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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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眷收拾起顾树歌的东西。 这些东西现在有了一个新的统称,叫做遗物。 沈眷把顾树歌的遗物分类,一件一件地安置到箱子里。她收拾得很仔细,一双袜子,一个杯子,一块毛巾,一支钢笔都没有遗漏,全部归置地整整齐齐。 虽然顾树歌喜欢简单,在添置家具和一些生活用品上很漫不经心,但四年的生活下来,公寓里依然积攒了不少物品。 直到将近中午,沈眷也才收拾了一半。 季管家和她一起来的,看着时间,给她送了午餐。 西式的餐点看上去很有饱腹感,沈眷咽了几口,还是反胃,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小歌,很快就会结束了,不管你在哪里,你都要等我。” 她默念着,硬是撑了过去,让胃里填了些东西。季管家见了,只当她是振作起来了,大是欣慰,忙道:“还是我们中式的食物吃起来适应,晚餐我来做。” 沈眷点了下头。 季管家就走了,他和同行的办案人员都住在不远处的一间酒店里。 沈眷坐了一会儿,准备继续收拾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林默打来的。 这个时间国内还是凌晨,快天亮的时候,林默在这时候打过来,肯定是有要紧事。而沈眷叮嘱过,第一时间联系她的事情,只有径云大师的踪迹这一件。 沈眷接起来,那端的男声很清醒,不带一丝睡意:“董事长,寻找径云大师的几个团队都有了线索。他在小梅庄出现后,向西边去,由于取道山林,失去了踪迹。他们问了几个见过大师的当地人,说是大师提起过,他打算去雾山参禅。” “雾山是哪里?”沈眷问。 林默回答:“还没查到,当地人都表示没听过这个地方,他们去向一些大寺里的和尚打听,看是不是什么佛门圣地,但也没有结果,寺庙里的和尚也不知道。他的那位师弟还在您家中,我想向他请教。” 这是林默这通电话的目的,广平寺的主持和尚还在顾宅,由两个保镖看着。 这老和尚十分识趣,从未挣扎吵闹,以至于前段时间,驻扎在顾宅保护的武警都以为他是自愿留下做客的。 沈眷道:“你去。” 林默得到了允许,就要结束了对话,挂断前,他斟酌着道:“董事长,人死不能复生,生者总还是要往前看。”他跟在沈眷身边,知道她许多事情,也知道她至今不能释怀顾树歌亡故的事。 于是他猜测董事长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找这和尚,多半是和尚会一些超度之类的本事。是为了请他做一场法事,让顾小姐的亡灵安息,投个好胎。 “嗯。”沈眷简短地回答,挂断了电话。 她到现在还是没有放弃寻找径云,因为她想知道小歌去了哪里,魂飞魄散也好,投胎转世也罢,总归有个去处。她要知道小歌哪里去了,这样,她才能去找她。 沈眷放下手机,继续整理起顾树歌的遗物,一件一件的物品,在她手中十分小心地拿起,而后放进箱子里。 她整理完了客厅,转去了厨房。顾树歌的厨房很干净,大概只有烧水或是做几次沙拉的作用了。 小歌不会做饭。沈眷看着干净得找不出一丝油烟的厨房,眼中浮现少许笑意,就像是遇到了什么十分可爱的事情一般。 她先把餐具和道具放进一个收纳盒里。拿水果刀的时候,她不小心碰到了刀刃,手指割破了。口子不大,沈眷身体的知觉迟钝,没有发现,直到她下意识地伸手到口袋里抚摸符袋的时候,才发觉指尖是湿的。 她把手拿出来,看到指尖上的口子,鲜血已经被擦到符袋上了。 沈眷忙把符袋取出,明黄色的布料上殷红的血迹格外明显。 沈眷心一紧,慌乱骤然间袭上心头,符袋脏了。她紧张地想,该怎么把它弄干净。 紧接着,她就看到符袋上的鲜血一点一点,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消失,瞧上去,就如血液被符袋吸收了一般。沈眷蓦地屏住呼吸。她看着血液全部消失,打开符袋,拿出里面的养魂佛。 养魂佛黑色的玉质隐隐地泛着红光,在手心逐渐发烫。 沈眷的手在颤,她想到了一个可能,养魂佛是养魂用的,如果它所养亡魂的魂体遭受重创,虚弱不能成形,它会怎么做? 沾在符袋上的血液消失了,她的血有安养魂体的效果,那么究竟是符袋吸收的,还是符袋里的这块养魂佛吸收的? 沈眷深吸了口气,沉寂的眼睛里,渐渐地有了光芒。 