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安敢问剑于我

    此刻，伴随着偏官山封印的破碎，那千仞高山随之摇摇欲坠，整个七杀峰处更是传来震天撼地的动静，好似天柱为人撞断一般，霎时间浓墨缀洗的天穹卷涌不停，整个剑宗上下无比侧目而视。
    许多剑宗寻常弟子对于楚狂人之事自然是从未听闻，此刻的他们还以为是什么地龙翻身，皆是十分懵逼地议论纷纷。
    发生什么事了？（震声）
    而知晓当年七杀峰之事的修士，放到如今至少也是个剑宗长老的位置。
    此时见到七杀峰传来此般动静，皆是心中一沉。
    连对着一脸懵逼的弟子交代寥寥数语的空闲都没有，便是以飞雷之势朝着七杀峰飞奔而来。
    原本端坐在剑宗顶峰之上，正在处理剑宗事宜的秋月白听闻这震天之声，便是朝七杀峰方向抬起美眸，眼中尽是茫茫冷意。
    要知道自家徒儿江浸月和李截云此刻尚还在七杀峰之上。
    ......
    此时的衣衫褴褛，看着极为落魄的楚狂人负手而立，双眼无比血红，根本没有多余的神志以思考。
    只是凭借着自己的本能将那翻江倒海的杀意锁定至面前的那两名年轻男女身上。
    方才有一名不知死活的老头找自己领死，如今又来两人。
    然而当他轻吐一口浊气，右手食指微曲，打算弹出一道剑气将面前二人灭杀之时。
    楚狂人却是从那名年轻男子手中的仙剑上感受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剑意！
    如同于萧瑟秋风中飘飘落叶那般萧瑟肃杀，又如同吹角连营后马革裹尸那般萧索寂寥。
    他静静地看着着面前那道仙剑之上的剑意；
    看着面前那名不过养气五境的修士竟敢拔剑而向自己；
    看着那熠熠生辉的剑尖劈砍于自己的面门之前。
    于是，楚狂人眼中血红之色逐渐消退，徐徐闭上双眸，脑中出现了一句句千百年前从自家师傅那里所听闻的话语。
    “狂人啊，你当真是天纵奇才！不过弱冠年岁，便是登临十二玉楼，更是结出十重玉楼！虽是不及仙人之姿，但如此禀赋放眼整个朝闻大陆，常人也是难以望你项背啊！”
    “狂人，为师不是曾经告诉过你，我们剑宗乃是天下的名门正派，做事讲究师出有名，此次江南比武，对手明明已无还手之力，为何偏偏下死手？！
    你要做那抑强扶弱的侠客为师自然是喜闻乐见，但你若是滥杀无辜却是万万不行的！
    修行先修心，如今你乃是我剑宗当中名声鹊起的后起之秀，却是杀气过重，对于道途实是有所阻碍啊！”
    “楚狂人，登临十重玉楼又如何？臻至抱一又如何？呵，差点忘了，你还是苦海境的横炼体修，当真是天赋异禀啊！
    可是那色映戈矛，光摇剑戟那是军旅士卒之事，而非我辈修行之人所为！
    你今日能打着斩灭发狂灵兽的由头，将你眼中不值一提的凡人一同屠戮，明朝就能挥剑向你的同门弟子！
    哪怕你将来合道为一，天人合一，亦或是神游天下，你这一身杀伐凶气不改，怕是西北魔教之人见了你都要退避三舍，敬而远之！这样我还如何将七杀峰交给你？”
    “楚狂人，我告诉你，你这般行事，将来你的凶名传遍天下，剑意剑法自将无人传承！你那引以为傲的七杀剑意也不过是破铜烂铁！”
    “楚狂人，你想想，连你自家宗门都不待见你，不过我幽府之辈对于你却是极为认可，不如与我幽府修士一同共谋天下大事！
    你能创出七杀剑意这等垂名千祀的剑意，放在整个剑宗之中也是足以名垂青史的人物。
    他们为何这样对待你？无非是没有容人之度罢了，见不得你这名后起之秀夺了他们的名头！”
    不过一念之间，楚狂人的脑海中却是千言万语、无数画面闪烁而过。
    再度睁开双眸，原本血红浑浊的眼睛却是渐渐清明，甚至浮现微微释然之色。
    他看着面前那挥动劈砍至自己面前的仙剑，剑尖之上生有三朵粉白相间的桃花，好不漂亮，令楚狂人有片刻的心醉沉迷。
    而仙剑之上气息并不斑驳，反倒是颇为纯粹。
    七杀剑意。
    只不过，面前这名不知姓名的男子使出的七杀剑意，比起当初自己所创略有不同。
    少了三分杀意，却是多了三分寂寥。
    李截云看似疾如闪电的一剑，落在楚狂人的面前则是如同时空凝滞一般。
    雪白透亮的桃花剑身上倒映着楚狂人略带笑意的双瞳。
    不过微微抬手，他便是以二指夹住了李截云的锋锐剑尖。
    剑锋虽止，七杀剑意却是荡然长存，发疯似的朝着楚狂人的面门袭去。
    感受着剑尖之上与自己同源相生的七杀剑意，楚狂人灰头土脸的面庞上却是露出释然笑意。
    而一旁的李截云和江浸月见楚狂人只是拦下李截云的攻势，并未还手，皆是愣神不解。
    楚狂人则是幽幽一叹，抬头望天。
    犹记自己尚未拜入剑宗之时，便是幻想着有朝一日修行有成，便是要做那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浪荡侠客。
    那时自己以为的侠，便是宝剑重如命，命如鸿毛轻；便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对于自家师傅的苦口婆心更是权当蚊鸣，自以为是了上千年。
    然而当他看着面前这名不过养气五境却敢剑指自己这名合道境修士之时；
    当他看见面前这名修为低微的剑修却将那女孩护在身后之时，楚狂人才倏尔明白了何为侠。
    为侠者愤怒，拔剑向更强者；
    为盗者愤怒，却拔剑向更弱者。
    自己多年自诩为侠，自以为不被天下人所认可，而后更是为幽府邪修蛊惑，继而堕入魔道。
    如今千年之后看来，自己看似为侠，实则为盗。
    自己修行千年，却还不如面前这名不过弱冠之年的剑修！
    实在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啊！
    他看着面前容貌极为俊秀的年轻剑修，松开了双指夹住的剑尖，轻声问道。
    “你为何敢拔剑向我？”
    李截云看了一眼身旁明眸皓齿的江浸月，脑中却是闪过了自家小师妹蝶宝的可爱面庞，沉默片刻便是轻声道。
    “我曾听过一句话，叫做人生难免有遗憾，但是尽量不要有太多。”
    听闻此话的楚狂人顿时大笑不止。
    如今自己在偏官山下镇压千年，终是于骤然间幡然醒悟。
    师傅当年没有说错什么，只是自己一意孤行罢了。
    非要说当年自家师傅说错了什么的话，那便是那句“你的剑意剑法自将无人传承”吧？
    这不，面前来人尚还使出自己的七杀剑意呢。
    楚狂人收敛气息，感受着远处两仪微尘剑阵的气息，自知命不久矣的他便是笑道。
    “安敢问剑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