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尖锐对立

    马赛宫。</br>　　餐厅内。</br>　　刑天鲤惬意的喝着清茶，吃着六月黄馅的包子。</br>　　必须要承认，一分价钱一分货，马赛宫的老板能够在自家的餐厅，提供如此原汁原味的东国风味的餐点，刑天鲤对于昨夜将追兵引起了东云人的地盘，避免了在枫丹白露街上直接开战，感到自己的辛苦还是值得的。</br>　　这么一家懂得入乡随俗的好酒店，不应该遭受战火的破坏。</br>　　至于说东云人昨夜遭受的惨重损失么！</br>　　“我也是受害者啊，我损失了一辆车啊！”刑天鲤喝了一口茶，吃了一口浓香鲜美的蟹黄包子，满足的叹了一口气：“再说了，大玉朝也没请他们来自家地盘上，在这里遇到什么天灾人祸，也是他们自找的！”</br>　　本来就没半点负罪感，刑天鲤一番自我宽解后，越发的道心澄净，宛如秋日青空，一尘不染。</br>　　汤姆和杰瑞急匆匆的行了进来，将一个牛皮纸制成的档案袋放在了刑天鲤面前。他们也不客气，拿过餐具，给自己倒了茶，极熟练的往醋碟里倒了点香醋，抓起筷子，夹了蒸笼里的包子大口享用。</br>　　“头儿，这是您要的，暗语森林极乐香的一些调查情况。”汤姆吞下两个包子后，才‘哈嗤哈嗤’的吐着凉气，舒缓被汤汁烫到的舌头：“利润很惊人，让很多人心动，但是暗语森林笼络了很多大人物，没人愿意当出头鸟。”</br>　　刑天鲤放下茶盏，掏出了档案袋内东国调查室的秘密资料。</br>　　情报不是很详细，毕竟，东国调查室人手有限，极乐香也并不是重点的调查目标。情报中只是隐隐提到，暗语森林人脉极广，手段极强，极乐香的销售网络，已经铺遍了江东行省，隔壁的楚天、云梦、两江三大行省，也有极乐香的踪影出现。</br>　　根据东国调查室的估算，现在大玉朝，仅仅这四大行省中，吸食极乐香的底层百姓，数量就将近一千万人。</br>　　“一千万人，每年平均每人在这上面消耗三十两白银。”汤姆低声惊叹：“这基本上，是东国一个普通家庭一年的总收入。”</br>　　刑天鲤快速翻阅档案，最后那个总结的框表中罗列出来的数字，让他心脏一阵阵的抽搐。</br>　　近千万人吸食，每年耗费的白银数以亿计。</br>　　而且近千万人的吸食数量，根据东国调查室的判断，是因为暗语森林的‘生产能力’有限，限制了吸食人数的增长。如果暗语森林的生产能力能够提升，那么这個吸食人数还会进一步飙升。</br>　　至于吸食极乐香的危害么，起码现在看起来，并不是很严重。</br>　　除了成瘾性太强，一旦接触就无法戒断外，现在似乎表现出来，对身体并无太大的伤害。</br>　　毕竟暗语森林建立，也就是二十几年的事情，极乐香的出现，也就是最近十几年的事。最早的一批吸食者，也就是身体瘦了些，精神弱了些，体质虚了些，除了一旦无法吸食，就躁怒如狂之外，更大的危害并没有体现出来。</br>　　在东国调查室的档案中，还罗列了一些和极乐香的买卖有关的大人物。</br>　　暗语森林，只是总源头。</br>　　暗语森林的下面，有几个势力极大的承销商，都是极西百国顶级强国中，人脉通天、财可敌国的大商会势力。</br>　　就这几个大的承销商，在偌大的大玉朝，就无人敢招惹，足以横着走。</br>　　而为极乐香的销售保驾护航的，赫然有几个行省的总督，还有下面数十个郡的郡守等等。甚至在各地的极乐香吸食铺子里，为他们看门护院的，赫然是各地衙门的捕快！</br>　　“除了法璐仕总领馆，包括我们英吉士总领馆，都有长官在里面占了一点小份额。”汤姆压低了声音：“毕竟，这钱来得太容易了，每年数亿两白银，而成本，却微乎其微。”</br>　　刑天鲤将资料塞回档案袋，递还给了汤姆。</br>　　他缓缓点头，端起茶盏，一言不发。</br>　　他越发的讨厌大玉朝了，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儿地方是能让他喜欢的。</br>　　如果他还有前世的天仙修为，他已经二话不说，直接杀去京师焚天城。</br>　　但是他没有。</br>　　“这世道，我们只能随波逐流罢！”