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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廿四桥,玉人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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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扬州城大小街巷张灯结彩,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尤其是那廿四桥,桥上装点了好多灯笼,间隔有序,亮暗相衬。桥廊上被灯光熏成了红色,纵穿过绿色的河水,连跨到对面幽静之处,近处的树荫旁,灯火不知是被点绿了还是映绿。冬天,这情景教人觉得有生机,很暖和。空气里时而送来沁人心脾的梅花香味和朴素淡雅却不失刺鼻的松树气息,胜南自小生活于山东,从未见识过如此光景,觉得和大理的奇山秀水、建康的脂粉腻流比又是另一种景象了。
    五日过去,小秦淮在扬州的比武即将结束,胜南来拜别廿四桥,心里,很不快乐,特别沉郁。
    是、因为玉泽?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玉泽。
    他不是一个轻信谣言的人,但是很多事情,越在乎就越会胡思乱想,更何况那是爱情,那是兄弟情。
    越胡思乱想,就会越往自己身上想问题出在哪里。难道是、因为分离?
    他知道什么是爱情,也知道什么叫时间。爱情意味着随时随地的失去,时间意味着永久的失去。
    可是,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如果这是假的,玉泽会受到多大的伤害和困扰,可如果这是真的,谁错谁对谁该对谁说抱歉,谁先背叛了谁……在传言纷飞的今天,他和她之间,竟有好几个城市的距离,竟有几百几十天的阻隔……
    他心很乱,他刻意地不去想,他觉得他的半信半疑先就是对玉泽的不信任和对宋贤的不尊重,可是洪瀚抒的话却一直萦绕耳边,有空**,才来风……从来没有这么乱、这么闷过,如果可以,他真想立刻飞到临安去,解决这一切,澄清他的兄弟,拯救他的女人……
    只是他不明白,问题出在他身上的饮恨刀上,他始终不明白,有些东西,就是矛盾,就是对抗着的……
    他俯在栏上,孤独地吹着冷风,记忆却杂乱,心烦气躁,想杀人。玉泽是他的伤痛,玉泽是他的心病,玉泽是他的牵挂,迄今为止,为了她可以忽略身边所有的故事,却保护不了她,徒被更多的故事牵绊!
    这紊乱的一生……
    忽然听见一段凄凉的音乐,明月夜,有阵箫声四无相和。
    那玉箫悄然出现在他身边,箫管对着月光,箫音潜进泉水,箫的主人在轻轻地吹唱,她的面容和她的箫声一样,旷世绝伦。皓腕约玉镯,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
    衣飘飖,裾随风。
    如果说玉泽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而云烟则是“铅华淡淡妆成”,她的貌,娇艳欲滴令谁见了都心醉,她需要雕琢,她最配得上珠光宝气,最配得上高贵娴雅,最配得上光彩夺目……
    奇也,玉泽和云烟都有白色的感觉:玉泽是腊梅上初落的雪花,无暇,云烟是美瑜上散出来的轻烟,微微带着点距离,又带着点吸引,所以这层白色的中间,似乎还有一种欲变的色彩,深邃,且特别。
    怪哉,这一曲方毕,他的心不像方才那样刺痛。
    可是,明明告诫自己不要再想玉泽,看见云烟停箫的刹那,又想她----玉泽啊玉泽,如果这个时候,你和我一起天涯海角地去,就好了……
    云烟觉到他的惆怅,微微一怔:“要不要我再继续吹,你才不这么烦躁?”
    胜南一愕:“你怎么知道我在烦躁?”
    云烟指指他眉间:“全写在这里呢,你很少这么烦躁啊,竟似要跳下桥一样。”
    胜南不禁笑起来:“是吗?这么说云姑娘倒是救了在下一条命。云姑娘何时学会的吹箫?”
    云烟黯然,低下头去:“我父亲说,吹箫可以驱赶寂寞,我从小到大,一直都生活在孤单里,跟着我的只有箫。”
    胜南环视四周,岸边依稀站着她几个侍卫,是通天派的吕蒙子等人:“云姑娘的家里生了什么事?为何他们不像保卫你,倒像是在监视你?”
    云烟叹了口气:“成天被一大群人围着,被逼要干些不想做的事情,婚姻大事也不能自己作主,你懂了吧?我显然是要逃跑的!”
    胜南恍然:“原来他们逼着你嫁给不愿意嫁的人?”
    云烟从愁中即刻走出来,**着手里的箫:“其实我有好法子,我希望他们通天派惨败一场,混乱之际,我就能偷偷逃跑了!”
    胜南哦了一声,难怪上次她要当通天派的叛徒了,不过凭她的力量可能远远不够啊……胜南不禁一笑:“需要我的帮助吗?”
    “可是,我已经麻烦了你很多次……”
    “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应该的,明天如何,正好我们小秦淮要去京口。”
    “京口?还去京口?”云烟一愣。
    “京口北固山,他们猜到你上次逃回京口,万万猜不到这次你又回去啊!”
