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何以为圣

    青玄到来，并未刻意隐匿自身气息，自是在一瞬间便是被独坐于青石上的身影所察觉。
    后土睁开眼眸，看着出现在近前的青衣身影，略微意外。
    青玄看着后土身上渐渐敛去的道韵，心绪有些复杂。
    对于把后土引往身化轮回这条路，他一直有着迟疑，不知道对于后土，对于巫族而言，这是否便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对于后土与巫族之事，他一直不愿意明言，这不仅仅是因为其中牵扯大势，也是想让后土与巫族自己选择自己的道路。
    青玄并没有无故算计于人的想法，曾经没有，如今实力超凡入圣，更是没有。
    与巫族交情并不深，却也有那么几分，而且十二祖巫都算是实在人，反倒让他更不想去轻易干涉。
    后土在此时站起身来，稽首一礼。
    青玄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后土虽然尚未开始证其圣人之道，但她已然明了自身的道途，寻到了自身的证道之机。
    “缺了你，十二都天神煞大阵便是破了，与妖族之战，巫族便再无胜机。”青玄只是开口道。
    后土颔首，随即道：“有十二都天神煞大阵大阵在，巫族便可胜吗？”
    “可胜妖族。”
    “那可能胜天地？”后土问道。
    青玄不语，自是不能的。
    后土轻声笑了笑：“即便巫族战胜了妖族，一时之胜，依旧改变不了巫族的命运是吗？巫族要战胜的，不仅仅是妖族而已，还有巫族自身的命运。”
    说到这，后土话语微顿，目光看向天地，才轻声道：“而且，他们的生命尽头，不该是如此，大地孕生机，养万物，自该于万灵留一线，如何能够让他们如此消散......”
    青玄看了看后土，后土话语之中的意思他明白，甚至后土悟到了什么，他都知晓几分。
    与万灵共情，后土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
    天地自有轮回，生灵自无中生，死后归于无，很彻底，却也很无情。
    不管你生前是业障缠身，恶贯满盈，还是功德盖世，到死皆身化灰灰，秩序之下，众生无别。
    再深的执念，再大的遗憾与不甘，都只能迎来磨灭。
    天地轮回，只是冰冷绝对的规则秩序，无私，却也无情，公平，于众生而言却又不公平。
    后土于众生之念中感悟圣人之道，她的道，与众生息息相关。
    同时，这也是对天道功德业障体系的补全，使善恶有报，因果轮回。
    青玄看得很清楚，对于天地轮回，与地道轮回，他早就有过诸多推演。
    于众生，于天地，此皆为莫大功绩。
    但是对于后土自身与巫族......
    青玄没有改变什么，要说有所改变，那就是后土的元神而已。
    青玄不再多言，后土自有抉择，他来此也不是劝后土，而且他没办法开口劝。
    他此来，只是希望给后土多一条后路而已，他能够做的，仅此而已罢了。
    青玄伸出手来，手上浮现一个数寸高的小泥人，五官模糊，尚未定型，却弥漫着浓郁的生机，不似泥人，却与真人无异。
    这是他此前拜托女娲以造化之道捏成的道躯，青玄将之递给后土。
    身化轮回，便是舍去了祖巫之身。
    而祖巫没有元神，真灵寄托于肉身，便会为肉身所束缚。
    但眼前的后土有着完整的元神，明显不在此列。
    除此之外，青玄将自身的两种法门一并送给了她，可寄托道果的【种道术】，以及【道心种魔】。
    之后青玄便是未再多做停留，身形自此地消失，返回了天外。
    目光也不再注视大地之上，回转过身，看向混沌深处。
    对于青玄短暂离去又归来，其他几位圣人并不曾多问，鸿钧也只是在青玄回来之际转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未作言语。
    后土闭着的眼眸睁开，看了看手中蕴含造化大道玄妙的小泥人，又看了看天外，随即将之收起，转身回到巫族之中。
    不多时，大殿之内，十二祖巫齐聚，但大殿之内却是一片死寂，一道道目光看向后土，哪怕是帝江与烛九阴的目光也带有惊疑之色。
    他们的目光有些复杂，几位祖巫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更有祖巫神情之间带有怒意。
    “与妖族休战？此事绝无可能！巫族在，妖族便不当存！”奢比尸冷声道。
    “不错，到了如今，岂有不灭妖族之理！”天吴开口道。
    沉默的几位祖巫显然也是此意，巫妖两族大战至今，早已无从化解其中仇怨，无法共存天地间。
    以巫族的性子，就没有妥协一说。
    帝江看着后土，开口道：“你说你已窥得圣人之道，既如此，为何还要休战？”
    后土也未曾隐瞒，将自身窥得的圣人之道说与诸位祖巫。
    她已经明晰自身的道途，对于其中利弊，不说全然知晓，却也看透了几分。
    一旦她去证得圣人之道，便要舍了自身的祖巫之身，再不为祖巫，巫族最大的倚仗十二都天神煞大阵便是被破了，届时再面对妖族，战局被反转的可能性极大。
    青玄给她的东西，确实有可能让她不受束缚，但证道需要时间，因为她的证道不似三清等六圣，而是与道祖鸿钧相似。
    再有，她若为圣，当是天地的圣人，而非巫族的圣人，一样难以再过多干预巫族之事，有违圣道。
    如此一来，继续战下去，巫族面临的局势可想而知。
    但若不作此选择，巫族自身便没有了未来，为巫族的延续开路，这是她证圣道的些许私心。
    她并非为了追寻大道而成圣，这一点与执着于大道的先天神圣们并不相同，她追求的不是道果本身，果位反倒是追求的附属之物。
    “那也可以等巫妖两族大战彻底结束。”玄冥皱眉道。
    后土摇头，巫妖两族大战已过万载，却没有一个结果，继续下去，便又是万载。
    巫族可以等，她可以等，为此遭劫的无尽众生又该如何？又该平添多少不甘的生灵执念游荡世间？
    仅为巫族，何以证圣人之道为圣人？
    沉默，再一次弥漫在大殿之内。
    “休战不可能！纵如此，我巫族何惧之？畏首畏尾，巫族还是巫族吗？既然路有两条，那我等也该争上一争，如此一来，我巫族没有后顾之忧，正好。”
    良久，一道声音平静地响起。
    后土心中暗自叹息，却没有多说什么，若只是几位兄弟作此打算，她自是能够以德服人。
    但这是整个巫族的意志，哪怕是她，也改变不了。
    作为巫族的一员，对此她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