刑天鲤举起茶盏，抿了一口清茶，面无表情的说着违心的话。随波逐流是不可能随波逐流的，他总要在力所能及的范畴内，做点什么。</br>　　“昨晚上，东云人那边，很热闹？”刑天鲤转换了话题。</br>　　“死伤惨重！”汤姆和杰瑞同时笑了，笑容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br>　　“的确死伤惨重。”刑天鲤想起了昨夜东云聚居区的燎原大火，想起了军营中那一番可怕的杀戮，和最终结束一切的大爆炸，真正是死伤惨重，他都无法估算，昨天东云人的损失有多少了。</br>　　正想要询问汤姆和杰瑞，关于昨夜东云人的事情，租界方面准备如何处理，玛利亚已经在四名少女的簇拥下，牵着两条京巴儿，慢悠悠的走进了餐厅。</br>　　玛利亚站在餐厅门口，目光随意一扫，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刑天鲤。</br>　　她将狗绳递给了身边少女，步伐轻盈的走了过来，站在刑天鲤身边。</br>　　“玛利亚小姐，您的画作，昨天可是拍了个好价钱！”刑天鲤朝着玛利亚举起了茶盏：“还没用早餐罢？一起吃点？我觉得，应该是您买单，毕竟您昨夜发了这么大一笔财！”</br>　　刑天鲤笑得灿烂。</br>　　汤姆和杰瑞，则是板着脸，极严肃的看着玛利亚。</br>　　他们毕竟是专业的情报官，昨夜发生的事情，他们早就接到了详细的情报——玛利亚在昨晚，将英吉士王国最先进的战列舰图纸，直接拿出来拍卖了。</br>　　玛利亚更是当众宣称，资料来自英吉士王国皇家海军部。</br>　　这个卑鄙无耻的女贼，将帝国的机密资料当众拍卖，卖了个天文数字的价钱，然后，她居然还从容自若的，出现在两名……不，三名帝国军官的面前！</br>　　玛利亚低头看着刑天鲤，眸子里幽光闪烁：“你给我们制造了一点小麻烦。你之前对我们的不友善行为，让我们承受了一定量级的损失。”</br>　　“但是，昨夜同样因为你，让我们得到了极其意外的收获。”</br>　　“根据我们的计算，昨夜我们的收获，远远超过了你带给我们的损失。而想要消灭你，我们需要付出的代价，远远超过消灭你本身能够带给我们的回报。”</br>　　“你很幸运。你的名字，从我们的摧毁名单上，删除了。”玛利亚冷漠的说道：“或许，伱可以考虑一下，为我们工作？想想看，你想要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你可以随时来我的房间找我。”</br>　　玛利亚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没有丝毫笑意的笑容，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br>　　汤姆和杰瑞面面相觑，作声不得。</br>　　这个女人，她是在公然的‘策反’刑天鲤吧？</br>　　没错，她似乎，是有这个意思？</br>　　但是策反、收买这种事情，哪里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来做的？而且，就算你要公开做这种事情，你最基本的真金白银，要拿出来吧？你跑过来，说了这么一番莫名其妙的话，然后转身就走？</br>　　你这个女人的脑子，是不是坏掉的？</br>　　刑天鲤眯着眼，看着玛利亚一行人在远处角落里坐下，叫过了侍者，很熟练的叫了一大堆餐点。</br>　　刚刚她的话，让汤姆和杰瑞是一脑壳雾水，他却是听得清楚。</br>　　那天晚上，逼得那条比特犬自爆，导致刑天鲤和大黑狗上了玛利亚等人的‘摧毁名单’。但是昨夜的一番追杀后，他们无奈的发现，想要用常规手法‘摧毁’刑天鲤和大黑狗，需要付出的成本有点大。</br>　　而他们昨天，也因为刑天鲤的缘故，缴获了那件诡异的‘小五公士’，缴获了它使用的那柄青铜长戈。这两件东西，经过他们的测量和判断，价值超过了刑天鲤本身。</br>　　于是，综合计算下，刑天鲤幸运的脱离了摧毁名单。</br>　　不仅如此，玛利亚他们甚至还觉得，刑天鲤如果能够为他们所用，可以带给他们远比摧毁刑天鲤更大的利益！