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过往(上)

    门后，叶玺回头看向申鹤，一时间竟有恍如隔世之感，这是之前只会在他梦中出现的场景啊...只是梦中这个人的相貌一片模糊，现在却清晰地仿佛要刻在心里一般...
    那个他以为不会再出现在他生活中的人就这样站在叶玺的面前，叶玺一时间竟手足无措起来，之前即使魔神复苏时候的冷静早已不复存在，他不自在地说道：“我要先去酒窖把事情办完，你随意，无需拘束。”
    申鹤点了点头，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叶玺忙不赦地进入了酒窖，准备在调制【寻岩酒】的时候顺便平息一下心情，整理一下措辞...
    在酒窖里，叶玺按部就班地将各类酒坛中的酒调制在一起，这些工作自从他小时便开始接触，所以即使在蒙德的几年里未曾碰过，此时上手也不显生疏，反而熟练地似是他从未离开过。手中工作不停，叶玺的思路却是飘到了远处，去到了那些许多年未敢触摸的记忆中去...
    那是叶玺六岁的时候，他第一次随着父母来到了那个他未曾来过的村庄，因为之前年龄过小，父母觉得带他回去可有可无，于是就把叶玺寄存在卯师傅家十几天。但是由于叶玺心智早熟，所以在六岁时再次看到父母准备丢下自己，去往老家酿酒时，便拽着心软的母亲的裤腿死死不松手，使出了不要一点脸的“撒娇十八式”母亲看到这一幕，当即母爱泛滥...
    于是乎，妻管严的父亲即使再不乐意也只能顺从母亲的意思，带着自家小兔崽子踏上了路途，好在一路上都是官道，并无魔物或是歹徒，否则即使没什么意外，也可能会给叶玺那幼小的心灵造成一些不可逆转的打击...（虽然这可能会是叶玺那个以“坑儿子”为乐的父亲所想要看到的局面...）
    到达了村庄，叶玺随着父母去到了自己屋子里，然后呆在屋子里左看看右看看，又跑到了酒窖里，看了一会儿便被其无聊的步骤逼退了出来，在屋子里待着属实无聊，叶玺便自己跑出了院子，在村庄里闲逛了起来...
    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叶玺却显得极为熟稔，还极为嘴甜地这里喊叔叔，那里喊阿姨，问起是哪家孩子，便指了指自家屋子，他们心里也就明了了。一路走过来，叶玺混得了全村的脸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村庄的边缘，却看到了一幕——
    一个小女孩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双手托腮，看着远方，脸上表情极为平静，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叶玺心中的好奇被勾了出来，走了过去，也坐在了那块大石头上，试探性地问道：“你在这里干嘛呀？”那个女孩听到了声音，扭过头来，打量了叶玺几眼，问道：“你是谁？我好像没见过你。”声音轻柔得仿佛一根羽毛，从叶玺的耳边轻轻滑过。叶玺伸出手臂，指了指自家的那栋屋子，“我是那家的儿子，这次才回来。”
    那个小女孩顺着叶玺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收回了目光，叶玺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又问了一遍：“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在这里干什么啊？”“在等我家爹爹回来。”羽毛再次滑过耳边。可惜当时的叶玺并不懂人情世故，不知道点到为止，只想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便再次问道：“那你家爹爹干什么去了啊？”
    “去年娘亲去世后，他便出去了，现在也没有回来...”羽毛依旧滑过，但这次却带来了些细微的悲伤，透过耳朵，染上了心头。叶玺一时间愣住，嘴唇中的话语不觉间退了下去，只剩不知从何说起的，可能无足轻重的安慰。两人坐在石头上，相顾无言，直至一道叶玺最为熟悉的女声从村庄中传出，“尔玉！你跑哪儿去了？回来吃饭。”
