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车祸之后

    艾捷商贸有限公司的会议室里，余凤卿正在听取手下项目组的工作汇报。
    “……，当这个项目的合同签订下来后，我们打算按照这个时间表进行工作安排，到下个月底之前，联系我们的……”，项目组组长向军正滔滔不绝的讲述着项目的安排。
    看着向军，徐凤暗自点头，这个孩子是她成立公司以来最看重的，能力强，肯干，每个任务交到他的手上都可以很快抽丝剥茧，抓住关键点，然后克之。
    就像现在这个项目，他最初就分析出来这个项目其实并不难搞，难搞的是对方老总何总，那是一个色痞，看见漂亮女人就移不动脚，想方设法都要弄上手，也是一个吝啬鬼，别人是铁公鸡一毛不拔，他是石头里都想熬出油来。
    人有了缺点就好办，向军针对他的特点，以邀请他参加了一个富二代组织的聚会为代价，轻松拿到这个合同，虽然搭进去不小的人情，但是也活络了人脉。
    靠着这个单子，公司半年的利润就出来了，只要后期没有什么问题，可以说今年已经注定是盈利。
    徐凤卿舒了口气，现在的市场环境下，贸易公司其实并不好做，不要看公司自从二十年前成立以后，几乎每年都是盈利，但是其中的辛苦谁又知道，员工们年底项目奖一拿，最终落到自己手里的也就百万左右。
    就在这个时候，放在笔记本上的手机开始振动，屏幕也自动亮起来，是来电话了。
    屏幕上显示着名字，皇上，当然这不是对方的真名，其实他叫王上，很简单的名字，但是作为她的老公，自从婚后就给了他一个爱称皇上，同样的，他也叫她爱卿。
    徐凤卿略微皱了皱眉，在大家的目光中按掉了电话。
    但是没到十秒钟，电话再次振动起来，依旧是皇上打来的。
    徐凤卿的眉头完全皱起来，按照两人二十多年的默契，当拒接电话的时候都是表示在开会或不方便接听，当方便的时候会回过去，如果事情紧急，这个时候一般对方就会发一条微信或短信，简单说一下，然后再看该怎么处理。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过这种连环call的情况发生，徐凤卿心里莫名的紧张起来。
    她低声说了句，“你们继续，我接下电话。”，然后拿着手机走出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一关上，徐凤卿就接通手机。
    “……，拜托接下电话，卿卿，快接电话，……”
    电话刚接通，徐凤卿就听到对面的自言自语，语气中饱含焦虑，甚至连电话已经接通都没有察觉到，这让她本来已经有些紧张的心更加紧张起来。
    “上，怎么了，赶紧说话。”，她不自觉的大声说道。
    对面的王上听到声音，停下了自言自语，很快说道:“你终于接电话了，不说其它的，快到第三医院来，儿子被车撞了，生命危在旦夕。”
    这话就像晴天霹雳一般打在徐凤卿的脑海里，儿子被车撞了，生命危在旦夕，这几个字在她的脑海里回旋，一时间打不过转来，愣在原地。
    王上似乎察觉到什么，他焦急的呼喊着，这个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来，“卿卿，你怎么了？快回话啊，……”
    啪嗒一声，手机落在地上，这个清脆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惊醒了徐凤卿，也惊醒了对面通话的王上，他更加大声的呼喊着。
    “卿卿，你别吓我，你可是女强人，霸道总裁，赶紧回话，快……”
    徐凤卿抹去不知不觉中流出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压制住激荡的心绪，“上，我在，我马上就过去，你注意一点，小心……”
    “小心个屁，你不许开车，打车来，我也是刚刚接到医院电话，在去医院的路上，快点，挂了。”
    徐凤卿听着电话挂断后的忙音，深深的吸了口气，转身打开会议室门，镇定的说道:“今天会议就开到这里，向军赶紧做起来，散会。”
    话一说完，她转身就离开了，只留下匆忙的高跟鞋与地面的碰撞声。
    幸运的是，徐凤卿在公司楼下很顺利的打到出租车，这在繁忙的工作日里是很少见的。
    在告诉司机地址后，徐凤卿不由再次担心起儿子，几次催促司机开快点，恨不得立刻飞到儿子身边。
    为了缓解自己的焦虑，她想起与儿子的点点滴滴。
    二十五年了，当初的那个小不点一拱一翘的长大，除了很少生病以外，就只有不间断折腾，搞得她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怕接到班主任老师的电话。
    真不知道当时他小小年纪怎么就懂了情爱，小学一年级就亲了班上的女生，在此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不是几天换个女友，就是为了某女生跟人打架，这一折腾就到了高三。
    好不容易上了大学，正该意气风发，挑逗女生的时候，他又息了性子，整天往图书馆跑，直到闭馆。
    就这么着，他就不显山不露水的混到大学毕业。
    当时自己想让他进自家公司，怎么着也好引导他如何做一个好老板，他又使性子，要去搞自主创业。
    不出意外，创业失败，三十万资金被消耗殆尽。
    在这个时候，自己又再次提出让他来帮自己，他依旧不肯，反而去考编制，幸运的是还考上了，成了自己现在的这个雁城市雁城区政府里的公务员。
    随后的两年里，他的运气似乎很好，得到领导的赏识，加上一些成绩，小小年纪就破格成了区里新建开发区的副主任，一个实职副科。
    想到儿子的成绩，徐凤卿也不得不承认，儿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比自己想象中优秀。
    在最近几年里，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他的婚事，也许是少年时期太过于胡闹，与太多女生恋爱过，他居然对女生不怎么感兴趣，这让自己和老公都担心得很，但是儿子不上心也没有办法，总不能盲婚哑嫁吧。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微微翘起，这个傻小子。
