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猫和日本人

    一只姜黄色的猫潜行了过来。</br>　　它打破了凝固的气氛。</br>　　在古埃及，因为向神祈祷的权利被皇族和大祭司垄断了，平民就像自己死去的家人祈祷，毕竟死者会加入众神。或者，让猫咪这种颇具灵性的动物带话。</br>　　被发现的时候，猫正讨好地蹭着瑞亚的手腕，趴在她腿上吃还剩下大半条的红海鱼。这猫倒是很有礼貌，吃完还冲瑞亚叫了一声。然后才又挑剔地越过众人，最后纡尊降贵地凑到了丁泽身边。</br>　　“哪里来的猫啊？”</br>　　姜灿捏着猫脖子，把嘴里还叼着小半截鱼的肥猫拎了起来。</br>　　那猫也是个有脾气的，顾不得嘴里的鱼，就对着姜灿呲牙。姜灿也呲牙吓唬它，这一举动瞬间惹来了众人的谴责。</br>　　孟维清走过去把猫接了下来。那刚刚还呲牙哈人的猫立刻乖顺地窝在了他怀里，还娇滴滴的“喵”了一声。</br>　　姜灿小声嘀咕了一句：“这猫也不嫌呛得慌，老烟枪。”</br>　　白老师笑着说：“维清很招猫喜欢，不过倒也不算意外。”接着他还有意无意地说了点他们以前的事。</br>　　这一番话说的孟维清有些不自在，但是没放开抱着猫的手。被白老师揭了短，他也没冲始作俑者去，反而瞪了姜灿一眼。</br>　　姜灿“切”一声，转过头，继续抛玩着他形状独特的小刀。他手臂内侧有一溜纹身，服帖地烙在鼓囊囊的肌肉上。应该是坐标，我一时对不上是哪儿，但不太像是大地坐标。</br>　　李元悄声告诉我：“这好像是某种军队的标识，他们会把上一次任务的坐标纹在身体上。”</br>　　他说完，把注意力转向姜灿手上的那把刀：“灿哥，您这是藏刀么？”</br>　　“那可不是。姓丁的输给我的。”姜灿来了兴致，沾沾自喜道。他喜爱地把玩着那骨制的刀柄，然后把刀插回银质的刀鞘里。丁泽并没有搭话，还被他怼了一肘子：“是不是啊。”</br>　　丁泽这才看了姜灿一眼：“要不是你耍赖，我的刀怎么会在你那里。”</br>　　姜灿不理丁泽的茬，自顾自眉飞色舞地给我们讲了他和战友在雪区执行任务的时候碰上只身一人打击盗猎分子的丁泽，并与之不打不相识的故事。</br>　　“那会他连普通话都不怎么会说，人也凶得很。明明腿上已经中了盗猎的一枪，还要瘸着腿追过去，结果被我制服了。有我们当兵的在，哪有让老百姓冲上去的道理。”姜灿兴致勃勃地挥舞着只穿了短袖的胳膊。我看到那上面还有深深浅浅不少伤口，在靠近肩膀的地方甚至有处弹痕。</br>　　“我不是去抓盗猎分子，只是在放牛。恰好发现了，那就不能让他们跑掉。”丁泽淡淡地为姜灿的故事做注解。他一般不怎么开口，说话的时候带着点沉闷的口音。</br>　　“是，我和战友当时也觉得这个放牛娃很有意思。”姜灿回忆起来还啧啧不已，“本来我以为这是一个穷小子，没想到还是个地主，好几个山头都是他们家的。”</br>　　“在雪区，那是政府给我们养牛的地。不是地主。”丁泽认真地纠正道。他穿得也不多，不过看上去一点儿也不觉得冷。</br>　　接着大家就聊起了自己的家乡，和一些能够分享的人生经历。我算是开了眼了。虽然有人不善言辞，但是279的这些人拎出来个顶个都能养活一个说书先生。</br>　　他们也并不多避讳对磁场和尹家的了解。在说起李元能接收到磁场传递的信息，并且好像在一定程度上会被误认为磁场的时候语气平淡。</br>　　楼时麒举起了手：“我知道有些禽类还有大象能感知地球磁场，所以在迁徙的时候不迷路。尹月臣会不会也是类似的原因呢？”</br>　　白老师先是看了一眼李元，见后者没什么抵触情绪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基因编辑？那些石头的辐射其实是把月臣的体质改善到更适应环境，而接收信息和能够识别磁场只是其中的某些部分。也是因为月臣和磁场的相似度，这才会被布莱克爵士的雷达认为成磁场本身。”</br>　　李元点点头。“其实我也想过这一点。尹家老一辈的人说过，这个转化就像是让我们做好准备。”</br>　　“然而这只是我们已知的磁场的某些表达方式，它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至今无人知晓。”孟维清面无表情地撸着猫，补充道。</br>　　“话说十七你懂得还挺多。”