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伏羲怒意

    朝歌城，商王寝宫所在。
    帝乙躺在床榻之上，气息微弱，俨然命不久矣。
    他并非修行之人，在位时间也不过三十载。
    以闻仲的本事，自有可以为其延续生机的法子，只是帝乙心气已散，或者说心气早已磨损殆尽多年。
    心若死，人又如何可活？
    至于帝乙心气为何而磨损，此刻身在这房间之中的人都心中有数。
    帝乙的三个儿子立于床侧，另有几位朝中重臣也被召来了此处。
    先王文丁次子，帝乙的弟弟比干，以及闻仲等赫然在列。
    “子受，大商王朝就交给你了。”
    帝乙侧过头看着幼子子受，语气虚弱。
    帝乙传位之人非长子子启，而是幼子子受。
    对于这一点，也得到了闻仲比干等老臣的支持。
    子受生而不凡，身负异于常人的神力，又聪慧过人，得闻太师教导，从一开始便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
    “子启，子衍……”
    “父亲放心，我们定会尽力辅佐三弟。”
    被叫到名字的两兄弟彼此对视一眼，随即坚定开口道。
    帝乙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目光看向闻仲比干等人。
    最后，帝乙一口心气彻底散去，没有了生息。
    子受即位，称帝辛，年轻的商王英姿勃发，勇武精进，又有一众能臣辅佐，文有太师闻仲，少师比干等，武有七世忠良称身的武成王黄飞虎，以及诸多能征善战的大将，当即令得朝野清平，帝辛更数度御驾亲征，一时之间威望鼎盛。
    似乎大商王朝的一切，都在向着中兴的方向发展。
    各路诸侯不敢有异心，唯一不太平的北海之地，也有太师闻仲亲自领兵前往坐镇，注定难以成势。
    而之所以是闻仲这位太师亲自领兵前往，却是闻仲早已知晓，这北海之后，有着另外的推手存在，非他坐镇不可，换做旁人难以镇得住。
    作为金灵圣母亲传弟子，闻仲得授一身高深道术，精通五行道法，又有不少金灵圣母赐下的法宝，坐骑墨麒麟也非比寻常。
    文丁在位之时下山辅佐于他，三朝元老之身，高居太师之位，得享大商王朝无边气运加身，修行一日千里，不足两百年，便隐约摸到了太乙之境的门槛。
    同时，有着圣人大教的背景，闻仲的眼界见识不是寻常散修可以相提并论的，至于说人脉，更是不具备可比性。
    闻仲之所以重视北海之地，是因为这北海盘踞的诸多妖族，背后很可能有着另一圣人大教的影子。
    师门特意叮嘱他留心这北海之地的动静，他又怎敢掉以轻心？
    闻仲也隐约察觉到了一些端倪，但受限于自身的层次，终究看不明白其中的局势。
    哪怕是闻仲也不知道的是，在这个时候，有着不知多少大能存在的目光在注视着人域，注视着大商王朝。
    知晓封神之事的一众存在，或多或少，都关注着这里的动静。
    道祖钦点的应劫之人已经现世，封神榜已经赐下，这意味着什么他们皆心中有数。
    而当初紫霄宫中道祖所言，封神之事与人族是脱不开关系的。
    人族，已然是人道的代表，关乎天、地、人三道的大事，人族又如何能够置身事外？
    青玄也在关注人域，关注大商王朝，只是很多事他看得比别人都要更加清楚几分。
    此时此刻，青玄在与伏羲对弈，龙姬则是坐在自己师尊身后，或者说是躲在自己师尊身后，因为那个师叔女娲也来了莲花天做客。
    倒是女青主动接过了自己大师姐的活，在一旁煮着悟道茶。
    这还是她转世之后第一次回到这里，她在陈塘关待了一段年月之后，便是继续在人域之中晃荡，直到青玄回来之时一并将她给带回了道场，让她好生修行，之后打算给她派个师门任务。
    女青对于封神之事早有耳闻，又向大师姐龙姬打探了不少，她心中明白，自己师尊这是打算让她去封神的大劫之中借势修行，入得劫去，乘势而起。
    就如阐教门下的哪吒那般，主动入劫。
    不过她不用像哪吒那般深陷其中就是了，没有这个必要，也不需要担心杀劫缠身。
    女青倒是有些好奇，自己师尊这是打算派给她什么任务？
    以她对自己师尊的了解，师尊确实不喜欢打打杀杀之事。
    同时，女青还知道，自己师尊早在封神榜出世之前就从道祖手中借来参悟了好一段时间，师尊必然是想要做些什么的，这可就很难得了。