    想了这么多，她依旧没有感觉到车前进了多少，不由再次催促司机，“大哥，麻烦你快点。”
    “大姐，你莫催嘛，距离你上次催促才过两分钟，我们还是安全重要，你说对不对？”
    “啊，对。”
    徐凤卿知道，自己是过于焦急了，她默默的看着车窗外，菩萨保佑，希望你这次没事。
    相对于徐凤卿，王上也好不到哪里，他也正在催促司机。
    看看自己的手表，距离收到医院电话已经过去二十二分钟，不知道妻子到哪里了，也不知道儿子现在到底如何。
    在二十二分钟前，他正在备课，一周后他要讲一堂公开课，作为数学老教师，他已经讲过不知道多少次公开课，但还是尽力想讲得更好。
    当收到医院电话的时候，他直觉觉得对面是骗子，但是对面没有让他缴费，只是让他尽快前往医院，并且说明是第三医院急诊室，由不得他不信。
    他立刻请假，然后出门，给妻子打电话，打车。
    从学校到第三医院距离不远，也就十几公里，平日里开车也就十几分钟的事情，但是今天每一秒都那么难过。
    医院门口，两辆出租车先后停下，王上和徐凤卿匆忙下车。
    他们都没有想到居然一起到达。
    王上几步走到徐凤卿面前，抓住她的手，“快点，急诊手术室。”
    在医院的急诊室前，徐凤卿看到正在收拾的医生和护士，她很想问问当时现场情况如何，但是老公拖着她走得很快，她只能小跑才能跟上。
    大白天的急诊科没有夜间繁忙，稀稀拉拉两三个护士坐在办公桌前整理文件。
    “美女，我们是王芷的父母，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徐凤卿问道。
    王芷就是儿子的名字，本来没生前想的是男孩就叫王梓，女孩就叫王芷，哪里知道填出生证的时候老公听成是女孩，于是写成王芷，所以最终身份证上落下儿子这个显得女气的名字。
    徐凤卿对面的护士抬起头，露出一张圆脸，小眼珠眨巴几下，“想起来了，他刚进手术室，大概二十分钟，左臂骨折，左边肋骨折断两根，一根刺伤肺部，最重要的是头部受到重击，颅内出血，深度昏迷，医生说就算救回来，也有九成以上是植物人，这是他手术需要签的文件，请两位谁签一下。”
    救回来也可能是植物人，徐凤卿的身体瞬间失去力气，靠着办公桌瘫软下去。
    好在王上反应快，顾不得伤心，一下子拉住妻子，把她抱到椅子上坐下。
    “儿子会好的，对不对？”，徐凤卿祈求的看着他。
    王上强忍着泪水，点点头，瓮声瓮气的说道:“嗯，他会好的。”
    他把妻子的头按在肩膀上，抚摸着她的头发，转过头，他的泪就忍不住的落下。
    他很清楚护士话里的含义，九成是植物人，这说明医生自己也没有把握，说九成，是给自己，也给家属一个希望，至少还有一点可能不是植物人。
    他也明白妻子其实也清楚，至少在自己这里寻个安慰，手臂被捏紧的疼痛和肩膀上浸湿的衣服就是证明。
    “两位，还是请快点把文件签了，要相信医生，你们说对不对？”，小眼睛护士说道。
    王上点点头，轻轻拍拍妻子的背，示意她松开自己。
    按照护士的指点，王上连续的在不同文件上签字，按手印，连护士说的这样注意事项，那样风险都不再注意。
    “换医院，我们换医院，去蓉城的大医院，实在不行去北上广的大医院，我要给儿子最好的治疗环境。”， 徐凤卿的声音在护士站里响起。
    “阿姨不要冲动，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是现在他必须先接受治疗，并渡过危险期，不然他哪里都去不了。”
    刚刚想到方法的徐凤卿再次被打击到，她这才想起儿子现在的情形根本不适合转院。
    王上签完字，回到座位，把妻子搂在怀里，默默的等待手术结果。
    在这一刻，两口子都选择性的没有提及给双方父母打电话，老人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只能等最终结果出来后再慢慢的告知他们。
    他们也没有说给兄弟姐妹打电话，怕他们走漏风声，双方的家庭里都不是百分百的和谐，总是有显眼包的存在。
    在这个困难的时候，只能是两人相互抱团，承担着等待的痛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光也从白昼转变为黑暗。
    王上艰难的咽下苦涩的口水，“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我去给你买点水和面包，不然你的胃病又要犯了。”
    徐凤卿的胃病是创业初期长期饮食不规律引起的，曾经困扰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经过长期疗养，现在已经好多了，很久没有犯过。
    面对丈夫的关心，她摇摇头，“我吃不下。”，说完觉得有些生硬，又补充道:“没有心情。”
    王上也只能继续陪伴妻子，作为一个略微有些呆板的人，他除了给妻子拥抱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安慰她。
    他无法想象儿子如果不幸的话，会对这个家庭，对妻子带来多大的打击，也无法想象儿子如果再也不能醒来会有多大的后果，他只知道儿子是自己心中的一根支柱，尽管他是那么皮，尽管自己经常训他。
    在两人的苦苦等待中，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医生推开门走出来。
    徐凤卿第一时间推开丈夫，迎上去，“医生，他，他怎么样？”
    王上也不慢，同样迎上去，“医生，我们是王芷的父母，他的情况如何？”
    沐添骏擦着头上的汗水，看着患者的父母，心里微微叹息，“他还活着，随后就会送进重症监护室，至于能不能醒来就看他自己了，我们已经尽力。”
    活着两字仿佛给徐凤卿注入强心针，她放心了一点点，然后抓住丈夫的手，想再说点什么，但没能适应紧绷的神经松弛，软软的倒下。
    “卿卿，你怎么了，……”，王上焦急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