    叶玺第一时间并不像从前一样，飞速地跑回家，而是问道：“我要回家吃饭了，你呢？”“我等会儿再回去。”“要不要来我家吃？”叶玺试探性地问道，对方停顿了片刻，而后拒绝道：“不了，我等会儿自己会回家做的。”
    叶玺并没有放弃，再次问道：“现在都有些晚了，回家再做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了，要不就来我家吃一顿吧，如何？”他说完之后便颇为不安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惴惴不安，也是他第一次如此期待别人的答案。等待了一会儿，叶玺心里已经有些半放弃了，一根羽毛突然滑过耳边，带来了心底的欣喜，“嗯。”
    叶玺从石头上坐了起来，对着女孩说道：“走吧，过去这么久，再不回去就只能刷碗了。”她闻言也坐了起来，跟着叶玺向他家走去。
    一路走回家，叶玺一眼便看到了在家门口望眼欲穿的母亲，白湘云刚想开口责问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便看到了叶玺身后跟着的女孩，口中的话也就咽了下去，毕竟在外人面前，不仅要给自家儿子留点面子，也要给自己树立起优良的形象才对。于是便话头一转，轻柔地说道：“尔玉回来了，还带了小伙伴回来？快进屋洗洗手准备吃饭吧，饭菜已经做好了。”
    叶玺听了母亲的话后，也顺从地说道：“今天回来的有些晚了，下次一定回来的早些。”然后又介绍起身后的人来，“这是我今天认识的朋友，她叫...额...”叶玺一时语塞，他刚才还称对方为朋友，却连名字都不知道，直接尴尬地愣在原地。
    还好身后的女孩及时解围，“阿姨好，我叫申鹤，今天打扰你们了。”白湘云听了申鹤的话后脸上表情并没有变化，依旧招呼道：“申鹤好啊，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快进屋吧。”然后又揭起了短，说道：“我家尔玉啊，自小没什么朋友，我就担心他这一点，你愿意做他朋友真是太好了。”
    叶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因为他刚才看到母亲听到申鹤名字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心疼，不过掩饰得很好，如果不是叶玺自小观察力惊人，还真发现不了，“母亲一定知道些什么事。”叶玺抱着这样的想法，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将其藏于心底，然后顺着母亲的意思向下接道：“妈你别揭我短了，快点开饭吧，我都饿了。”白湘云微微翻了个白眼，对自家儿子的心性再了解不过了，于是也并没有再接话，只是说道：“快点去洗手吧，再过会儿饭菜都凉了。”
    叶玺带着申鹤去洗了洗手，然后带到了餐桌旁，餐桌上一共4双碗筷，想必是趁洗手期间母亲让父亲新加的。叶玺心里默默为自家母亲点了个赞。然后带着申鹤坐在了餐桌的一旁。不一会儿，父母便从厨房走了出来，父亲手中端着一个大碗，想必是汤类，母亲跟在父亲身后，两人也坐在了餐桌的另一旁。
    叶玺扭头观察了一下旁边的申鹤，发现她依旧有些拘束和不自在，想必是不熟悉这样的氛围。叶玺想要缓解一下她这样的情绪，却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刚入座的父母。
    正所谓知子莫如父母，眼神交会之间，叶玺父母已然领会叶玺意思，注意到了申鹤的情绪，于是乎，叶玺父亲叶青枫边拿个碗帮申鹤盛汤，便开口说道：“申鹤你好啊，我是尔玉的父亲，听他母亲说他交到朋友了，我还特别疑惑呢，居然真的有人愿意做他朋友...”絮絮叨叨间将手中的汤碗递给申鹤。
    申鹤接过汤碗，道了声谢，心中的不安也被这些话语给冲淡了些许，不解地问道：“尔玉他...真的连朋友都没有吗？”“呵。”随着一声冷嘲，叶青枫开始了讲述，“没朋友...这种说法对于他来说都是褒义词了，我跟你说，别看他才六岁，自命清高简直就是为他专门设立的，天天都不愿意和同龄人交往，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嫌人家幼稚’，你来听听这像话吗...”
