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一十九章·“母亲”

    苏明安已经意识到，诺尔的亲和力有些超乎他的预料。</br>　　尽管在最开始见面时，他只是想和诺尔相互利用，但在经过短短一个第七世界副本的同行后，诺尔就无声无息地打破了那种距离感，走近了他的身边。</br>　　苏明安对“同伴”的认定条件一直很苛刻，但诺尔却凭着短短十几天就迅速插了进来。</br>　　从遇见吕树，到真正相信吕树，他经历了足足五个副本，但诺尔却只需要一个副本的时间。</br>　　甚至于，他现在对诺尔的交流还要甚于吕树，有要思考的事情也会优先询问诺尔的想法。</br>　　……虽然这其中有着诺尔确实比吕树聪明的现实因素在，但诺尔所展现出来的亲和力已经令他心惊。</br>　　他在诺尔对自己渐渐调整的态度上，看见了自己对npc的态度的影子。</br>　　……这是一种很可怕的预兆。</br>　　苏明安不是非要以恶意揣测他人，实在是他所处的位置不允许他感性。诺尔的接近本就很突兀，对方的背景到现在也不明确。</br>　　况且，在普拉亚的一个周目，也有人指出了诺尔和孩子们的隐秘“交易”，诺尔对所有人都隐瞒了这一点。</br>　　所以，即使他知晓诺尔大概率只是纯粹的性格热情，只是因为诺尔是个喜欢交朋友的“冒险家”，他也不会直接将所有的信任交出。</br>　　情感和感性是人类失败的一大原因，利益纠葛者，被朋友背叛之事屡见不鲜。</br>　　他会从一开始，就断绝自己陷于其中的可能性。</br>　　生日，他会过，想要放松的心思也有，但过这个生日，他绝对不是单纯为了庆祝和开心。</br>　　在他看来，</br>　　即使是十九岁的生日，也是可以利用的东西。</br>　　无论是试探他人的想法，试探大型组织的动向，还是衡量人们被影响的程度，都很好。</br>　　生日对人而言，不过是三百六十五天中的其中一天，它或许有些象征意义，但在目前的局势看来，这一代表感性的象征意义，已经开始显得越来越渺小。</br>　　……</br>　　苏明安去了一趟联合团。</br>　　这里的布置依旧和当初人类自救会议时一样。</br>　　或许是因为物价便宜，这里的排场极大，当时的千米红地毯到现在还没有撤走。</br>　　由于处于节日氛围期间，这里挂了许多铃铛、红领结、毛绒玩具等物，路旁也有着圣诞树、雪人之类的装饰品，不少玩家穿着清凉的红绿短裙短裤就到处走，他还看到了一些穿着军装和制服的工作人员。</br>　　即使到了年底，节日将近，这些人依然极有责任心地穿着这种单调的衣服，为人们的大局而奔走。苏明安甚至能看见他们脸上明显的疲惫之色，看起来像是熬了好几个晚上。</br>　　所以，一直在努力的，从来不止他一个。</br>　　只是他们付出的方向不同罢了。</br>　　在和接引员接头后，联合团主区的蓝地驻地医院大门出现在他的眼前。这里由世界和平鸽医疗部、联合团总科技部、联合团心理部局共同负责，是当前世界游戏中最权威的一处医院。</br>　　世界游戏有修复人身体的方法，这种医院主要治疗的是精神方面的问题。</br>　　负责接引苏明安的领导者是刘家和，联合团的主要领导者之一，杨长旭的顶头上司，目前就任龙国长江系统部长。</br>　　这个一脸笑呵呵的中年人很客气，没有问什么冒犯的话题，很自然地将依然罩着隐私黑雾的苏明安引进了医院。</br>　　“……欢迎来到蓝地驻地总医院，第一玩家，感谢你为人类全体积分进度条作出的巨大贡献。”刘家和温和地说，在笑着的时候，他眼角有些细细裂开的笑纹，看起来很令人亲近。</br>　　他穿着一身很朴素的黑色长衫，像中山装的样式，腰间却配着一柄装饰性的枪。</br>　　没有战斗力的休闲玩家，在面对冒险玩家时，会下意识有些畏惧，因为冒险玩家会从副本中自然而然地带出危险感。</br>　　这也是两种玩家之间，矛盾愈渐明显的表现。</br>　　当然，刘家和并未露出惧色，他见过的大风大浪太多，面对苏明安，他现在的语气依旧温和，二者在平等交流。</br>　　刘家和并未提及苏明安生日的话题，而是直接祝他第八世界一切顺利。</br>　　“……”听着刘家和的问候，苏明安发现这群人真的已经将自己的心理状态摸透了。</br>　　他们已经看出来，自己不喜欢“生日”这个话题。所以，在其他所有人都在祝自己生日快乐时，他们一句话也不提。</br>　　“谢谢，听高德说，我母亲在这里？”苏明安问。</br>　　他已经闻到，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属于医院的，独特的味道。</br>　　由于位置的独特性，这里住着的一般都是些重要人物，所以也不像其他区服的医院那样嘈杂混乱。</br>　　这里走动着的志愿医生和护士，脚步声都很轻，大声叫嚷者根本没有，更别说在医闹撒泼的人了——事实上，这种人在其他区服的医院屡见不鲜，几乎随地可见。</br>　　这里看上去安静、庄重很多，让人有种走进圣地般的错觉。</br>　　整间灰白的建筑，像落在了沉睡的安宁里。</br>　　“是的，你的母亲在最里面的房间，单人间，我们给予了她最好的治疗。”刘家和指了指靠里侧的一间房间。</br>　　他的语声放得很轻，没有让所有人都知道“第一玩家来了”。</br>　　在时间的推移中，他们对于“第一玩家”的态度已经有所改观，行动也相应发生了改变，他们并不会强行和人扯上关系，败坏人好感。</br>　　苏明安走进几步，推开了那间房的门。</br>　　这间房是灰白色的。</br>　　灰白色的墙，灰白色的顶，灰白色的地面与床，一切似乎都是死寂、沉重的灰白色，看上去单调压抑极了。</br>　　一抹天空蓝显现在他的视野里。</br>　　那摇晃着银树的窗边，覆着一层淡蓝的窗帘，像混杂在白云中的蓝天。</br>　　他似有所感，视线下移。</br>　　温柔明净的蓝天之下，是一个在床上沉睡的女人。</br>　　女人很安静，黑色的发瀑布般散在灰白的床上，闭上眼睛的表情很宁静，和她醒着时的疯狂全然不同。</br>　　她瘦削的，如同骨头架子一般的身躯缩在灰白的被子里，像被浓重的乌云包裹，只留下那抹浓墨般的黑发，涂抹在空白的床纸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