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自杀?他杀?

    每个时代都有不幸的人。
    黑户，不算是一个好词。按照法律法规，黑户本不应该存在。
    可全国还是有百分之一的人没有户籍。
    超生、弃婴、未婚生育、流离失所······
    都是可怜人。
    刘强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父母去世的也早，如果当初不是在安顿下来后去世，而是在逃荒的路上去世。
    刘强，可能也会是这一千多万黑户中的一员。
    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短短几句话，刘强想到了很多，他感受到一种悲伤的情绪。
    “好了，感谢你的配合，我们先走了。”
    “好，我送送你。”
    送走了两位民警，刘强坐在凳子上，搓了把脸，他感觉有些烦躁。
    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但就是心绪不宁。
    昨天在江边看到那个想要投江的年轻人的样子，以及跳楼的小孩儿的样子，都不断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久久挥之不去。
    烦躁，让他想砸点儿什么东西。
    “靠！”
    刘强脱下了病号服，换上了便装。
    “去哪儿？”
    “长江边。”
    包子不再多问，把车开到楼下，载他过去。
    无息款下来后，以厂子的名义买了几辆车，砸坏了一辆，倒是也还有。
    毕竟现在也是身价几千万的大老板了，要是连几辆车都没有，未免也太没有牌面了。
    车窗开车，刘强坐在后座，一直看着窗外，任由风从脸上吹过，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了。”
    车子停下，刘强走下来，看着远处辽阔的天空，心中的抑郁之气顿时消了大半。
    惊涛拍岸，浪头砸在岸边，溅起朵朵浪花。
    岸边的水汽很重，空气湿润。
    潮湿的空气虽不适合长期居住，但偶尔接触，却会感觉神清气爽。
    若能经常到这种地方来散心，许多烦心事怕是也会顺着河流飘走。
    刘强的目光在四下搜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能是找那个想要跳江的年轻人吧。
    “真正想死的话，怕是早就一头扎下去了，神仙也救不了。就像······”
    就像跳楼那位一样。
    那么快又那么突然。
    近距离接触死亡，血与肉的震撼，深深的刺激着他的内心。
    刘强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圣母，甚至不算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好人，不过有些时候，却也容易多愁善感。
    “善心不足，恶意不满······”
    这是一位居士对他的评价，也是很多人的状态。
    “你是要找他吗？”
    顺着包子的视线看过去，远远的，在一块凸起的礁石上，一个年轻人正站在边缘的位置，不断的往下看。
    人都是有恐高的，一直盯着下方去看，很容易诞生一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
    “他这是在给自己壮胆儿呢。”刘强嘟囔了一句，朝着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喊：“哎！往后退！”
    他声音喊的很大，震的自己脑仁都疼。
    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开始往后跑。
    “哎！站那儿！”
    他喊他就跑，他喊他就跑！
    他跑他就追，他跑他就追！
    莫名其妙的，在长江边上，这俩不认识的人，竟然上演了一出追逐戏码。
    索性那人体力不好，只是跑了十分钟，便气喘吁吁的坐在石头上，死活都不愿意动了。
    相比之下，脑震荡还没好的刘强，竟然还比他要强得多，这会儿也只是微微有些气喘。
    “你跑什么!”刘强喘了口气，呵斥道。
    “你追我我不跑？你谁啊你！”那人也反应过劲儿来，跟刘强对骂。
    “你管我是谁，你是谁啊？”比横，咱刘强还是不输于人的。
    看他这理直气壮的样子，男人愣了下，小声问道：“你是讨债的吗？”
    “是不是你心里没数？”
    听他这么说，男人叹了口气，一脸的颓态。
    “我已经破产了，欠你的钱，会从公司账上划的，真要是不够，我也没办法了。”男人摇了摇头，“不行我等你一会儿，你给我买个保险，我一会儿去死，受益人写你。”
    “······”
    “兄弟，你很豁达啊。”刘强如是道。
    那人回过头来，疑惑的看了刘强一眼，诧异道：“你哪儿看出来的？”
    男人看着三十多岁，皮肤挺白，有些虚胖。戴着黑框眼镜，有些文弱气，但并不给人君子斯文的感觉，倒是像是个文痞。
    “反正你也要死了，不如说说你的难处，把你不开心的事情讲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男人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骂道：“你神经病啊！你说的是人话吗！我跟你说个der我！”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那得从我参加工作那年说起·······”
    这人啊，有时候就爱嘴硬。
    可话匣子一打开了，倒是能倒出不少的苦水出来。
    男人名叫周正，三十二岁。
    三十岁之前，过着很普通的生活。
    出身于普通家庭，上着普通的学校，考着普通的成绩。
    没有早恋，没有打过架，没有混过社会，没有放肆的清纯，也没有在ktv里唱哭过小姐。
    他的人生很普通。
    毕业后，在老家的镇上考了编制，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
    娶了个亲戚介绍的老婆，不到两年生了一儿一女。
    干到三十岁，勉强混了个副科，不算好也算不上太糟。
    终于到他三十岁那天看，他第一次喝的烂醉，第一次指着领导的鼻子痛骂，第一次被打进了医院，然后因为寻衅滋事，第一次被拘留。
    一切的转折，就是从那一天开始。
    出来之后，他辞掉了工作，下海经商。