    不得不说，在坑儿子这件事情上，叶青枫是专业的，这种事情无论是谁来做都达不到他所能达到的高度，不过所幸在牺牲了叶玺多年名声后，所能达到的成果也十分显着，申鹤的情绪也逐渐趋于平常，变得不再那么拘束了起来。
    叶玺看到这一幕，心中一喜，不仅没有在意自己的名声没了这件事情，反而还在旁边附和，故作害羞的说道：“爸，你别光揭我短啊，就不能说我点好吗…”“哦豁，你还有好的地方吗？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叶青枫故作惊讶的回答道。
    在这次坑儿子行动中，很显然坑人者和被坑者罕见地达成了共识，调动起了饭桌上的气氛，甚至最后白湘云也下场揭起了儿子根本不存在的短处…
    于是乎，这场饭局就在以叶玺名声为代价所换来的热闹气氛中进入了尾声，期间申鹤由刚开始的不自在慢慢融入了进去，后来甚至因为叶玺的糗事情不自禁地浅笑了起来，叶玺在一次偶然扭头中看到她嘴角扬起的幅度后，他突然觉得：今晚的代价，值了。
    饭局结束后，申鹤主动起身，说道：“叔叔阿姨，今天这顿饭很好吃，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家了。”叶玺原本想以家中有客房挽留她过夜的，刚想说话，却被母亲的眼神制止了下来，无奈只好作罢。
    “吃得好就是最好的啦，下次也可以再来哦，现在这么晚了，虽然就几步路，还是让尔玉送你回去吧。”白湘云一边温和地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叶玺，叶玺会意，在旁边附和道：“正好我吃的有点饱，也让我出去逛逛，就当消消食吧。”
    说完就从桌子上的盘子中拿起两枚日落果，提起灯笼就走出了门，完全没有给申鹤开口拒绝的机会。申鹤看着正在打开院子门的叶玺，转头向叶青枫和白湘云道了个别，“那叔叔阿姨再见，我就先走了。”在两位挥手致意后也向门口走去。
    走到叶玺身边，叶玺将手中的日落果递了过去，“呐，饭后水果。”在申鹤接过其中一个之后拿起剩下的那个啃了一口，打起灯笼走了起来，边迈脚步边回头说道：“帮忙指一下路，我不认得路。”
    虽说村里的房中都透着昏黄的灯光，但还是要用灯笼来照亮脚下的路，以免脚滑，叶玺咽下嘴中的果肉，转头对身后的申鹤说道：“这次没想那么多，下次我给你带点小玩意儿过来，可好玩了。”回应的只有一声嗯，叶玺却并没有在意，依旧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并没有几步的路程，叶玺就将申鹤送到了家门口，申鹤道了声谢，“我到家了，你也回去吧，路上慢一点。”叶玺却并没有着急走，他看着申鹤手中一口未动的日落果，笑着说道：“下次如果有空的话记得还来我家玩啊。”“嗯，我会的。”
    在得到申鹤的回答后叶玺依然没有停，继续说道：“我那爸妈虽然说的相比事实来说略显浮夸，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你确实是他们眼中我第一个交到的朋友。不过还没有问…”
    “申鹤，你愿意做我朋友吗？”叶玺的问题抛出还不到两秒，便得到了申鹤的回应，“我当然愿意。”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叶玺的脸上笑意更甚，“那我明天还来找你啊，我就先回去了，还有日落果记得吃，明天见啊！”
    看着面前笑着的男孩，申鹤握手中日落果的力度大了几分，点了点头，“嗯，明天见。”看着男孩远去的背影，她慢慢的打开了门，按下了灯的开关，向着空无一人的屋内轻轻说了声：“我回来了。”说完，将日落果拿到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口…
