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山海经

    一身玄衣的女子坐于云端，腰间的挂饰叮当作响。
    那双流转异色的眼瞳俯瞰天地，见天地失道，道种世间，生根发芽。
    洪荒天地，在她的感应里死寂冷清，如寒冬刚去，春风未至，生机浅浅。
    一览众山小，这便是此时女青的感受。
    比她强的，都已化道世间，比她弱的，也就此沉寂，尚且活跃的，最高也不过太乙之境而已。
    天地茫茫，唯有自身超然在外。
    女青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摆弄着手中的玉书，眉头轻皱。
    玉书被她摊开放在膝上，书封之上写着《山海经》三个大字，书中并未记载任何的神通法门，道术玄奇，只是图文并茂地记录着各种生灵与奇异之地。
    而这被记录的很多东西，并不在她的认知之中，在她的记忆里，天地间并不曾存在过这样的生灵亦或是奇异之地。
    同时，这本书的来历她也说不清道不明，就在道种洒落世界之际，这一本玉书从天而降，砸在她脑门上，竟是让她这堂堂混元之境也没能避开，这很没道理。
    玉书并不是什么强大的灵宝，但又绝非寻常之物，至少女青不认为这是寻常之物，寻常之物能把她脑门砸出一个疙瘩来？
    偏偏这玉书之上的气息并不强大，丝丝缕缕的各种气机缠绕其中，似是某种印记。
    看见这玉书《山海经》时，女青敏锐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是遗忘了什么。
    女青将《山海经》翻阅到最后，却有着一道力量自其中飞出，落在她的身上，竟是让她的状态恢复了不少。
    同时，还有一道陌生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让她愣了愣。
    “女青，你作为为师的关门弟子，自身根脚尤胜寻常先天神圣，福缘之深厚，天地少有可相提并论着，法宝灵根，你皆是不缺，神通术法，为师从不曾敝帚自珍，门下弟子皆可自行习之，终究没有给你准备见面礼。”
    “龙姬等人当初皆得了为师所赐灵宝灵根，唯独你不曾有，虽然你并不缺少此般之物，可到底是你自身所有，非为师所赠，倒是有失偏颇。”
    “先天葫芦藤与为师的关门弟子女青，终究是不同的身份，此物与你，也免得你日后埋怨为师厚此薄彼，入我门下，便皆是我弟子，并无区别。”
    “此书乃为师亲手写就，自有烙印于其中，会是不少消弭存在于天地间最后的烙印残留，这既是为师赠你的拜师之礼，也是需要你替为师去做的事情。”
    “不少道友此际应已彻底地消泯世间，沉寂与时光长河之中再不得复归，你持此书，循着气机去时光长河之中将他们接引归来现世，这会是莫大的人情，便赠予你了，你想要什么，就自己拿人情去换取吧。”
    女青眨巴着眼眸，陷入沉思。
    而最后却还有声音继续传来。
    “女青，你未恢复记忆之际，受量天尺的挑唆抱怨为师的坏话十余次之多，说为师小气记仇，此事为师便不与你计较了。想来此际你也不记得为师了吧？可莫要因此嘀嘀咕咕，不然这一次定要让你大师姐龙姬教教你尊师重道！”
    女青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抬手将嘴捂上，目光环顾四周。
    她确实没有关于师尊的记忆，但自身作为混元存在，对方的境界却超出了她的理解。
    而且，口上说着不记仇的人，说不定最是记仇，这一点她最是清楚了。
    至于说这话语之中的真假，确实很好验证，只要循着这《山海经》中留下的印记去看看便是。
    《山海经》为真，这些话语便也为真，她确确实实有着一位她不记得的师尊。
    就在女青心中做出决定起身之时，又突然顿住了身形，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一道身影自空间缝隙之中钻了出来，一双金色的龙瞳盯着她手中的玉书。
    女青反应与天狐一般，在真正看见龙姬之时，这位自认知之中消失的大师姐便是浮现了出来。
    毕竟龙姬只是因为传承着青玄二人的大道，所以承接了部分因果联系，部分虚无的特性转嫁到了她身上而已，并非她自身的原因，她的痕迹并非真正消失，和青玄他们并不一样。
    不久之后，两道身影踏入时光长河之中。
    女青手持《山海经》，循着其中的气机，以之为引，施展手段，牵引沉寂入时光长河的真灵。
    龙姬坐在女青的葫芦灵宝上，看着星星点点的虚淡灵光在女青的牵引下汇聚到玉书之中，有些失望。
    与师尊一般被彻底抹去的生灵，但她并没有感应到丝毫熟悉的气息存在。
    女青看着手中的玉书，其上丝丝缕缕的因果痕迹铭刻，从中弥漫着真实的真灵波动。
    不只是生灵，有着不少被抹去的小世界也被填充进《山海经》之中，在其中演化重塑。
    青玄既然说这是给自己关门弟子的礼物，自是有着足够的价值，不然他也拿不出手。
    寻常之人的人情，对于女青来说并没有太多的价值。
    而在这些被斧光化作虚无的存在之中，却是有着不少走上创世合道另类成圣的存在。
    只不过他们是另类圣人，而非三道圣人那般，有着三道作为依托，三道不灭，自身不陨。