    师尊这样的懒散性子，竟然会主动去做些什么，那定然不会是小事。
    不过女青没有去问，反正师尊到时候自会告知于她，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难事，再不济就哄哄大师姐，让大师姐帮帮忙便是了。
    女青动作行云流水地煮着悟道茶，心中念头转动。
    同时，眼角余光看着不还出不愿意靠近过来的大师姐龙姬，女青目光之中闪过笑意。
    大师姐难得会躲避着某位存在，这可太罕见了。
    以大师姐龙姬的性子的实力，可是很难想象她会躲的。
    而这个时候，女青也察觉到了自己这位师叔女娲的目光，让女青很无语的是，这师叔竟然想哄骗她的本体先天葫芦藤拿去研究。
    这种事她怎么敢答应？旁人不知道这位师叔的性子，他们青丘一脉的人还会不知道？
    而且，不久前那个哪吒的根脚来历灵珠子，可不就与这位师叔有关吗？
    对此，女青只得推脱此事全由师尊安排，以作拒绝。
    本体拿给这位师叔研究，本源会不会出问题不好说。
    女青礼貌地笑了笑，不着痕迹地往青莲师尊方向靠了过去，沏茶之后便是站到后方，不再靠近。
    女娲目光看看不远处拿金色龙瞳瞟她的龙姬，又看了看女青，眼珠转来转去。
    龙姬的本源特殊，女青的本源也很特殊，异于寻常生灵。
    只是这两位师侄都不太与亲近，唉~
    青莲安安静静地品茶，一手翻阅着经卷，与女娲闲聊。
    青玄与伏羲虽是对弈，但和那边两个人完全不关心人域之事不同，他们的目光皆落在人域之中。
    青莲对于诸般琐事漠不关心，女娲全凭自己心情喜好，无趣之事全甩给了伏羲。
    “这大商王朝可还能迎来中兴？”
    “积重难返，而且，人心易变。”青玄平静开口道。
    鸿钧定下封神之事时，早就将事情推演了个七七八八，谋而后动，动如雷霆，那位道友向来如此。
    中兴？若真有中兴，便不会被选中了。
    此前却有几分中兴之相，可帝乙想要解决却没有解决的问题，依旧是帝辛所要面对的问题。
    但改革几乎要把商王朝的统御根基推倒重来，与自毁无异。
    而不进行改革，一切繁荣都只不过是表象罢了，危如累卵的局势很难得到真正的改善，延续数百年的统治，造就出来的腐朽早已深入骨髓。
    伏羲目光穿过虚空，注视着人域方向，没有反驳。
    因为应劫之人的现世，他对于人域的气运大势变化也更多了几分关注。
    人皇殿虽不再直接干预俗世争权变化，但其存在的意义依旧是人族的延续，人族的利益，是他们这些存在必须要维护的。
    纵然知晓这件事无从避免，可若是对于人族而言太过不合理，那么人皇殿无论如何也是要插手的，哪怕深陷封神之劫中亦如此，这是人皇殿存在的意义。
    封神之事，也该顺势，强行更改人族命数，倒行逆施，他们便无法旁观，人族的发展只能是前行，而不能是倒退，这是他们的底线所在。
    在伏羲这位天机大能眼中，大商王朝的气数，一直飘摇不定，毫无疑问的是，那种腐朽的气息缠绕其中，无法根除。
    伏羲看着那位年轻的商王，前几年这位商王的所作所为，在他眼中确实可圈可点，从各方面来说都做得不错。
    “他走入极端了，在一片赞誉之中，他迷失了，偏偏某人能劝说得了他。”伏羲开口道。
    青玄点了点头，手上不疾不徐地落子。
    帝辛很明显想要进行改革，深受他父亲帝乙与闻仲影响。
    只是他想要做的事情阻力太大，几乎整个朝中的公卿贵族都站在他对立面。
    他面临了与他父亲帝乙同样的境况，但帝乙为此消沉，心气磨损。
    帝辛确实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某种意义上的暴走？
    行事开始变得极端，刚愎自用，且越发的残暴了起来，手段越发狠辣，光是刑法就又玩出了不少新花样。
    乱世用重典，帝辛明显是重过头了，且迷失在其中，性格大变，再不复当初。
    连酒池肉林这种东西，都在他手中重现，大兴土木，广造宫殿，拒不纳谏，甚至诸侯中的九侯剁为肉酱，将鄂侯做成脯干，种种行迹，让局势有了失控的迹象。
    而且商王朝的统御依赖于占卜仪式，信奉所谓的天意，处处阻拦于他。
    帝辛打算废除，不仅仅是废除占卜等巫祝仪式，更是要废除一切的传承，打压各种信仰，其中便包括祭祀祖先等，这样的行径在世人眼里无疑是离经叛道的，他意欲消解崇高，让自身的地位凌驾一切之上，完成绝对的集权。
