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痛苦

    相比正院那边，这里显得格外偏僻安静，树荫遮挡，草丛静谧，建筑上的几盏复古灯饰映着昏黄的光，与沉寂的黑夜近乎相融。
    四下安静。
    黎舒昭看向弥爱丽，发现她目光朝着某一方向望去。弥爱丽嘴唇颤了颤，咬着牙，暗淡的光线下，她眼神染着恨意，垂下的双手微微攥紧，连身子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前方不远处，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黎舒昭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那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正是她初见弥爱丽时，那个对她非打即骂，尖酸刻薄的府邸管事。
    黎舒昭沉吟几秒，忽然道:“哥，我们先等一下。”
    黎寒骁将身子隐匿在遮挡物后，此刻闻言，他回头看向妹妹，也发现那个帮助他们的女孩，这会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再动，眼神却死死盯着一个地方。
    黎舒昭低声，“你们先藏好，我很快回来。”说完没等回应便身形一闪，隐没在黑夜下。
    对付落单的人，偷袭，是最方便干脆的法子了。
    没一会便回来，黎舒昭手中粗鲁地正拖着一个肥硕的身影，这会将她直接往弥爱丽身前一丢，冷静地说，“怎样都好，你自行处置吧，但不能拖太长时间。”
    她能看出弥爱丽眼里的仇恨，她不可能甘心，至少黎舒昭亲眼见到过，这个垃圾之前是如何虐待弥爱丽的。
    被黎舒昭用巧劲儿卸了下巴只能痛苦呜咽着的胖管事，一脸震惊地盯着这个被少爷带回来且格外青睐的美丽女人，大概是想不通自己走在院子里，莫名其妙就抓了，但又联想到今晚府邸里出的事，猜到或许跟这些人有关，顿时换上一副惊恐不安的表情。
    她知道少爷把这个女人带回来的手段应该是不光彩的，但明目张胆引发大火，导致府内一片慌张混乱，这些人胆子竟这么大！
    可，明明被卫兵们监视得很严，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甚明亮的视野下，她见到旁边的弥爱丽时，很快反应过来什么，眼里迅速染上怒意，那张看着极为尖酸恶毒的脸，逐渐变得扭曲。
    女人挣扎着爬起来，无法说出话来，她就恶狠狠地瞪着弥爱丽，在心里用最肮脏的话不知道骂了她多少遍。
    原来竟然是这小蹄子搞的事？！
    弥爱丽扯了扯唇，一脚踹在她后背，让她重新狼狈趴回去。她抬起眼望了望黎舒昭，沉默两秒，安静说了声谢谢。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大概能猜到这女孩应该是在这里受了不少苦，默契地没有开口。
    让她出出气也好。
    几人背过身去放风。
    弥爱丽居高临下望着趴在地上渐渐恐惧的中年女人，讽刺地扯起嘴角，“没想到吧，风水轮流转，你也有今天。”
    弥爱丽把中年女人的袜子脱下塞进她嘴里，堵住她的呜咽声，又抬起腿用力踹了她好几下。
    中年女人表情痛苦，眼神依旧恶狠狠地瞪她，仿佛在咒骂着什么。
    弥爱丽冷笑，那张清丽的脸上早已面无表情，再无半分稚嫩，她蹲下身，用力扯住对方领子，嗓音仿佛恶魔低语，“我没你们那么恶毒，更不会杀你，你怕什么？但……总得收点利息不是吗。”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
    管事从一开始的眼神恶毒和不甘，到现在只剩下满满惊恐了，大概是终于害怕了，她开始不停地吭哧，费劲儿地摇头，眼神像在求饶。
    弥爱丽却笑了，一刀毫不留情划在她脸上，血猛地溅出，有几滴沾在她脸颊边，映着少女那薄凉的眼神，在夜下显得愈发诡异张扬。
    弥爱丽并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她只是想出出气，既然罪魁祸首落在她手中，自然也是要折磨一番的，不然对不起她这段时间来受过的殴打和辱骂。
    最终，把管事弄晕后，她也已经没了兴趣，擦了擦刀柄上的血，把人丢草丛里，快速离开。
    路上
