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九十六章·【第二章·蓬莱仙选（下）】

    人们恐惧地盯着苏明安，想要攻击，却被矩令控制得动弹不得。</br>　　苏明安发现，这种游戏角色自动发出的矩令比自己强上很多倍，已经超出了五阶符篆家的水准。</br>　　“等……等等。”青阳剑宗的老头子被凝固在原地，白胡子一颤一颤。</br>　　“别，别杀我……”几个道宗少女低声恳求，不再像之前一样威风凛凛。</br>　　苏明安的这一发极度强悍的矩令，把所有人打懵了。人们终于意识到就算是围攻，他们也无法杀死苏明安。</br>　　“他既是‘适格者’，又是‘异种’。如此强大的双重身份叠加，世上真的会有这种人吗……”有人喃喃自语。</br>　　“简直被神卷顾……”银霜书院的老太太拄着凤头拐杖，眼中对苏明安这个“异种”的恨意从未消散。</br>　　数秒后，易钟玉和叶一泓等实力强大的符篆家挣脱了矩令。叶一泓挡在了苏明安面前，拱手道：“请留步。一旦造了杀孽，人类更不可能理解你。请放过在场众人，此事才有回转之地。”</br>　　苏明安知道叶一泓说的是对的，但游戏角色根本没停，直接掠过了叶一泓。</br>　　苏明安抬眼，这才发现——视野左上角，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一个红得发黑的长条。当他将视线移到长条上，一行文字介绍蹦出：</br>　　当你感知到的恶意超过了一定界限，你控制的身体将脱离你的掌控。</br>　　……</br>　　苏明安勐然想起——</br>　　大量的负面情绪会让“异种”和“异常”变强！</br>　　苏明安好像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明明是“异种”，却还能保持善意和理智了——因为自己同时也是“适格者”。</br>　　当他感知到的负面情绪超过了一定界限，“异种”的特性就会压过“适格者”的特性。</br>　　这两种几乎不可能共存的身份，竟然奇迹般地降临在了大皇子的身上。“适格者”的身份让他维持着身为人类的善心与理智，让他自始至终没有害过一人。“异种”的身份让他有随时魔化的危险。这本来能够扭转人类命运，成为人类与异种之间的连接之桥——这明明是能够带来和平的奇迹身份！他明明是能够深入了解“异种”的特性和生成原因的。</br>　　——却被贪婪的皇室毁了。</br>　　大皇子日复一日地克制着自己不去仇恨，不沉溺于负面情绪，不去回想皇室亲人的恶意。他日复，在塔上自娱自乐、写日记本、让自己不去怨恨，不堕落成魔。他曾经养了一只白色的狐狸，即使那只狐狸被人杀死剥皮，他都控制自己不去仇恨。</br>　　但最后。</br>　　“嗒，嗒，嗒。”</br>　　鞋跟与擂台碰撞之声，极为清脆。</br>　　黑发高马尾青年面无表情，原本白净的脸上，渐渐显现出了血红的纹路，好像有一只狰狞的触须藏在他的躯体之中，随时要破封而出。</br>　　白袍扬起，墨竹仿佛活了一般，在夜风中沙沙舞动。</br>　　视野左上角，红得发黑的长条酝酿着滚烫的恶意，几乎将那根长条顶满。青年的脸上，血红纹路一点一点攀附而出。</br>　　——最后，全给人类的恶意所毁了。</br>　　事情本不会发生到这个地步。他承受了太多太多的恶意。</br>　　当他最好的宫女被推下水井时，他没有堕魔。当他养了数年的白狐被杀死时，他没有堕魔。当他被日日夜夜锁起来取血，活得像头牲畜时，他没有堕魔。当他被天下人误会，认为大皇子已经腐化之时，他依然保持冷静。</br>　　被关押、被嘲笑、被取血、被追杀、被围剿、被侮辱、被剥夺自由、被陌生人夺取身份与地位、被血脉至亲的亲人抛弃、被他最爱的百姓群起而攻之……</br>　　直到最后，没有人愿意听他解释，没有人给他一点点反驳的机会。哪怕是之前再信任他的人，都要置他于死地，不愿意思考一点点适格者与异种的可能性。</br>　　就在这种时候，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数十年以来承载的恶意终于灌满了。</br>　　其实只要一点点善意，就可以挽回他的。</br>　　就像第五世界那群给苏明安送装备的玩家一样……明明只需要一点点善意。</br>　　“大皇子殿下！”叶一泓一声大喊：“请心怀善意啊！不要再往前走了！”</br>　　——直到这种时候，迟来的善意才试图拉住他。</br>　　满脸血纹的黑发青年驻步，缓缓回头，眼中的情绪令叶一泓心中一抽。</br>　　那眼神犹如死水，但又似乎怀着星点光采，在烛火飘摇之时，隐约现出一点一点光芒。</br>　　“大皇子殿下！”叶一泓再度大喊：“请您离开这里吧！不能造杀孽啊！”</br>　　人们畏惧地看着这一幕，有些人已经挣脱了矩令的束缚，但无人敢贸然出手。黑发青年刚才的那一手强大矩令彻底震慑了他们。</br>　　苏明安感到自己嘴唇微张，似乎在叹息，又似乎毫无感慨。</br>　　“……心怀善意。”他说：“有人曾说，世界是一个圆，一分恶意，便有一分善意，这世间是天下人的善恶之争。我非我，我无我，我即善我，我即恶我。”</br>　　二皇子等人睁着眼睛，望着这一幕。</br>　　“可，我对世间怀以无数的善。”黑发青年说：</br>　　“——可有人愿意救我？”</br>　　“如果我在现世也是‘异种’。”</br>　　“——可有一人愿意救我？”</br>　　“大哥……”莫言立刻上前，想要说话。黑发青年却摇头：“你并非这世间之人。”</br>　　莫言张了张嘴，退了回去。</br>　　黑发青年在原地驻步，面对所有的视线。他看向高台上瑟瑟发抖的皇室成员们，看向脸色复杂的静和公主，随后移动视线，看向周边一动不动的武林人士、以及仍然维持着扔臭鸡蛋姿势的百姓们……</br>　　“我并不爱这世间的所有人。”黑发青年说：“我心中时刻涌动的善，实在令我大惑不解。我衷心希望‘人类’这个种群能够得到幸福，可单独看到每一个贪婪者的嘴脸，我又觉得厌恶。这实在令我困惑。”</br>　　“倘若世间将‘救世主’的命运加之我身，我理所应当会做。因为我爱这个种群，哪怕他们时刻展露出丑恶自私的一面，我依然希望他们存活下去，因为人们偶尔的闪光点就会令我动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