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被下药

    沈文这一走，柳如玉便病得起不来床。
    她痛苦的闭上眼睛，想着与他的初相识。
    那时候，她还不是禹州中学的学生。
    也不是那个他口口声声说得很优秀他不忍心继续耽误她前途的优秀女青年。
    那个时候，她只是一个被前夫卖到百乐门舞厅抵赌债的歌女。
    回忆袭来！
    ……
    民国四年
    农历九月十五，这是陆少帅请外国朋友在百乐门谈事的日子。
    沈文因为公事耽误了时间，紧赶慢赶才压着点赶到百乐门。
    他开着车到百乐门刚停好车。
    就看见门口一辆汽车前一个中年男人揪着一个歌女打扮的年轻女子的头发。
    他一边拉着女人上车一边还骂着脏话道：“你这个臭婊子别不识抬举，爷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跟老子老实上车，免得受皮肉之苦。”
    在这个乱世，这种事情不少见。
    自古以来像这种戏子歌女舞女都是最没有尊严的。
    来了这风月场所，就等于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和尊严。
    只要客人给的起钱，就能随意玩弄。
    稍微有点骨气的大多数也是会被打的听话，更有甚者，被玩死或者打死也不少。
    所以沈文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准备进百乐门。
    “吴老板，你放过我吧！
    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我不能跟你走。
    求求你，你放过我。”女人说着就反抗起来，准备挣脱吴老板的手。
    在挣扎中歌女的旗袍上面的扣子都被扯破了。
    整个人看着非常狼狈。
    门口来往的人也有些多，吴老板觉得被歌女拒绝很是没有面子。
    于是恼羞成怒直接就打了歌女两个耳光。
    然后从包里拿出大把的钞票砸在歌女的脸上愤愤道：“你这个婊子别装清高了，不就是想要钱吗？
    给你就是，拿了钱老老实实跟老子走，跟了老子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歌女并没有因为大把的钞票就妥协，而是用高跟鞋在吴老板的皮鞋上踩了一脚。
    吴老板被踩痛了所以就放开了拉歌女的手，而歌女因为这个空档就准备往黄包车跑去。
    只见吴老板大声对身边的佣人吼道：“还不快去给老子把这个婊子抓回来，愣着干嘛？”
    吴老板的佣人一听老爷的吼声马上就跑去抓歌女。
    只见歌女宁可往路边的汽车撞去也不愿意被吴老板抓住。
    还好汽车及时刹住了车，歌女没被撞到，而是自己扭了脚，摔在地上。
    吴老板的佣人马上过来拉住她，准备把她拽到吴老板的身边去。
    路边路过了不少人，但没人管这个闲事，包括百乐门门口的接待。
    他们默认了歌女被客人带走，因为在他们眼里这些歌女本身就是商品，何必去在意。
    女人一直都在挣扎，眼里满是绝望和泪水，但没有人同情她半分。
    因为过路的穷人不敢管这个闲事，怕自己挨一顿打。
    而路过的富人都觉得，这歌女是低贱的。
    无论是被打还是被侮辱都是理所应当。
    他们花钱消费，而这些女人不正是供他们消遣享乐的吗？
    大家都冷眼旁观这场基本上隔一段时间都会在这百乐门大舞厅上演的故事。
    歌女不甘心被拉走，还在拼命挣扎，她对路过的所有人投去求救的目光，包括沈文。
    这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鹅蛋脸，有一双清澈又水汪汪的大眼睛，小而翘的鼻子虽说不是很高，但也十分精致。
    涂了口红的小嘴很是可爱，这张脸不比陆少帅的新欢慕琰长得那般妖媚。
    但也灵动可爱，白皙的脸被打肿，显得这个娇小的女子更加楚楚可怜。
    看着这张楚楚可怜的脸，沈文突然也动了恻隐之心。
    虽说他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也觉得歌女这个职业不是很好。
    但这样欺负一个女人，他觉得太过分了。