    几人并没有多询问什么。
    正事要紧，弥爱丽带头，几人总算来到那处偏僻的后门，他们藏于建筑后，观察着对面情况。
    有两人在把守着，但姿态松散，明显并不认真。
    林朝肩头的伤势还没有痊愈，但还算可以自由行动，林夕身手也不错。两人对视一眼，皆默契地了解对方想法，身影上前，没一会便将那两个纪律松散的门卫给打晕了。
    黎寒骁当即道，“走！”
    一行人快速离开。
    这时，倒在地上的其中一门卫费劲地动了动身子，竟清醒了过来，他似乎从怀里取出什么，往天上一放。
    信号弹炸开。
    几人皆是脸色一沉，心里掠过不祥预感！林朝更是大惊，刚才，他竟然没能把那人彻底打晕……
    来不及后悔，黎寒骁大喝，“不要有任何停留，立刻跑！”
    那信号弹大抵是这里的人报信的渠道之一，黎寒骁甚至能想象到，如果他们有一丝犹豫，迎接他们的，都会是最糟糕的情况。
    他用力咬了下舌尖，深吸一口气，忽然望向顾闫隽，第一次郑重地出声，“有件事，我想拜托你一下。”
    顾闫隽微愣，“你说。”
    “带我妹妹走，不管如何，一定要让她安全离开。”
    顾闫隽也知道现在情况对他们不利，可黎大哥何等骄傲的一个人，大概是第一次低声下气郑重地拜托别人，他能看出他眼底的急切和恳求。
    顾闫隽来这里的目的，本来就是想确保黎舒昭能安全回去，其实不用黎大哥请求，他也一定会竭尽全力。
    只是还未回应，却被一道声音打破，黎舒昭语气难得带着一丝慌乱，“我不准！”
    黎寒骁望向她。
    黎舒昭指甲用力攥了攥掌心，眼神却异常地偏执，“哥，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不准，我不准！”
    黎寒骁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他的想法，是要留下来垫后，或者引开那些来追捕他们的人，让顾闫隽立刻带着妹妹先走，可，他甚至还没说出口，舒舒一下子便猜到他内心所想。
    他们用力奔跑着，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夜风，即便几人一刻也不敢停留，黎寒骁隐隐能感觉到，有人已经追来了。
    “舒舒，听哥哥的话，我们只是留下来垫后，你跟那个女孩，和顾家小子一起先走，我们随后很快跟上。”
    “不要！”黎舒昭用力咬着唇，眼神疯狂而执拗，“我们一起走，一起走。”
    一向冷静的女孩，这会儿却是脸色苍白。
    前世的程厉野为什么会死，她不想去回忆，可那血淋淋又惨痛的记忆，这一刻如刀片凌迟着她的大脑，让她变得格外不理智。
    “舒舒，你听我说，哥只是……”
    “我不听！你别留下……哥，你别出事……你不要这样。”她声音哽咽，执拗的眼神却又带着近乎崩溃的脆弱，嘴唇直接咬出血来。
    她再也不想看到重要的人为了她，又出什么事。
    黎寒骁吓了一大跳。
    “舒舒，你别着急……那些人还没那么快追上来，哥听你的，我们再想办法。”
    黎舒昭抿唇，沉默着点头。
    气氛变得有些僵硬，中途被弥爱丽打破，她忽然喊了一声，“黎小姐。”
    黎舒昭停下脚步，正要回头……
    “对不起。”
    弥爱丽不知从哪里捡了根棍子，用力打在黎舒昭后颈上，大概是黎舒昭此刻情绪格外不稳定，并没有防备。
    黎寒骁见状，连忙接住妹妹，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男人带着寒气的目光射向对面那个女人，“你在做什么！”
    “抱歉，我只是想让她冷静下来，她可能……情绪很不稳定，这对我们行动很不利。”弥爱丽眼带歉意，眼神却格外认真，理性说道:“黎小姐……对你们很重要对吧？可她这个状态，很容易出事的，现在我们的处境本来就很危险。”
    黎寒骁压下戾气，虽然还是火大她打晕了妹妹，可如今情况，确实没时间考虑太多了。
    男人狠狠咬了咬牙，转向顾闫隽，“你们立刻离开，我留下垫后，我妹妹，就拜托你了。”
    顾闫隽冷静下来，郑重点点头，直接将已经没了意识的黎舒昭背起来，“我向你承诺，一定会将她安全带回去。”
    林朝跟林夕自然会追随老板，“黎总，我们跟你一起。”
    黎寒骁颔首。
    顾闫隽背着黎舒昭走了，弥爱丽跟着一起。黎寒骁留在原地，望着妹妹的身影逐渐远去，片刻，才收回视线。