    回到家中，叶玺看着餐桌上摞着的碗筷，又看了看旁边笑的不怀好意的父亲，愤怒的说道：“爸，解释一下，今天为什么又是我刷碗？！”叶青枫耸了耸肩，“万事万物都有代价，今天我让气氛热闹了起来，难道不应该你来帮我刷碗吗？”
    叶玺气极反笑，“你清高，你伟大，你拿我的名声热闹气氛，最后还让我刷碗！”叶青枫再次耸耸肩，表示今天这个碗你刷定了，没有抗争余地。
    最终，叶玺还是无奈地将碗筷拿到水槽里刷了起来，毕竟自家父亲这次确实发挥出了不可取代的作用，更何况胳膊拧不过大腿…
    洗完碗后，叶玺走到了院子里，院子左侧有一架秋千，白湘云坐在上面，叶玺直接坐在她旁边，开口说道：“妈，关于申鹤你知道多少？”白湘云略有些惊讶，看了看他，“你看出来了？”“嗯，毕竟你眼中的惊讶还是藏不住的。”白湘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心里感叹自家孩子的观察力，开口说道：“申鹤那孩子，家里原是挺美满的，就在她五岁的时候，她的母亲因病情去世了，谁知道她父亲爱妻心切，无法承受痛苦，出门云游去了，一直没有回来过...”
    “再然后呢？”叶玺难以置信地问道。“然后...然后申鹤就自己一个人学着做家务，做饭...学着做各种各样的事情，自己一个人撑了过来...”白湘云叹息着，把申鹤的遭遇说了出来。“不是，她才六岁，和我一样大，她就...她不应该这样的，这不是她现在要做的...”叶玺无法想象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同年龄，甚至比自己还小的女孩是怎么撑过来的。
    白湘云将叶玺搂到怀里，说道：“尔玉啊，人这一生，终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或事，或许你现在无法想象到，但是当你经历到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懂了...”叶玺若有所思，然后抬起头，黑色的眸子对着母亲不解地问道：“那妈，为什么今天我想要留申鹤在咱家过夜的时候，你为什么制止我呢？你应该知道的，她就算回家也是自己一个人，多孤独啊...”
    白湘云听了叶玺的话，再次抚摸着他的头发，说道：“尔玉啊，人这一生要注意一个词，叫做：点到为止。我知道你的心情，你心疼她，想要让她温暖，但是事情并不是这么做的...你想啊，如果一个你刚认识的人就邀请你去他家做客、过夜，你会去吗？”
    叶玺沉默了下来，对啊，情景互换，如果自己是申鹤的话，肯定会注意到自己那蹩脚的关心的，那么那个时候，申鹤会怎么想呢...看着叶玺若有所思的样子，白湘云笑着说道：“尔玉啊，要记住，一个不平常的人，最想要的并不是关心，而是其他人像对待平常人一样对待她，就比如说今天，你喊她来我们家吃饭，属于朋友间的正常来往，不算太越界，但如果挽留她过夜的话，那么就对于刚结交的朋友来说，是多半不合适的。”
    看着叶玺久久地沉默，白湘云松开了手，说道：“好啦，我的宝贝儿子，今天给你说的已经够多了，能领悟多少就看你自己了，快去睡觉吧，明天估计你还要早起呢。”叶玺嗯了一声，道了声别，慢慢地走回了房间...
    不久，叶青枫走了出来，坐在了秋千上，对白湘云说道：“老婆，你说尔玉和申鹤成为朋友，到底是好是坏呢？”白湘云笑着说道：“未来的事情，谁能说清楚呢？”然后站了起来，向屋子里走去，边走边说道：“不过我倒是希望尔玉可以像道光一样照亮那个女孩的生活，哪怕只有一点，也算是改变了，不是吗？”
    身后，叶青枫喊着，“欸！老婆等等我，一起睡啊！”
    ps.鸽了五个月，我检讨，一部分是这部分不知道怎么写，一部分是实在懒了起来....
    好吧，争取以后一天一更，最低两天一更，不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