她挤了挤伤口,伤口不大,挤不出血来了,沈眷慌乱不已,心跳得极快,双耳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可不知为什么,思路却极为清晰。 水果刀。她想。 她转身找到收进收纳盒里的刀,拿出来,将刀刃对着手指,划了一刀。 没控制好力道,伤口有些深了,血涌了出来,沈眷抿紧了唇,她心虽慌,可行动却前所未有地沉稳和镇定。她手指稳稳地放到了养魂佛上,血流了出来,淌在玉上。 几乎是碰到玉的一瞬间,血液就渗入玉佛,消失不见,与此同时,佛身灼热滚烫,泛起红光。第七十章 绝处逢生的狂喜,使得沈眷想笑又想哭,她握紧了黑玉,玉在她手心发烫。 她强迫自己冷静,然而激动的情绪将她的心脏带动得飞快跳动,快得几乎超过人类负荷的极限,使她微微有些耳鸣。 沈眷胸口起伏,深呼吸了好几轮,才将心跳平息下一些。 弄明白究竟是不是她想的那样。沈眷眼中的红血丝更加赤红,她强行镇定下来,把取出来的养魂佛和符袋并列放在一起,凝神注视二者。 她这时才发觉自己的身体状况糟糕,当大脑飞速运转时,竟有晕眩的感觉。 沈眷手心按在桌面上,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她看着符袋,想起车祸发生后,小歌胸口处的衣物都被鲜血尘土沾染,但衣物间的符袋却干净如新,没染上分毫误会。 这个符袋大概被施了自净之类的法术。 沈眷凝视黑玉,刚才消失的血液,是被它吸收了,还是它也被施了自净法术?沈眷盯着黑玉看了一会儿,站起身,打开房门,将守在门外的保镖叫进来了一个。 要知道血液究竟是被吸收了,还是由于自净法术,很容易。小歌只碰得到她的血,如果她在里面,那么养魂佛自然只能吸收她的血,但如果是自净法术的作用,黑玉清洁的就是所有人的血。 沈眷把水果刀递给保镖,想了想,又拿回来,这把刀刚刚碰过她的血,刀刃上说不定还残留了一些,两个人的血混到一起,效果就不好说了。 她去书房找了一把裁纸刀出来,交给保镖,对他说:“我要你的一滴血。” 穿着白衬衫,黑西装,戴着耳麦的保镖,既紧张又狐疑,但他经过专门训练,有十分良好的服从性,于是他一句话都没多问,接过裁纸刀,在左手食指上轻轻划了一下,只划破了一个小口子,挤出一滴血,滴在一个浅碗里。 做完后,他把裁纸刀递回,沈眷接过的时候,他看到了她手指上很深的一道口子,还未处理过,皮肉微微的外翻,看着就疼得厉害,可董事长面色淡淡,像是根本没感觉到疼。保镖心中顿时涌现一阵怪异。 “你出去吧。”沈眷吩咐了一句,就往厨房走去。 保镖经过专门训练,服从性一流,但不代表他就没有思想了。他到门外守着,想到这段时间,外界已经有一些议论,说董事长由于顾小姐过世,打击太重,已经精神错乱,神志不清。 他们这些人是贴身保护董事长的,看得比外人更清。董事长的行为确实有些诡异,可要说精神错乱,也不太像,真的要形容,更像是完全沉浸到了一个人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事物都失去了兴趣。 手上的伤口,大概是自残吧?保镖忧愁地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他的血。 沈眷拿到血液,小心地倾倒在了养魂佛上。 血液有些粘稠,颜色要比沈眷的深一点,流淌在佛像的纹路上。沈眷抿紧了双唇,眼眶因专注而酸涩,双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紧张到了极点,仿佛有一只利爪将她的心攥在手里,越捏越紧。 血液顺着佛像的纹路流淌,渐渐地静止,黏在了玉佛上,没有被吸收。 沈眷却一点都没有放松,她继续盯着养魂佛,半分都不敢松懈,直到过了将近十分钟,血液都要干了,她终于确定,能被吸收的只有她的血。 一定是小歌在里面。 她没有去投胎,更没有魂飞魄散,她还在她的身边。沈眷觉得眼眶酸涩发烫,泪意又涌了上来,可是这一次,泪水却没有落下,眼泪像是流干了,不再有了,她只能悲伤或喜欢,却再也不能将感情寄托到泪水上。 希望又一次被点燃了。沈眷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她看着养魂佛,看了好久好久,直到一阵晕眩涌上来,她才回过神,对着玉佛,说道:“你就待在里面,养好魂体。” 她说完,又想,小歌能不能听到呢? 先前她是对着空气说话,但至少她能看到空气里的顾树歌,能听到她的回答,可现在她对着一块玉说话,得不到回应,也看不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可沈眷一点也不在意,她重新有了希望,就死死地攥紧了这个希望,把自己生命的重量也跟着寄托在了这块玉上。 “你能不能看到我?”她问。问完才想起这阵子她的境况实在不算好,沈眷有些拘束起来,沉默了一会儿,才以十分冷静的语气,说道:“你在这里,我会照顾好自己。” 养魂佛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没有任何变化,沈眷却觉得心被填得满满的。手指上的伤口还在,她挤了挤,很容易又挤出血来,滴在玉佛上。血液很快被玉佛吸收,不一会儿,养魂佛表面便干干净净的,不止血被吸收干净了,连血腥气都没留下一丝。 沈眷继续往上面挤血,她想得远,已经开始探究养魂佛对血液的需求情况了,它是能够一直吸收血液,还是有一定限量的。 如果是前者,她只需要把养魂佛放在血液里浸泡,如果是后者,她得摸索出饲喂的规律,或许可以从每次吸收血量的增多或减少,反映出小歌魂体修养的情况来。 沈眷清醒过来,就恢复了她一向敏锐的洞察。 第二次的血依然被吸收,沈眷继续再滴,直到第五次,养魂佛停止了吸血,仿佛是吃饱了。沈眷就知道了,她记下了一个大概的血量,打算晚一点再来试。 黑色的玉佛,玉质温润,此时散发着滚烫的热意,静静地躺在沈眷手心。 沈眷觉得有些不真实,竟然又有了希望,她真怕只是一场错觉,于是翻来覆去地看这枚玉佛,感受着它微微有些烫手的热意。 直到热意逐渐散去,又恢复了黑玉微凉的触觉,沈眷这才觉得有了些真实性。 小歌就在这里,在她的手心里。她试图显出身为姐姐的可靠,奈何笑意却止不住,于是她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叫了一声:“小柠檬。” 心又被填满了许多。 到了晚上,季管家再送晚餐来,沈眷勉强自己吃了一整碗的米饭。她还是恶心,还是反胃,还是咽着东西就想吐出来,但她努力克制着,克服了生理上的不适,尽量地让自己多吃一点。 季管家很欣慰,待晚餐后,忍不住多了几句嘴,劝说道:“您也该为自己想想了,前路还长着,总要往前看,小歌一定也希望您好好的。” 沈眷把手伸进口袋,抚摸着符袋,点了下头,眼中浮现些微笑意。 她无处分享喜悦,从车祸发生后,与顾树歌有关的一切,都成了她一个人的秘密,一个人的情绪。于是她也就不能与人说,她现在真的很高兴很高兴。沈眷的指腹隔着符袋,来回轻抚,感受着玉佛的质地和形状,试图用这种方式,将喜悦传递给顾树歌。 季管家收拾了餐具,离开了。 沈眷没再继续收拾,她去了顾树歌的卧室休息。卧室的床单被套都已经被换过,带着股阳光的清新香气。她合上眼睛,疲惫与困倦犹如狂潮,使她浑身酸乏,很快就陷入了睡眠中。 这一次,没有梦境,没有惊醒,没有惊颤与不安,她睡得很沉,睡了十二个小时,直到第二天天亮,才醒过来。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养魂佛上滴血。 只是这样下去,血恐怕会不够用。沈眷决定去做个检查。 检查结果,已经有了失血性贫血的症状。沈眷略觉无奈,看着养魂佛,暗自道,小柠檬,你可争些气啊。只是这些话,也只在她心中,没有说出来。 办案人员一下飞机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几天下来,对祝羽在国外的生活学习都有了深入的了解。 刘国华来了一趟,向沈眷报告了他们查到的结果:“祝羽很少和朋友交往,经常独自往来。她在学业方面也很散漫,维持在一个恰好能毕业的层面上。但有一件事,很奇怪。她常有逃课的行为,但有几堂课,她从来不逃。” 沈眷听着,有了预感,果然刘国华接着说:“和顾小姐一起上的课,她每次都会提前占位,走得也很晚,从来没有落下过一节。” 她对顾树歌有很特殊的感情,这件事已经是肯定的了,只是不知道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 时间的情感概括起来,多半可以归结为两类,爱或者恨。 刘国华查了这么多案子,竟说不清祝羽对顾树歌究竟是爱是恨。如果是爱,她为什么能下杀手,能砍下遗体的手指,寄给别人,能毫无愧疚之心,能企图枪杀顾小姐的家人。 可如果是恨,又为什么珍惜和她相处的每一堂课,为什么偷走遗体后,好好保存,清理干净,照片后的那句“舍不得”又是什么意思? 猜是猜不出来的,还得继续往下查,往下深挖才行。他报告完,又急冲冲地走了。 沈眷靠在沙发里,把案情全部回顾了一遍,她不由地想,如果小歌能和她说话就好了,她们就能一起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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