</br>　　所以，玛利亚一大早的，就这么生硬且生疏的，跑过来，当着汤姆和杰瑞的面，说了这么一番干巴巴的话语。</br>　　或许，在玛利亚的逻辑思维中，她已经将前因后果交待得很清楚了。</br>　　她更是站在‘绝对优势的高度’，向刑天鲤表达了自己一定的善意。</br>　　“她的这里，与众不同！”刑天鲤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低声道：“她和她的人，脑壳都和正常人不同。所以做事疯疯癫癫，说话颠三倒四，正经人，谁能弄明白她们究竟是什么意思？”</br>　　汤姆和杰瑞也同时撇嘴。</br>　　“秘密组织的科学家？本土也有这么一些古怪的家伙，他们也都是疯疯癫癫的，正常人根本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也根本无法和他们正常交流！”</br>　　杰瑞感慨道：“就好像，他们昨夜拍卖的那些技术资料，他们怎么会想到，联系这么多国家，公开拍卖呢？甚至，属于帝国的战列舰资料，他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拿了出来，他们根本不怕和帝国为敌么？”</br>　　刑天鲤好奇的问道：“最后，那超无畏级战列舰的资料，被谁拍走么？”</br>　　昨晚上回来得晚，刑天鲤回到酒店的时候，酒会已经结束，各国高层都已经离开，他还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是什么。</br>　　汤姆和杰瑞同时露出了极其古怪的表情，他们压低了声音，异口同声的惊叹道：“东云人！他们用国内的三座金山、十二处银矿做抵押，拿下了那份图纸。”</br>　　刑天鲤深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br>　　东云人啊！</br>　　可以理解。</br>　　疯狂的岛国，他们绝对无法抗拒一款最新式的，战力绝对碾压当今所有战舰的战列舰的诱惑。买下设计图，然后，他们就会穷兵黩武的，倾尽全国之力建造这款战舰。</br>　　弄死自己所有的国民。</br>　　或者弄死所有的敌人。</br>　　这种族群的疯狂，刑天鲤不需要脑子都能想象得到。</br>　　“乔彼得阁下的命令。”汤姆再次压低了声音：“盯死玛利亚他们。找到他们幕后老板。所有的资料，所有的交易款项，我们争取，全部拿下。”</br>　　“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那么，就以追查他们的幕后老板为首要目标。”</br>　　汤姆端起茶盏，向刑天鲤举了举：“全权特使奥古斯阁下授命，在这次行动中，我们和圣诺曼王国倾力合作。哪怕将万国租界化为战场，哪怕将万国租界，甚至是平海城夷为平地，不惜一切代价。”</br>　　餐厅内，陆陆续续上客，很快，足以容纳数百人的餐厅就已经满座。</br>　　进来的客人，就没几个正经的。</br>　　很多都是和汤姆、杰瑞一般，魁梧、精壮，且精悍、警惕，目光凌厉如野兽，腰间同样鼓鼓囊囊，分明携带了火器的年轻小伙子。</br>　　他们发色各异，眸色殊异，言谈间，都使用的大玉朝官话，但是全都带着浓郁的异域口音。尤其是，无论他们嘴上在说些什么，他们的目光，全都寸步不离玛利亚一行。</br>　　刑天鲤知晓。</br>　　昨夜的拍卖结束了，但是资料还没有移交，买下这些资料的各国官方，也没有向玛利亚他们支付所需的贵重金属。</br>　　看似一切都结束了，实则一切才刚刚开始。</br>　　“她们的脑壳，坏掉的。”刑天鲤再次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皱眉道：“她们这是在做什么？她们难道就不知道，她们的所作所为，足以引发一场战争么？”</br>　　汤姆、杰瑞同时摇头苦笑。</br>　　隔壁桌上，几个英吉士总领馆的低级军官，也纷纷摇头苦笑。