    毕竟他是一个军人，骨子里还是有血性的。
    如果这个歌女是半推半就的也就罢了，但他看得出来歌女非常不愿意。
    他想；也许这个歌女真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不然也不会这般挣扎。
    甚至连命都不要冲向路边行驶的汽车。
    于是他走过去，推开正拽着歌女的两个佣人。
    一把将歌女护在怀里对一旁的吴老板说：“吴老板，你这在百乐门舞厅的大门口拉拉扯扯，不是很好看吧！
    今天少帅在里面宴请外国朋友，你这样影响是不是不太好？”他厉声说道，语气里满是警告。
    他本身个子就很高，而且一身军装，让人看着都觉得威严十足。
    吴老板是典型的南方人，个子矮小，且身形有些胖。
    在江城，陆少帅的参谋长沈文还是辨识度很高的。
    且不说沈文的父亲本身就身居高位，就说沈文本人也是非常优秀，战功赫赫。
    吴老板自然是不敢跟他叫板，于是点头哈腰的对沈文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是小民有些喝多了，做事确实是莽撞了。
    还请沈参谋长见谅，小民这就离开。”说着吴老板狼狈的带着佣人开车离开了。
    而被沈文护在怀里的柳如玉此时觉得，这个怀抱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吧！
    她是外乡人，是被前夫卖到百乐门舞厅当歌女的。
    这段时间，她受尽冷眼和嘲笑。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伸出援助之手，况且还是这么英勇帅气的军官。
    她有些羞愧，觉得自己这个身份不配被他拥在怀里，又一边贪恋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还有温暖。
    她的头都快低到了地上，她有些不敢看沈文的脸。
    只是低着头小声的说了一句：“多谢沈参谋长相救。”这声音小的如蚊子声般，甚至声音还有一些颤抖。
    沈文看着她楚楚可怜却又倔强的样子，实在觉得可怜。
    便搂着她道：“很晚了，你的衣服也被扯破了，怕是回家不安全，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说着他将自己的军装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她低着头跟着他的步伐走。
    但始终不敢抬头看他，直到走到汽车旁边，沈文绅士的为她打开车门，让她坐在副驾驶。
    她小心翼翼的坐着。
    不敢抬头。
    只是低着头，沈文看她这个样子有些同情，但也没多说话。
    今天已经是他多管闲事了，本身他还有公务在身上，于是只是开口问她：“这位小姐，你的家住在哪里？”
    柳如玉小声说：“在福霞路大弄堂。”
    沈文嗯了一声便专心开车了，车很快就开到了。
    因为她要到舞厅上班，所以住的不是很远。
    这是一处典型的贫民区，一栋楼有五六层，一层住着好几户人家。
    沈文本来只想把她送到楼下便离开的，但看着这灰暗的楼道和复杂的人口居住环境。
    她又一身狼狈，也怕她再遇到坏人于是他再次绅士的送她上了楼。
    她住在三楼靠边的一个套间。
    到了门口。
    她没有马上拿出钥匙开门而是走到窗边。
    拿起一盆花，然后从花盆底下拿出钥匙开了门。
    沈文这才注意到。
    她身上没有带包。
    而且，在刚带她走的地方也没看到包。
    可想而知她是真的被迫跟着吴老板走的。
    如果是自愿，肯定会带包，最起码包里还有家里的钥匙。
    不过他并不是多事之人，便没有问什么，见她开了门便准备离开。
    但她开了门，打开了灯对他小声说：“沈参谋长您进来坐一下吧，我换了衣服便把您的外套还您。”
    确实，沈文还得穿上他的军装，等一下还要去见客人。
    还是得把衣服穿好，于是她跟着她进了门。
    这是一间比较小的套间，有一个小小的客厅和一个卧室，虽说很小但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可以看得出来，她是个爱干净的女人。