    他脸上恢复冷漠姿态，用力扯松了领带，男人动了动唇，往日商场上雷厉风行的黎总，气场依旧，“留下来，给我妹妹争取足够时间安全离开，是我的目的。我不保证这次，我们能否安全回去，你们如果害怕的话……”
    “黎总，我们愿意追随您，可不是在您最危急时刻就跑的胆小鼠辈啊。”林朝调笑着打断他。
    林夕也点头认同。
    他们两人以前都是孤儿，是黎总给了他们援助，所以才没有走上歪路，最后还成为黎家的专属保镖，一直晋升至黎家安保系统保镖一二队小队长的位置，虽然他们俩没有凛总队那样绝佳的身手和完美的格斗术，可也不是吃素的。
    保护黎家人，可是他们的任务。
    黎寒骁垂眸，牵了下嘴角。
    男人并没有说话，眼神愈发清明沉着。
    那就一起，保护好他妹妹吧。
    ……
    黎舒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了。
    她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不管是现世还是前世的记忆，不断地以碎片形式切割而过，一帧帧片段却又异常模糊，有些熟悉，有些似乎又格外陌生，像被梦魇缠上，脑海里无数根丝线不停地拉扯着，混乱又繁杂，以至她头疼欲裂，脑袋都快要炸开似的。
    最终，彻底崩了线，她猛地惊醒，出了满头大汗！
    “你可终于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弥爱丽给黎舒昭擦拭着满脸的汗。顺利逃走到了安全的地方后，黎小姐就一直在发烧，虽然昏睡着，但总觉得她状态很不稳定，连在睡梦中都眉头紧皱，脸色苍白。
    不久前烧才刚刚退了些，现在见她醒来，弥爱丽也总算稍微松一口气。
    黎舒昭揉着疼得不行的脑袋，缓慢坐了起来。弥爱丽手扶着她，关切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黎舒昭没回，只问了句，“我哥他们呢。”
    弥爱丽手一顿，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黎舒昭不用她解释，已经能猜到结果了，她哥为了让她顺利离开，一定留下来做了什么吧。
    认清这个事实，黎舒昭仿佛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本就没有任何血色的脸，如今更显苍白虚弱，微微弯下的脊背，如有千金重压。她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黎舒昭抓着胸口的衣服，用力攥住，她白皙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此刻大口大口呼吸，仿若有什么预兆一般。
    弥爱丽见她这个状态，显然被吓坏了，赶紧去喊了黎小姐的朋友，那个叫做顾闫隽的男人进来。
    顾闫隽也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平日里冷冷淡淡的男生，这会儿也有点不知所措。
    “黎同学……黎舒昭，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
    黎舒昭呼吸急促，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被子上，她从来不屑哭泣，可如今不知为何，就是止不住，她懂这种心情，控制不住地痛苦，压抑不停地悲伤，前世对程厉野便是如此，那时候她就失去了他。
    黎舒昭其实发现，原来她是如此渺小，如此地脆弱，原来她接受不了任何一个重要的人离开。
    前世是程厉野。
    现在，会不会是那个最疼她的哥哥？黎舒昭不敢想。
    她又做噩梦了。
    梦境里，不仅是前世那些已经记起来的片段，还有一些隐约模糊又陌生的片段，开始逐渐侵占她的大脑。
    自从系统跟她摊牌后，黎舒昭知道她不过是作者笔下创造出来的纸片人，可现在系统已经没有任何动静，她无能为力，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黎舒昭只想找回程厉野。
    她没想过会发生这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