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七章·“我将走向盛大的死亡”

    苏明安微微一愣。</br>　　而就在这时，他听见了雪地车辙的摩擦声，接着，几个穿着破旧的大人从镇外赶了回来，用着警惕的目光看了他几眼，而后迅速走到自家孩子前，将人带了回去。</br>　　像是生怕孩子和他们有什么接触般，苏明安注意到，那些大人们看青晴的眼神，也和看他是差不多的。那是一种奇异的，排斥的，如同看异端一般的眼神。</br>　　“你刚才说这些孩子，今天就要死了……”他问着青晴。</br>　　“是啊，大概就今天极夜期前吧。”青晴噘着嘴：“哥哥你来的不巧，今天正好是镇里每年的进献日，不是什么好日子。”</br>　　苏明安有了点预感这个上一周目他由于一直待在屋子里没有得到的信息，似乎与这群人夜晚的死亡有关。</br>　　“进献日是什么？”</br>　　“喏，大概是……山的另一边的另一边？”青晴踮起脚尖，指了指镇的那头：“爸爸说，那里有一只很可怕的，很大的，会吃人的大妖怪。”</br>　　她张开双手，比了个大圆弧，似乎很想形容出那个可怕的妖怪：“它会吃人！如果它饿了，就会吃人，如果让它跑到镇子里……我们就都要被吃掉。</br>　　所以大家伙想了个办法，那只大妖怪比较懒，每年都要睡长觉，只是在睡之前会吃人。我们就把那些没有觉醒的孩子们送给它……这样它就不会来吃我们了！”</br>　　她的手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弧，语气俏皮，动作也很可爱，像一个小孩子踮起脚想快快长高的模样。</br>　　但苏明安却听明白了，她那语气里极其残忍的内容。</br>　　“没有觉醒的孩子……”苏明安看了一眼那块孩童们玩闹过的地方。</br>　　在被大人们带走后，周围一片清净，似乎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了。</br>　　孩子的最佳觉醒时期就是五六岁，在之后，如果仍然没有觉醒出能力，就很难再有机会了。只能一辈子当一个实力低下的普通人。</br>　　而这种镇子里的人，血脉本就没什么传承能力，天赋觉醒法阵又没有被研究出来，面对吃人的魔兽，他们几乎毫无抵抗之力。</br>　　而选择集体搬迁，在这种严酷的环境里，就只有冻死一条路。</br>　　除了将没有什么价值的孩子和年老体衰的老人送给魔兽，祈求它吃饱冬眠，不侵扰自己的家乡以外，人们没有别的办法。</br>　　青晴是幸运的，她觉醒了能力，哪怕现在只能点个火苗，也是能力。她拥有了基本的活下去的资格。</br>　　不用在还不懂事的年纪，就被自己的血亲亲手送去魔兽之口，以最残忍的方式死去。</br>　　……以几个孩子的性命，来换取整个镇子的存续。</br>　　“又是一座以生命为筹码的天平。”苏明安低低地说。</br>　　只不过，这座天平，在他看来，更为血腥明显了些。</br>　　“什么天平？”青晴没有听懂。</br>　　青晴虽然幸运，过得也不容易。</br>　　那些被选中，注定要去死的孩子，即使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也会在他们父母的唉声叹气中，下意识远离青晴。而那些被选中了孩子的父母，更是伤心痛苦，但为了大局，他们没有拒绝的能力，只能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推出去，看着他们去死。</br>　　在看到活得好好的青晴时，那些承受了丧子之痛的父母必然会心里不平衡，即使他们知道能力者的价值远在他们孩子之上也不例外。</br>　　凭什么，觉醒的人会是你？</br>　　凭什么，去死的人不是你？</br>　　凭什么，就因为一个简单的觉醒仪式，一个结果，就要让他们的孩子去死？