    青玄与伏羲都言其走入了极端，便是因为帝辛连一众人祖都要一并拉下神坛，想借此来彻底打破阻拦，完成改革。
    那些酷烈的手段，也是为此而存。
    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帝辛自己已然背离了自己的初心，彻彻底底由行事果决狠辣，转变成了荒淫暴虐，沉沦其中。
    伏羲眼中一天天轨迹交织，天机衍化，掌控局势，本就是他大道所修。
    他总有种莫名的预感，这个帝辛，还会做出什么荒唐之事来，有可能牵连到他，但此时此刻却看不分明。
    北海之地，西方教收拢的不少异族盘踞，暗中传道不少，与截教闻仲对峙。
    不过伏羲看得出来，西方教这根本就是在断尾求生。
    不，应该是还没达到断尾求生的程度，只是分割出来一部分人来应劫，保全自身。
    甚至这一部分人手都是西方教临时收拢来的，而非西方教的核心存在。
    这么做固然会气运受损，但却是最可控的，行事倒是狠辣，多少有些不择手段。
    按理说与西方教有着相似处境的截教，也能用这样的方式减少损失才是，可以通天的性格，却绝对做不出这样的选择来。
    伏羲陷入沉思，而青玄同样在思索着，不过他在思索的事情不同。
    哪吒一事，看似无波无澜地落幕，可实际上却不然。
    龙族或许不会与阐教纠缠，但嫌隙却是必然的。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方，虽不是最直接的关联者，可他对阐教的意见绝对不会小。
    天庭，天帝昊天。
    没有人给他一个交代，而且哪吒所为，毫无疑问扫了天庭颜面，完全不曾顾忌过天庭，龙族乃是天庭册封的水官！
    这件事看似很小，却让昊天在三清与西方教之间，有了那么一丝偏向性。
    尤其是西方教现在表现出来的态度，毫无疑问是要让昊天更加满意地。
    以接引与准提两个人精的性子，给他们机会，他们定然就会牢牢的把握住。
    而且这两个人在准备了另一条路之后，放下圣人的架子退让一步，这种事他们做得出来。
    若真是如此，天庭与西方教之间，未尝没有妥协的可能性。
    昊天实力确实不足以和圣人平起平坐，可他是天帝，是道祖钦点的天庭之主，他的影响力可不会小，圣人也无法真的将之忽视。
    天庭与西方教行事隐密，就算是青玄也无法尽数窥探。
    但他的弟子天狐，虽然只是月老神职，却是核心存在之一，青玄自是可以知道不少东西，不用天狐告诉他，他自可循着因果天机去窥探，有个线头在内部，推演起来就要容易许多了。
    西方教是真的有和天庭妥协的打算，而如今天庭也有几分这样的意向。
    “东方琉璃净土，有意思，药师琉璃光如来，原来如此。”
    青玄对于推演的结果意外也不意外，他知晓后世那佛门三大净土的存在，西方极乐世界，中央婆娑净土，东方琉璃净土，横世三佛名头可是不小。
    只是这东方三圣的由来，青玄却不是那么清楚，所以，看见推演的天机未来，青玄很意外。
    天机之道，以已知推演未知，青玄知晓的信息比旁人更多，才能推演出这样的未来。
    玩马甲流的，心都脏啊，偏偏在青玄看见的未来里，马甲流大行其道，无间道远不能及也。
    行走于世，身份那都是自己编造的。
    不过青玄觉得自己向来行得端坐得正，不需要披着马甲行事，暂时就没必要凑热闹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伏羲执子的手突然顿住，神色陡然阴沉了下来。
    另一边，女娲站起了身，面容之上满是怒意，银牙咬得“咯吱”响。
    青莲目光看向青玄，青玄微微点头，发生了什么，他们已然知晓。
    “我们兄妹有事需得去处理才是，就先行告辞了。”伏羲站起身来，歉意道。
    “无妨，这局算你输了便可，等你回来重开一局便是。”青玄道。
    伏羲一愣，神色快速平静了下来，看了青玄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算你赢便是。”
    青玄点了点头，他还是第一次见伏羲这神棍如此暴怒，却也不好直接劝说他。
    不过到底是修行天机之道的大能，瞬间便是恢复了平静，想来会理性处理此间之事。
    伏羲带着女娲离开了这里，降临人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