    她指着房间唯一能坐人的小沙发说：“沈参谋长请坐，我现在就去换衣服。”
    说着她走向了卧室，片刻时间她便换上了一身简单的淡青色棉麻连衣长裙。
    这是件很普通的衣服，穿着她身上却特别好看。
    显得她斯斯文文，像个知识分子。
    如若不是他知道她在百乐门工作，肯定还以为她是某个中学的女学生。
    他的外套被她小心翼翼地递给他，他刚准备接过来。
    她却规规矩矩的帮他穿上了外套，她认真的给他扣上每一颗纽扣。
    穿上外套后，他便要离开，他大步流星的开门关门。
    她低着头想到了什么，快步追出去喊住他说：“我叫柳如玉。”
    沈文回头点点了头便离开了，这个晚上柳如玉失眠了。
    ……
    从上次被沈文救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
    柳如玉有意无意的去打听他才知晓他的身份；陆少帅的年轻参谋长，陆督军参谋长的儿子。
    这确实跟她的身份隔了十万八千里。
    她怎敢在夜不能寐的夜晚肖想他那宽阔有力的胸膛和让人看了过目不忘的俊颜。
    确实，她是不配的！
    沈文也算是百乐门的常客。
    她偶尔见到他，大多数都是跟着少帅一起来的。
    那也是个俊朗不凡的男人，一双迷人的丹凤眼不知道能迷死多少女人。
    就连她们这里的头牌玫瑰都想勾搭他，可惜；没勾搭上。
    她们都在传，沈文是陆少帅的男人。
    陆景宸长相偏妖艳，但听说女人无数，怎得可能是喜欢男人的？
    而沈文，一眼看去就是硬汉。
    鹰目高鼻，如刀削似完美的轮廓，高大有力的身材，怎么看也不可能是被压那位。
    这两人关系确实太好，好到几乎形影不离。
    所以才有人这样的猜想，主要是这两人看起来太过于养眼。
    这江洲的富太太和姨太太，大多数都想自己勾搭上陆少帅当情人，然后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沈文。
    因为陆少帅花名在外，一大半名媛小姐其实反而想嫁给沈文一些。
    因为觉得他踏实，主要是洁身自好。
    但也有少数自信的名媛小姐依然对陆少帅抛去橄榄枝，都想收服这只花蝴蝶。
    大众情人，怎是她配肖想的。
    所以她好几次在百乐门看见他，也只敢偷偷看两眼。
    而他似乎也当作不认识她，有好几次，她明显感觉到他已经认出了她。
    但他的眼神很快便偏过去了，就像看一个不曾认识的人。
    也是，她们确实不认识，萍水相逢，只有她念念不忘，或许他都忘记她了。
    她又怎能期望再能被他拥入怀里，甚至再跟他说一句话，她都觉得是奢望。
    今天，是很不寻常的一天。
    因为沈文是一个人来的，他一个人在经常坐的位置坐了很久，但不曾见到陆少帅的身影。
    倒是他酒过三巡，来了一个跟沈文眉眼有些相似的男人坐到了沈文的旁边。
    她后来才知道他是沈文同父异母的大哥，也是沈家的嫡长子沈知裴。
    他好像说了几句话让沈文很不高兴，他皱着眉跟沈知裴低声吵了起来。
    后来柳如玉注意到沈知裴趁沈文起来跟相识的人，打招呼的时候，给沈文杯子里下了药。
    沈文打完招呼回到座位上，她清楚的看到他将那杯被下了药的酒一饮而尽。
    她想开口让他别喝，但她正在登台。
    见沈文喝下那杯下药的酒，沈知裴给百乐门仅次于玫瑰的红牌安琪儿打了个眼色。
    柳如玉感觉到了阴谋。
    安琪儿长得很漂亮，深得很多达官贵人的喜爱。
    还经常接待外宾，所以给自己取了洋气一个外国名字；安琪儿。
    她很会勾搭男人，就连警察局的陈局长也是她的入幕之宾。
    她在台上看见安琪儿跟记者低头在说些什么，一边说还一边指了指沈文。
    她心不在焉的演唱，每一分钟都觉得难熬。
    她很清楚；沈文被人算计了，好在她马上就演唱完了。
    下场后，她连衣裳都还未来得及换便跑去找沈文，结果发现沈文已经不见了。
    她到的时候只看见沈知裴跟记者交代了一句什么便离开了百乐门。
    柳如玉心急如焚，问了一旁的小厮，听他说沈文好似被安琪儿扶走了。
    此刻的沈文也感觉到酒有问题，他浑身燥热，看了一眼扶着她的女人。
    他明白，这酒有问题。
    所以他借故要去趟厕所便从后门离开了。