    一年多的时间，从籍籍无名，做到百万资产。在地方上，也算是一号人物。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几个月前他因为一次投资失利赔了不少钱，结果意外发现自己的小舅子半年多从他账上偷了十几万。
    同时下面生产上出了问题，客户大量退货，货物挤压成山。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各类祸事挤到了一起，直接把造成了公司的资金链断裂。
    银行不给他贷款，曾经从他这里拿了不少好处的亲戚知道他出了事，也是唯恐避之不及。
    事业的失败，众叛亲离。
    种种压力之下，让这个男人决定最后爷们儿一把——他要决定自己的死亡。
    有人说自杀是懦弱的行为，也有人说自杀需要莫大的勇气。
    这两点刘强都不否认。
    眼前这个男人很怂，怂到想死都不敢死。
    可这也不能完全怪他，可能他只是缺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很多走到那一步的人，其实都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便能挽救。
    “想开点儿，虽然你小舅子卷钱跑了，可你还有老婆啊，你们都过了那么多年了。”
    “我跟我老婆结婚十年，我才知道，她有八年半都在跟别人劈腿。”周正捂着头，声音带着些哭腔。
    刘强想了一下，说道：“你还有孩子啊，两个孩子，儿女双全啊，你要是死了，孩子怎么办？”
    “儿子他爹姓赵，闺女他爹姓孙，tm的一个姓周的都没有！”说到这儿，周正的眼睛红了。
    “那你父母呢，你父母把你养这么大，你死了他们怎么办？”
    听到这句话，周正从怀里拿出一张相片，照片上是一对老夫妻，看着很慈祥。
    见他的表情不对，刘强感到一丝不妙。
    “小舅子卷钱跑了之后，老婆没有认错，反而把我骂了一顿，要跟我离婚。那时候，我已经知道孩子不是我的了，可是孩子叫了我那么多年的爸爸，我舍不得。我想要孩子，她却说，他们的孩子，我不配养······”周正的眼泪像雨一样落下，“我爸气不过，喝醉了酒出门被大车撞了，我妈心脏病发没抢救过来，上礼拜才办完丧事······”
    刘强不说话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本来他以为这个男人只是公司破产而已，结果现在听完他的故事，刘强觉得他不死都对不起他的经历。
    “最后去销户的时候，工作人员说我的户口本是假的，去补办后，我发现我跟我爸的关系一栏写的竟然是养子。”周正打开了话匣子，不用人再问，自己就吐起了苦水。
    “后来打听了才知道，我小时候被偷了，后来警方把犯罪团伙抓捕之后，打算把我送回去，结果老家发大水，生父生母都淹死了。我在孤儿院待了半年，不到两岁的时候被养父母领走，那时候太小，我一直都没有记忆。为了不让我知道，他们把户口本藏了起来，办了个假证······”
    想了很久，刘强问道：“那你还有在乎的人吗？或者，没有完成的愿望？”
    周正摇了摇头，到了他这个地步，已经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了。
    对这种人而言，或许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
    刘强在他旁边坐了很久，一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不断的给他递烟。直到周正咳的肺管子都快出来的时候，刘强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准备离开。
    说来也怪了，也不知是这一会儿聊出了感情，还是感觉孤独。
    刘强刚准备走，周正抬起头，竟然还有些不舍。
    “走了？”
    “啊。”
    “这就走了？”周正叹了口气，“走吧，走吧······”他又抬头瞅了一眼，“不在聊会儿了？”
    刘强摇了摇头，他想说‘你不死都对不起你的经历’，但愣是忍住了，到走后只化作两个字：“保重！”
    “唉，好吧，我的时候也到了······”周正拍了拍身上的土，也站了起来，他朝着天空大喊：“这人间很好，是我不配，周正我谢谢你，下辈子，周正我不要做人啦！”
    说完，周正甩开腿就开始往江边奔去，似乎是想要借着一股子狠劲儿把之前没敢做的事情给做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刘强脑仁有些疼。捂着头，他觉得那个人的长相有些熟悉。
    “周正······周正······”刘强默念着那人的名字，忽然睁大了眼，“周正！”
    “怎么了？”包子疑惑道。
    刘强想起来了。
    难怪觉得那个人眼熟，难怪自己会注意到他，难怪自己会过来找他。
    这是冥冥中命中注定啊！
    眼看着周正已经快跑到江边了，刘强赶忙大喊：“道友请留步！”
    周正，五十年代末期生人，三十岁前平平无奇。三十二岁经历一场重大变革，从幸福美满人人艳羡的生活直接堕入地狱。
    如果人生分四季的话，在三十岁之前，他的人生都是春天，三十岁入夏，三十二岁便直接步入寒冬。
    他的不幸不只是到现在，自打遭遇变革之后，他曾消沉许久。之后重新振作，换了个城市重新打拼，一九九二年再次创业。
    那一年，他开始投入自己从未涉猎过的股市，但却意外掌握了“密码”。
    通过对金融的特殊嗅觉，他通过有限的本金开始起家，疯狂的收割着股市的金钱。
    这个状态一直持续了五年，这五年让他从一个穷困潦倒的倒霉蛋，重新步入社会上流。
    那一年，他不到四十岁，身家已超过十亿。
    后来凭借独到的商道眼光，在多家公司微末时进行投资，让资产翻了数十倍。
    刘强当初也是从网上偶然找到的他的经历，那经历堪称传奇，尤其是后来的忽然崛起，让刘强都怀疑他其实也是一个穿越者。
    “包子，快追，这是个人才，可不能让他死了！”
    包子不知道刘强为什么忽然变的这么激动，但对于刘强的命令，他一向言听计从，忠心耿耿。
    看到周正信息的时候刘强还在上学，这么多年过去，记忆早就模糊。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想不起来的原因。
    刚才灵光一闪，曾经浏览的画面忽然清晰的重现在他的脑海中。
    “先别死！等一等！”
    刘强往前追赶，一位拾荒老人劝道：“小伙子，别喊了，这里每年都要死几十个人，你救不了。”
    大爷说的是实话，可刘强不打算听。
    “救不了也得救啊，这他娘可是个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