</br>　　刑天鲤的表情突然一僵，他缓缓抬头，看向了玛利亚等人——引发战争？如果，这些家伙的本来目的，根本就是引发战争呢？</br>　　如此肆无忌惮，如此嚣张跋扈。</br>　　公开拍卖足以改变各国实力对比的高科技资料，甚至公开拍卖从英吉士王国窃取的战列舰图纸，这些家伙，如果他们的根本目的，就是引发战争呢？</br>　　刑天鲤阴沉着脸，将自己的猜测说给了汤姆和杰瑞。</br>　　两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br>　　隔壁桌上，听到刑天鲤低声说话的英吉士军官们，脸色也都变得极其的扭曲、僵硬。</br>　　三十年前，那场席卷极西百国，几乎将西方打成废墟的战争，硝烟还没散尽。汤姆、杰瑞等人，作为战后出生的第一代年轻人，他们几乎是听着长辈们对那场战争的描述长大的。</br>　　那场伤亡人口数以亿计的可怕战争，在他们的长辈口中，完全就是炼狱。</br>　　玛利亚她们，想要引发战争？</br>　　是啊，大威力的新式炸药，新式的合金配方，新式的钢铁洪流设计，新式的‘真空管’科技，甚至是从英吉士窃取的战列舰资料。</br>　　这些玩意，除了运用在军事上，还能干什么？</br>　　拿去造福百姓么？</br>　　开玩笑！</br>　　两名年轻的英吉士军官匆匆起身，略略有点狼狈的奔出了餐厅。</br>　　他们要将刑天鲤的可怕推论，告诉总领馆的高层，更要将这些可怕的猜测，用最快的方式，传递给英吉士大使馆，乃至是本土的高层得知。</br>　　好端端，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引发战争呢？</br>　　他们活腻味了不成？</br>　　与此同时，暗语森林最高层，陈设华丽的房间内，雍容华贵的白发女子，懒散的躺在软榻上，抽着水烟袋，眯着眼看着站在面前的法璐仕总领事。</br>　　“戴高伯爵？”白发女人轻描淡写的吐了个烟圈：“真是稀客呀。我们同为最正统、最尊贵的法璐仕贵族，我们同在遥远的东国，我们同在小小的万国租界，但是过去二十几年的时间，我们见面的次数，有十次么？”</br>　　年迈，秃顶的法璐仕总领事戴高神色复杂的看着白发女人。</br>　　他沉默许久，才缓缓向白发女人欠身行了一礼：“抱歉，殿下，如果当年，不是您卷走了国库中的所有资金，或许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起码得到充足军费的禁卫军，他们不会临阵哗变。”</br>　　白发女人淡然一笑，她轻描淡写的说道：“想要我将那些可爱的黄金、白银，交给那些卑贱的士兵？不可能！”</br>　　戴高气得面皮通红，他双手握拳，死死的盯着白发女人看了许久，他终于怒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陛下简直是中了你的巫术，才会将这么大的权力赋予了你，而你最终，背叛了我们所有人！”</br>　　“陛下，是您的父亲！”戴高嘶吼道：“你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还有你的那些兄弟姐妹们，一个接一个的被送上断头台？”</br>　　白发女人轻佻的吐了个烟圈：“可是于我而言，他们连一个金币都不值！”</br>　　“至于说，你们的陛下？”</br>　　白发女人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她‘嗤嗤’笑道：“是啊，我施展了巫术，让他将王国的大部分权力交给了我，而我很随意的背叛了你们，没错，我做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br>　　戴高重重的喘了一口气，差点因为高血压昏厥过去的他踉跄着倒退了几步，重重的坐在了一张软椅上。</br>　　他喘息许久，才缓缓说道：“好吧，二十几年前的事情，我们就不提了。殿下，法璐仕需要您的帮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