨社?”叶云紧皱着眉头,脑子里飞快地分析着事件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我之前也怀疑过,借此挑起我和其他势力的纷争,好从中渔利。但细细一琢磨,又不合逻辑,落雨社本就树大招风了,再弄出这么大动静来嫁祸栽赃,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陶黑石没那么迂腐。哎,这事呀,越想越不清楚,越琢磨越琢磨不透啊,活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弄明白一个最重要的道理,很多时候,事情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一定要透过现象看本质。”银狐感慨万千。
    “举个例子?”叶云故意问道,这些道理他懂得比谁都多,只是不忍心打断老人长聊的雅兴。
    “知道那边那个大象饲养员为什么在嚎啕大哭么?”银狐指了指不远处的大象圈养地。
    一头大象倒在了草地上,早没气息,它的主人站在旁边一声没吭,反倒是饲养员痛哭流涕。
    “饲养员整日与它朝夕相处,感情太深?”叶云摸了摸鼻子。
    “非也。”银狐摇摇头,似笑非笑道,“这里有个规矩,谁饲养的动物死了,谁就得负责挖掘墓穴。”
    “……”叶云无语。

本文网址:https://www.9xbd.com/xs/11/11070/6410243.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https://www.9xbd.com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