我在沉默里没话找话，“我都不知道鸟类还有感应地球磁场的功能。”</br>　　贺荣川也恭维道：“楼兄简直是博物学家。”</br>　　楼时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小时候我不是住在老家嘛，一个小山村。那会我经常自己去去山上，总能接触到小动物。和它们相处久了，就了解了一些习性。”说着，他就给我们讲了一些人与自然的趣事。比如一只大黄狗拐回家一只狼之类、猫的骑鹅旅行记之类的。</br>　　听到这里我问：“那你在考古队讲的好多动物跑到村子里吃铁质农具，是不是也在那个村子里发生的？”</br>　　楼时麒点点头。</br>　　孟维清停下撸猫的手，和白老师对视了一眼。</br>　　姜灿不肯放过一丝热闹，探头过来问：“旗子，什么情况？”</br>　　接下来楼时麒就在众人的关注下把在考古队故事之夜里讲过的，山上的动物到村子里吃铁制品的故事又讲了一遍。这次因为听众都比较捧场，楼时麒讲得格外投入。</br>　　“那段时间人心惶惶的，吃铁就像是一种传染病一样，好多接触了野兽的家养动物也开始啃铁栅栏。直到我离开那里，都不知道事情解决没有。”</br>　　众人交头接耳一番。在荷鲁斯神庙里看到的赛特之骨和楼时麒经历的“食铁兽”事件中这跨越时间和空间的相似之处让人无法不深究。</br>　　“我一个朋友说，这种情况有可能是细菌感染。”我想起来老张听完这个故事以后用医学视角得出的结论。“他说有的细菌要是常年生活在没有生物的地方，比如铜矿啊之类的，就能进化出食用金属的能力。这时候如果有人或者生物接近了那里，可能就会被那种细菌感染。”</br>　　众人皆露出怀疑的神色，只有白老师思索后说：“这种情况的确可能存在。但是一般情况下这种能进食金属的细菌不太可能通过动物或者人类的免疫系统，因为它们缺少和其他菌群的斗争经验。”</br>　　我点点头，老张当时也是这么说的。白老师不愧是学医的，一下就说中了这个理论里的bug。</br>　　听完楼时麒的故事，一直没吭声的李元突然问：“你看到有动物从山里跑出来的那天是满月么？”</br>　　楼时麒愣了一下，努力回忆。“我记不得了，但是应该是中秋前后？因为村子里正在举行‘跳月’的活动，那是苗族人的一个习俗。”接着他给我们讲了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br>　　不知道李元有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信息。总之当我看向他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常态，重新挂上了无懈可击的笑容。</br>　　这时候有人叫着一个听起来像是日语的名字，声音由远及近。孟维清怀里的猫突然用爪子踩住他的前臂，耳朵也支棱了起来，还发出了完全不符合形象的细嫩喵喵声。</br>　　一个人闻声杀到了火堆前面，对着我们就开始鞠躬。“非常对不起，我没看好Tempura，他给您们添麻烦了。”他真心实意地弯腰，直到露出了头顶。那里被火光摩挲得分外光亮。</br>　　肥硕的橘猫把身子向那人探过去，然而又不肯离开新收编的臣民。于是孟维清不得不俯身维持一个看着就很累的姿势，好让那只肥猫继续抓着他的手。</br>　　身经百战的279都被这人的突如其来惊住了。</br>　　还得说孟维清不愧是领队，他稳稳地托着叫Tempura的超重猫，沉稳地对还在鞠躬的人表示：“卡哇伊先生，不用客气。”</br>　　听到那人的名字，姜灿刚喝进去的一口酒喷了出来。他正对面是一直在火上慢慢旋转的烤鸡，左边是丁泽，右边是白老师。这位令人尊敬的前军人用他敏捷的身手在电光火石间做出了选择，把头歪向了左边。</br>　　丁泽默默地接过纸巾，很有大局观地没对姜灿实施打击报复。后面我们看他趁着姜灿吹牛逼，给姜灿的食物里添加调味品的时候，都只当做没有看见。</br>　　孟维清心志坚定，视自己组员的闹剧为无物。他邀请卡哇伊桑加入我们分享下一道美食，同时用很官方的北方英语介绍说：“这位是日本的地球物理学家，卡哇伊先生。前段时间没机会，现在正好互相认识一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