</br>　　平时，他们愤怒、冷漠、远离，因为能力者都是异端，每一个能力者身后，都是无数条孩子的性命。</br>　　但一旦到了灾难时刻，他们又会依赖于能力者，因为他们心里清楚，究竟是谁可以救他们的命。</br>　　“我有想过，帮助隔壁家的汤姆叔叔和玫茵阿姨。”青晴语气很轻：“可是当我抱着柴火进去，看见他们房间角落空空的婴儿床时，我就又不敢了……我总觉得，是我欠他们的，哪怕我怎么弥补他们都不够……”</br>　　苏明安没说话。</br>　　“我总觉得大家看我的目光都不对……我原本也有着几个好朋友的，但他们很快都被送去大山上了。”她的手指掐着木碗的边，似乎心绪很不平静：“……我还记得那一天阿兰的眼神，她通红着眼睛，看着我，抓着我的衣角，说不想和我分开……</br>　　大人们骗他们，说他们只是出去郊游，去大山的另一边看看。</br>　　但阿兰早熟，也听过大人们的谈话，她知道，她这一次不会再回来了……”</br>　　“荒谬在现实里时刻泛滥，贯穿着世界的主题。”苏明安轻轻说着。</br>　　青晴转过头，眼中带着不理解。</br>　　“幸存者成为苦难的载体，他们于未来永远挣扎。”</br>　　他望着寂静的平房，目光很静：“大义总披着神圣的外衣，使所有人都在一种不言不语中被裹挟而这一切未曾降临到他们自己身上时，人们只觉得前途光明。”</br>　　“大哥哥。”青晴歪着头：“你在说什么？”</br>　　“我说……看起来义正言辞的默契，其实是最残忍的东西。”苏明安笑了笑，看着她：“青晴，当所有人都认为一种规则很合理时，被突然牺牲的人便显得无关紧要了。因为他们自己都认为一切都是为了大局而定。”</br>　　青晴眨了眨眼。</br>　　她的小脑瓜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这个贵族大哥哥怎么突然开始胡言乱语，但她大概知道现在不该打断他。</br>　　“所以，你不必心怀愧疚。”</br>　　苏明安摊开手，笑得有些讽刺：“因为我们都是这样的存在而我们都拥有在这等牺牲之下，光明的未来。”</br>　　青晴的眼珠转了转。</br>　　而后，她将碗翻了个面，牢牢箍在手里。</br>　　“大哥哥……要不，要不，我再去给你煮点药吧。”她说着，转身就走，溜得动作像只兔子，像是怕了他一般。</br>　　苏明安的手僵在空气中。</br>　　他也没想到这个青晴的反应会那么大，居然撒腿就跑……以往的沈雪和茉莉，可都是会把他的话静静听完的。</br>　　弹幕已经笑疯了，他们戏称这次的萝莉有前途，居然没有被洗脑，简直可喜可贺。</br>　　但苏明安不理解他们在笑什么，分明他是在很严肃地说这些话。</br>　　他有时会试图通过一些言语，在直播间里传递自己的意思，但弹幕似乎永远只会玩梗，关注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他们对于白给妹子的关注，都比对任务本身的关注要高很多。</br>　　他站在原地，看了看四周似乎没人，而后将冻得有些僵的手收了回来。</br>　　“大人。”</br>　　旁边传来了一阵踩雪声，摩陌推着一辆装着各种木柴的车走了过来。</br>　　“外面很冷的，您如果没有修养好，还是回去休息……”</br>　　“那些孩子呢？”苏明安问。</br>　　“啊？”</br>　　“被带去送死的，那些孩子。”</br>　　摩陌的脸色僵了一瞬，立刻想要解释：“我们并不是想要让他们去死，只是没有办法……”</br>　　“没关系，我理解。”苏明安说：“我的意思是，把他们找回来从今以后，你们都不需要再把这些孩子送过去了。”</br>　　摩陌脸上的苦色凝固了一瞬。</br>　　但很快，他的面部肌肉便开始抖动起来，情绪似乎十分激动：</br>　　“您……您什么意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