    甚至于他们因为自身独立于三道之外，造此一斧之后，陨落者十之八九。
    连真正的洪荒天地自身都差点崩溃，仅靠他们一己之力开辟的世界，自是更难以承受那样的恐怖威能，被虚无的力量彻底化去，归于虚无。
    也就是青玄以自身的大道将他们的存在痕迹封存在《山海经》之中，这一丝虚无力量的反噬被青玄承受，才让《山海经》中留下了他们唯一的痕迹。
    对于道友，青玄都为他们留下了一丝可能性，他又不是喜好坑人的存在，更不会阴暗到去坑害自己的弟子，指引孔宣与金鹏走上创世合道的另类成圣之路。
    而且青玄对自己弟子孔宣与金鹏说过，这会是一个机会。
    此前他们创世合道，自身依旧是依赖于洪荒天地而存，这意味着他们永远无法和真正的三道圣人相提并论。
    让他们脱离洪荒天地独存，他们又做不到，本就是借用洪荒天地之力而开辟的世界，与洪荒天地深度捆绑，凭他们自身难以斩去那一份关联，他们挣脱不了来自于洪荒天地本身的桎梏。
    如今却是不同了，他们挨上了一斧，连自我都被斩去归于虚无，那一份与洪荒天地之间的联系，也近乎被斩灭。
    这是他们将自己开辟出来的天地演化为一方完整诸天世界的气机，也是青玄所说的机缘所在。
    青玄向来是个不会在这方面诓骗于人，说是机缘，那自是有确确实实的机缘。
    当然，前提是他们能够挨了那一斧之后还有命在，劫后余生，便是机缘所至。
    “咦？两位师弟，你们好啊！”
    这时，女青看着两道虚幻的身影在《山海经》中凝聚成型，笑眯眯地挥了挥手，与之打招呼。
    理所当然的，没有人回应她。
    两个天地的雏形由虚化实，具现于玉书之上，在那其中，两道身影各自沉睡，浑浑噩噩，尚未复苏，正是青丘一脉的两位记名弟子孔宣与金鹏。
    女青虽然忘记了师尊，但也只忘记了师尊的存在。
    此刻她很是高兴，自己将金鹏二人捞出，这份人情怎么着也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叫声师姐了吧？师尊都说了，这是送给自己的礼物，人情归她所有。
    女青手指在两页玉书之上戳了戳，毫无反应。
    连龙姬也难得地探头看了过来，连她都不知道，师尊的这食谱之中还记了这两位师弟，不过似乎是师尊后来添加的，与前面的有些不同，明显的区别之处就是没有记载味道如何。
    龙姬将整本《山海经》翻了一遍，并未找到属于自己的一页，也没有找到属于两位师尊的一页，想要以此找到两位师尊的踪迹，恐怕是难了。
    此时的时光长河，虽然并未彻底归于虚无，但却多处有着缺损，被化去，消失不见。
    只是这一份缺损，没有对照便看不出来。
    随着女青溯游而上，《山海经》中不时有着文字与图案飞出，化作道韵消散在时光长河之中，让虚无之处重归真实，填补缺漏，在大道的层面补全天地的缺失。
    又自那虚无之中将一道道彻底消失的存在牵引出丝丝缕缕的印记，收纳入《山海经》之中，让其重新凝聚，化虚为实，再现世间。
    字里行间，有诸天重塑，有众生复归，让女青这位混元之境的存在拿在手中也越发吃力起来，堪比诸天世界的重量，尽纳于一册小小的玉书之中。
    承载这一切的，是两位混元的大道，青莲的大道为根基，万道皆蕴其中，青玄的大道为书封，在虚无的力量之下保留了一切，同时，他亲手留下的痕迹，便是接引消陨生灵的力量，化虚为实。
    女青在欣喜之后，脸色又苦了下来，这得耗费多少时间精力啊，又得当苦力了。
    又？为什么会是又？女青有过瞬间的疑惑，却没有答案，她想不起来了。
    感受着手中《山海经》的重量，女青只得返回现世，将书页之中凝聚的真灵洒落进洪荒天地之中，让其自行恢复。
    而那一页页承载诸天的书页，则是被她放置到天外混沌，等一个个世界重塑。
    时光长河之上，一身玄衣的女子来来往往，甚是忙碌，像是一个勤勤恳恳的渔夫，每次都能满载而归，手中的玉书在变薄，可女青心情实在复杂，这根本就是个苦力活。
    而一尊尊消失的生灵印记，又自然而然地在天地之间复苏，虚化消失的痕迹再次浮现。
    龙姬起初还陪着小师妹女青一起，虽只是单纯的旁观，但不久之后便是离开了，这师尊留下的《山海经》中，并没有他们自己，女青师妹也是寻不到两位师尊的。
    龙姬自行踏入时光长河之中，想要找到些许痕迹。
    时光长河之中有着一尊另类圣人盘踞沉睡，但烛龙对于这两位在时光长河地进进出出，却是不敢多嘴半句。
    哪怕每次时光长河的涟漪波动，对于重创的他来说都极为难受，稳固时光长河，他现在承受的压力可不小。
    但怎么说也好过直接被这两人打，两个实打实的无损混元之境，还都是不讲道理的人。
    这便宜果然是不好占的，捡来的道果，就要承受这份压力，他没得选择，有得，便有失。
    弹指百年，转瞬之间，大世沉寂，天地失道，大世沉寂，众生受到的影响也在悄无声息之间显露。
    人域之内，大周王朝建立起的秩序，周公旦制定推行的礼乐制度，正在逐渐走向崩坏，礼崩乐坏的时代，混乱再次显现而出。
    与此同时，那众多大能存在所化的道种，也在尘世相继复苏，生根发芽，沉寂的天地，失道的大世，再次有了喧嚣，生灵的声音响彻，诸道并存，欲重塑天地大道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