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阵起人灭

    问剑，在天南海北或许各有各的解释。
    但是在剑宗之中，问剑只有一种意思。
    便是两名修士抛去自身的真气境界，以最为纯粹的剑法、剑意来互相比试。
    没有境界之别，自然是能够放开手脚一较高下。
    这是剑修与剑修之间的默契，这是剑修之间独有的浪漫。
    不过话虽如此，发生在剑宗之中的问剑比试大多却是同境界之间的比较。
    毕竟修行越久，对于剑法剑意的感悟认知也是愈发深厚。
    虽然没有修为傍身，但是想要以下克上也是极为困难的。
    就算有的问剑之比是跨越境界而为，但也至多是跨越了一个大境界罢了。
    如同李截云这般，以养气之身横跨十二玉楼境、抱一境，迎战合道境修士倒是剑宗自开宗立派以来头一遭。
    而手持桃花剑的李截云自然知晓这个道理。
    此刻的他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何原本状若疯魔的楚狂人为何神志恢复正常了。
    不过面对楚狂人的问剑之约，李截云没有半分犹豫。
    “自然可以，不过前辈能否让她们二人先行离开？”
    她们二人指的自然是江浸月与昏迷重伤的姚奇正。
    江浸月闻言不语，眼底却闪过一丝动人水雾。
    随后将极为担忧的目光投向李截云，坚定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必离去。
    而楚狂人闻言一笑道：“随你怎么想吧，反正我也命不久矣了，便仅以七杀剑意为战吧。”
    说罢，楚狂人摘下一截树枝，于空中画了一个满月，霎时间浓郁得如同实质一般的七杀剑意迸发而出。
    听闻此话的李截云才是后知后觉的心想道。
    难不成这楚狂人是见着自己也习得了他的七杀剑意，便以为我和他是一路人，所以高抬贵手了吗？
    李截云心中不解，不过此刻情形却也容不得李截云多想。
    面对着气势汹汹奔袭而来的楚狂人，李截云也是以七杀剑意应对。
    两道同出一源的剑意此刻却是显得大相径庭。
    一道剑意兴许是因为千百年间被高耸入云的偏官山所镇压，其锐不可当的刺骨杀意已然被消磨的七七八八。
    楚狂人再无当年那般意气风发、自以为是同辈无敌的心境，自然也使不出当年那令天下修士胆寒的七杀剑意。
    而另一道李截云的七杀剑意于萧瑟杀意之中，却又加上了几分随性洒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此刻两道意出同门却又截然不同的剑意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却是爆发出了极为惊人的气势！
    如同滚滚江水东逝一般传来无尽萧瑟之意，却又如同尸骸堆积成山的沙场一般杀气纵横。
    楚狂人并没有出言指点李截云任何话语。
    哪怕自己是这道七杀剑意的创造之人，但是自己同样也是剑宗的昔日罪人。
    桃花剑与楚狂人手中树枝交会之际，却是火星四溅，清脆的嗡鸣声不绝于耳，刀光剑影闪烁不断！
    “呵，你这七杀剑意还差点火候！再来！”
    看着哈哈大笑的楚狂人，李截云双眸微眯，心中也是生出一股豪气，战意不减的他则是猛然踏步向前。
    合道境又如何？两千年前的天才修士又如何？
    谁还不是个挂比了？
    来！放手一战便是！
    一道剑意矫若游龙宛若惊鸿；一道剑意势如狂雷冷若冰窖。
    不过眨眼之间，两道剑意便是于空中发生无数次碰撞。
    原本处于下风的李截云却是如同忽而顿悟一般，一时间竟是难分高下。
    见此一幕的楚狂人更是连声叫好，未曾料想到面前这名俊秀至极的剑修竟然还能够临场顿悟，对于七杀剑意的理解使用更上一层楼！
    就在二人相持不下之际，剑宗顶峰之处则是传来了一道足以令整个天地大道都为之颤动的古老气息，厚重无比而又极为纯粹。
    沉浸于与楚狂人之间问剑比试的李截云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然而楚狂人却是感受到了这股恐怖气息的降临，如同红尘真仙下凡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看似不足轻重，然而不过弹指一挥间却能将自己灭为齑粉。
    昔日作为剑宗合道境修士的楚狂人自然明白这道气息意味着什么。
    两仪微尘剑阵，那道相传鼎盛之时仙人也需退避三舍的两仪微尘剑阵！
    他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似是在感叹这一战的无疾而终。
    不过当他看到李截云眼中的战意之时，却是咧嘴大笑，眼中欣赏之色愈发浓郁。
    自己这辈子的恶行怕是罄竹难书，剑宗碍于宗门门面自然不会让自己的恶名传下去。
    然而此刻自己虽然身死道消在即，但是昔日苦心孤诣创下的七杀剑意却是得以流传下去。
    想到这里，楚狂人失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一介罪人，原本都不敢奢望什么传承之事，没想到如今却是误打误撞实现当初愿望。
    他放下了手中的树枝，呵呵一笑道。
    “没想到我这辈子的最后一战却是中道而止，实在是颇为遗憾。你且记住，前车之鉴、后车之师，莫要重蹈我昔日覆辙！
    我观你如今已是养气五重，登临十二玉楼境不过只差碎丹结楼这临门一脚，我便再借给你一道天地灵气！”
    说罢之后，楚狂人便是悠然闭上双眸，一道极为浓郁精纯的灵气自其眉间奔涌而出。
    借气，说是借，其实便只是修士在将死之际将自己的最后一口气机散去。
    修为较低的修士往往难以控制气机流向，只能任由其归于天地。
    不过楚狂人显然不在此行列当中。
    李截云看着源源不断涌入自己体内的灵气，心中忽而有些感慨万千。
    坦白说，李截云对于楚狂人那些停留于纸笔上的罪行，并不能和其他剑宗长老一般同仇敌忾。
    其中是非功过，并不是李截云一人就足以论断的。
    不过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李截云对于楚狂人有些莫名其妙的善意，感受着体内已然成型的金丹似是有几分破碎迹象，则是拱手轻声道谢。
    灵气固化，金丹塑成，便是养气圆满。
    而后碎丹结楼，胸有玉楼，则是踏入十二玉楼境的第一步。
    下一瞬，一道轻若鸿毛的剑气却是安安静静地踏破虚空而至。
    于是，楚狂人的身影霎时间消失不见，化作一地齑粉。
    只余下一枝树枝静静地留在原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