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万年帝王

    柳词虎目如注，双手藏于龙袍之中自然低垂，却是气势如虹。
    一对浓眉紧蹙如墨，化作刀剑刺入面前柳天澜的心底。
    而眉眼低垂、身形佝偻的柳天澜脸上癫狂神色却是愈发浓厚，斜拉着的嘴皮显露出其中的森森獠牙，缭乱干枯的灰发耷拉在面前却也无法掩盖他的狰狞面目。
    一人来自万年之前，本应身死道消，化作一地枯骨。
    一人来自万年之后，本应君临天下，普天皆为王土。
    然而事到如今，当时间跨越万年滚滚红尘，使得这身负相同血脉的二人打破此间天地隔阂再度相见，却又剑拔弩张、刀剑相向。
    柳词不再如同先前在中州武道大比所表现出的那样与世无争，甚至可以说是随遇而安。
    反倒是展现出了大众认知当中，帝王所应有的难以捉摸而又睥睨万物。
    或许这位帝王也是如同面前蛰伏万年，只为残喘苟活的柳天澜一般，在过去百年之间蛰居良久，如今却是势要一鸣惊人。
    柳词看着面前不人不鬼的昔日大周太宗，周武帝柳天澜，思绪却是飘摇至千万年前。
    倘若自己并未谋划今日之事，或许也只能如同历代大周帝王一般，将自己的宗室血亲献祭于面前龇牙咧嘴的太宗。
    历代先皇对于柳天澜是否有动过杀心呢？
    柳词对此并不知晓。
    或许是没有心气，又或许是没有胆量，又或许是大周王朝真的需要这样一位在阴暗之中镇守万年的神游半仙。
    历年历代的帝王从未如同柳词今日一般付诸实践。
    柳词明白，身居高位有些事情便是身不由己，即便自己是所谓的金口玉言的大周帝王，但是很显然，很多事情也并非在自己掌控范围当中。
    古人云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老祖宗教导后辈要学会审时度势，要学会取舍抉择。
    或许历代皇帝认为献祭宗族血亲之力只为委曲求全，保全大周国泰民安是有所为。
    毕竟人活世上，难免有求于人或是违心做事，这般也在所难免。
    可是当如今愈发癫狂，甚至于神志不清的柳天澜决定以太衡府百万苍生性命为食之时，柳词便认为这是有所不为。
    或许本来的柳天澜遮蔽天机、以邪法延续寿命，是真的为了镇守大周江山。
    可是时至今日，历经万年滚滚红尘冲刷，柳天澜的初心或许早已出现一丝裂缝，如同大坝泄堤一般一泻千里，早就遗忘了原本的想法。
    你口口声声说是要镇守大周江山，却妄图将一方生灵炼化为上古邪阵的血肉之食，这般不是自相矛盾、背道而驰的吗？
    柳词深知，在这万年的时间缀洗之中，原本修为盖世、堪称无漏的柳天澜却已然出现缺陷。
    并非是因为跨越万年时间以至于柳天澜体内气血衰微之类的原因。
    而是因为柳天澜依靠这般邪法献祭宗室血亲之力残喘苟活。
    哪怕每次柳天澜都会从后辈之中选出天赋最为惊才绝艳之人，但是其体内原本精纯无比的血脉灵气也早已变得七零八落、斑驳繁杂。
    而正是因为如此，柳天澜才会串通许太平，将太衡府之中的修士悉数赶出城外，就是为了避免更多的斑驳修士灵气涌入其体内。
    不过说来遗憾，碍于天道规则，柳词也唯有孤身一人面对柳天澜。
    柳词看了看面前柳眉紧蹙，娇躯止不住痉挛发颤的柳梨，深知作为柳天澜那一上古邪阵的阵眼是何等地痛入骨髓。
    任他心中如何波澜狂涌，但是脸上仍是面无表情，轻声开口道。
    “太宗，你入魔了。既然你以为自己的存在是为了庇佑柳家存在，是为了庇佑大周王朝的延续，可是你又是否想过柳家的存在、大周王朝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呢？倘若天下百姓知晓此事了，那朕又该如何自处呢？”
    柳词的意思不必多说，在他看来，或许柳天澜以太衡百姓性命为上古邪阵之食，以延续自己的寿命，是真的想要延续柳家的万年江山。
    但是对柳词而言，他却觉得大周江山之所以存在的意义并非是取决于皇帝一人。
    柳天澜作为昔日帝王，以为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仅仅是天下王土，就连寻常百姓那也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而自己为了延续大周国祚，炼化百万百姓性命那又如何？
    死了就再生就行了，生不出去就迁移其他地方的百姓过去就是了。
    而柳词作为柳天澜万年之后的又一位大周帝王，在他看来，正是因为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便更是要爱惜自身羽毛。
    怎么能够做出炼化百姓性命以启动上古邪阵，就为了一己之私、延续寿命的行径呢？这样又与豺狼虎豹何异？
    而这也正是二人的矛盾所在。
    柳天澜自然知晓柳词话里言间的意味，不过却并未正面回答，反倒是猛然转过头去看着与自己身负相同血脉却深陷无尽痛苦之中的柳梨。
    声音如同枯枝折断一般喑哑，宽大的衣袖随着癫狂的动作翻飞不断，双眸之中露出狠戾之意，狞笑道。
    “倘若你并未将朕的千古谋划告诉那群三大道宗的乱臣贼子，那日后东窗事发，便是幽府邪修许太平意图祸乱一方！与朕可没有丝毫关联！
    那群自诩名门正派的宗门修士在世间风言风语之下，恐怕也会和那许太平鱼死网破吧！咱们柳家作壁上观，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柳词看得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柳天澜，并未多言，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周身气势愈发高涨，浓郁得如同实质一般的紫金龙气忽而在柳词身旁盘旋缠绕。
    虽然柳词不过寻常合道境修为，但是此时在龙气加持之下，却是与天人合一者别无二致！
    自然垂落的双手也是随之凝为双拳，如同当初李截云初见柳梨时一般，拳意刚烈凶猛似是要诛灭天下邪魔一般，尚未递出却蕴藏山崩滚雷之势。
    “太宗，朕会令大周焕然一新的，你且安心地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