    冷风吹在他的身上让燥热的身体舒服了一些，但许是这药力太猛。
    他感觉到自己双腿发软，甚至有些走不动路了。
    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晕了过去。
    “沈爷，您跟我来。”之所以叫他沈爷，而不是初相识的沈参谋长；是因为她听舞厅的人都这样叫他。
    据说，他不愿意听人称呼他为沈参谋长，更喜欢听沈爷这个称呼。
    熟悉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他回过头看着她，穿着刚登台的衣裳未换。
    浓妆艳抹，身上有很重的脂粉气，他平日里最不喜这样的女子。
    觉得脏！
    他甚至怀疑他跟刚刚那个女人是一伙的，便一下甩开了她扶着他胳膊的手。
    “沈爷，你在哪里啊！沈爷。”
    “你快帮我找找，莫不是跑了吧？
    如果沈爷跑了，这件事不就做不成了，那我如何跟裴爷交代？”
    “他中了药，跑不远，我们再去找找。”
    沈文听着两人的谈话皱起眉头，果真是沈知裴要害他。
    等有机会他一定要他好看，居然敢使这般下作手段。
    柳如玉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便把沈文带到后门的角落藏起来，天黑不仔细看一般看不见。
    她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沈爷，您先在这里躲一会儿，我帮您去引开她们。”
    说着她边扭着腰，故意低声笑着说：“张爷，你别急啊。
    不要在这里动手动脚，我去换了衣服便随你走。”说着还故意把旁边废弃凳子碰出声响。
    沈文听着她放荡的声音心里一阵厌恶，心想早知道她是这么个放荡的贱女人，他才不会救他。
    就让她被那个低俗的吴胖子带走：真是白瞎了那张纯洁漂亮的脸。
    “安琪儿姐姐，你怎得在这里？”柳如玉快步跑进百乐门舞厅，故意一不小心撞到记者身上。
    记者看着漂亮的她咽了口口水，因为她的登台服非常性感，低胸黑色蕾丝旗袍。
    显得她本就玲珑有致的身材更为性感，所以趁机抱了她一把。
    安琪儿皱着眉头瞪了记者一眼，记者忙快收起自己的手。
    “你在后面干什么？茉莉。”安琪儿问。
    “还不是张爷，见我登完台便把我拉到后门来占便宜，真是太猴急了。”柳如玉故意笑的放荡把自己装作老手。
    安琪儿此刻也顾不得茉莉说的假话，因为她太想办成这件事情。
    但凡她淡定一点都能分辨出来这是谎言。
    因为茉莉从来不曾跟任何客人打情骂俏。
    其实比容貌，茉莉在这百乐门也是数一数二。
    就是平日里太高傲，惹得好些客人不满意。
    如果不是有老板九爷罩着，她不知道要挨多少打。
    “你在后门可还看见其他人了？”安琪儿焦急地问。
    这件事对她安琪儿来说可谓是大好的机会。
    能跟年轻帅气的小沈参谋长传上绯闻，那她马上就能红出江洲舞厅圈了。
    说不定还能被沈文包下，到时候就能离开舞厅享福去了。
    况且还能得到裴爷的一大笔赏钱，这自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啊！
    她可不愿意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后门？谁也没有啊！后门怎么可能有人。
    你俩要去后门干什么，偷欢吗？”柳如玉故意很大声音说道。
    为了让安琪儿难堪不去后门。
    果然安琪儿皱眉怒气冲冲的吼着她道：“你有病啊你，你跟谁都似你这般贱刚下场就勾搭客人吗？
    你看你那贱样子，衣裳都扯破了，不要脸。”说着她故意扯了一下柳如玉的领子便跟记者离开了。
    看着两人离去，柳如玉快步上楼换了衣裳从大门绕到后面去找沈文。
    一路上，她即激动又紧张，她知道他定然是听到她跟安琪儿的谈话了。
    他心里肯定已经把她看做是下作女子了。
    可为了救他，她没有办法。
    她到的时候沈文已经晕过去了，她让平时拉他回家的黄包车师傅把他扶上了车。
    她太想跟他多待一会儿了，所以自私地将他带回了她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