    云烟看了对面四人一眼:“只希望吕蒙子败给他对手。”
    远处隐隐也传来箫声,不知是杜牧诗诗情了廿四桥,还是廿四桥画意了杜牧诗。
    云烟说:“听说有人建议把廿四桥拆除了建造新桥。”
    胜南啊了一声:“绝对使不得,站在旧迹上才可以凭吊历史,扬州城数遭洗掠战火,廿四桥是最好的见证。”
    云烟笑着赞同:“对啊,历史怎么可以被拆毁?”
    “可是世间的一切,有始必有终,历史被保留到最后,会和未来一起灭亡……”胜南苦笑着,他虽然这么说,却不希望这样。
    蒙蒙细雨之中,小秦淮已经收拾整顿好了,从扬州去北固山,江南稳操胜券坐在船上闲候,而胜南、瀚抒两人带着一班人马去给沈延助威,以打胜在扬州的最后一战。
    在台下,看那通天派的吕蒙子武功华而不实,而沈延稳扎稳打,连贯如行云流水,迅猛若浪花澎湃,胜南知道小秦淮是必胜了,加上大叛徒云烟的倒戈,吕蒙子愈手忙脚乱,通天派一众师兄弟前后左右地乱窜乱跳,护卫云大小姐的渐渐都被败局吸引了视线,趁这当儿,胜南早已神不知鬼不觉打昏了一个侍卫跑到了云烟身边去,云烟笑着正巧转过脸来:“你来了!”胜南“嘘”了一声,沈延在那瞬间忽下狠招,一锥打中吕蒙子肩胛,吕蒙子哎唷一声,按肩倒地,通天派自上而下地大乱:“吕师父!吕师父!”“你怎样?”
    吕蒙子痛得在擂台上打滚,沈延也不知道刚刚自己为什么出手那么狠,抱歉地往旁边找药:“不好意思啊吕师父……”
    吕蒙子挣扎着,折腾了许久才站起身来,忽然一拍脑袋:“小姐……”“小姐呢?”
    云烟站的地方,空空如也……
    “啊,小姐肯定是被淫贼拐跑了!”“不好了,怎么办啊……”
    轻舟过万山。
    胜南既乐山,也乐水,自然喜欢润扬一带江山意境,两列青山逶迤蜿蜒,比大理峡谷空阔,比泉州的海岸线要来得亲近。
    云烟放松地聆听江水扑舟楫,自由地呼吸江风,回看胜南,他正对着即生的暮色和渔火愣。
    云烟问:“北固山凶险吗?”胜南望着她天真的眼,不忍拆穿决胜淮南的骗局:“就是江湖人士的切磋武艺,不过姑娘登山的时候要当心,万不可从山上滑下去……”云烟笑道:“我在北固山爬过不少次,不可能失足。”胜南摇头笑:“有些事情,最容易成功的人反而最先失败。”
    云烟一愣,笑着接受:“那好,我听你的话就是。”
    她忽然解开脑后盘着的头,那头长可及地,黑若夜天,直归尺寸,亮逼星辰,胜南见到这般如水般柔和、丝般顺细、星汉般洒亮灿烂的瀑布般倾泻在云烟身后肩上,微风吹动一丝一丝地温柔拂动,不由得看呆了,云烟俯下身去,让长垂入江水之中,胜南几乎本能地去拦她:“别让这江水污染了你头!”云烟一惊,指着江水道:“这明明很清澈啊……”胜南笑着说:“和你的头比,那就真是太污浊了,你的头,真是好看,天下间有谁能有如此长,难怪你平日里要那样保护了,你还是不要用江水洗了,千万不要……”
    平日的她是一种气质的美女,而现在的她,又换了一种方式美丽,却一样纯净、亲和且自然。她呆呆地坐在船头,望着突然变黑的天幕,胜南则拿了一壶好酒坐到她身边来喝,云烟把脚伸到水里去,放肆地晃动着,不畏惧失足的危险,星星随即点缀了整片天空,胜南茫然地望向江心上黄白相间的灯火,像沙漠里的一两间酒馆,若即若离,而渔火却映红了附近江面,瞬即与黑色抵触成最令人难过的色调,再也无法强忍思念,再也不可能不去想那个本应共度一生的人……
    “林大侠,你叹气伤心是为了什么?”云烟觉察得到。
    胜南小声道:“我曾经想做一个渔夫,过一种简简单单的生活。”云烟一怔:“可是渔夫何尝不想像你一样身负武功?每个人,都在过一种生活的时候想尝试另一种。”胜南一愣:“说得对,人不知足啊……”云烟道:“不知足好啊,至少有自己的目标,只要力所能及,问心无愧就行。”胜南一笑:“是啊,力所能及,问心无愧,就是抗金联盟应该记得的,有了这八个字的鼓励,抗金的意念才不会轻易动摇。”
    “当今的皇上是不是不好?所以才有这么多独立的帮派义军?可是到头来会不会是一场内乱?”
    胜南一震,她真的很厉害,见多识广,心思缜密,迄今为止,世间也唯有她一个女子,能和自己有几乎一致的思路和见解。
    胜南望着远方,一片迷茫。
    也许他的担心竟是对的。
    朝廷的沆瀣一气。
    英雄的末路之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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