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事件发酵

    刑天鲤和大黑狗，急匆匆离开了酒馆。</br>　　他们刚刚出门，刚才还大显神威，手搓尖刀化为高温铁水，连地砖都能轻松烧蚀的穆里玛就面色骤白，他猛地站起身来，深深、深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全身气机骤然收敛，手掌上多了三十六根古色斑斓的青铜棺材钉，狠狠地拍进了周身三十六处致命要穴。</br>　　棺材钉贯入体内，穆里玛的气息骤然变得近乎虚幻，他近乎七尺高的身躯，也猛地塌陷，凭空矮了一尺有余。</br>　　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粗气，穆里玛咬牙道：“该死的古三家，若非这些该死的甲子行走，老子怎会吃这苦头？”</br>　　一旁的杨天骥更是直接，他身体一晃，伴随着低沉的骨骼摩擦声、筋腱轰鸣声，他硬生生从人形化为一条瘦骨嶙峋的老狗。他张开嘴，喷出了十二根尖锐的血色犬牙，伴随着刺耳的尖啸声，犬牙化为血光，‘噗嗤’有声，齐齐扎进了他脊椎骨十二处要穴。</br>　　化为狗子形态后，杨天骥的气息比穆里玛消失得更加彻底，乍一看去，完全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上了年龄的老狗，看不出任何超乎常人的地方。</br>　　他干脆匍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吐着舌头。</br>　　“有啥法子？后辈崽子们不争气，国事糜烂如斯，咱们两个不抛头露面的给压压场子，你猜那古三家的混账们，会不会起别的心思？”</br>　　颐和郡主俏美昳丽的面庞，也变得略带一丝愁苦。</br>　　她悄摸摸的看了一眼穆里玛和杨天骥，闪烁的眸子深处，居然尽是忌惮、防范之意。甚至，还隐隐有一丝丝极隐晦的杀意在汹涌！</br>　　刚刚刑天鲤跟着大黑狗，刚走进酒馆的时候，暗语森林顶楼，戴高已经说服了白发女子——曾经的法璐仕王国末代国王的私生女，有着‘凡尔赛玫瑰’封号的小公主玛索。</br>　　想要说服玛索，很简单。</br>　　戴高只是许诺，今日的借款，事后全部支付高额利息，用法璐仕共和联邦在万国租界的海关税收做抵押。</br>　　而他更是承诺了一系列的附加条款。</br>　　如，暗夜森林可以在某些特殊情况下，紧急调动法璐仕在万国租界的军队，包括租界舰队。</br>　　如，暗夜森林可以借用法璐仕财团，在碣石郡投资兴建的几家日用化工厂，增加‘极乐香’的生产数量。</br>　　如，暗夜森林未来的极乐香，可以通过法璐仕官方的商贸渠道，向大玉朝的内陆行省进行销售推广等等。</br>　　这些条款，在过去很多年间，因为玛索的特殊身份，因为戴高对玛索的某些成见，暗语森林努力了多年，却始终没能得到法璐仕官方的同意。</br>　　但是这一次，面对玛利亚等人拍卖的技术资料，面对快速增强国力的大好机会，戴高，以及他身后的法璐仕官方，只能无奈的选择了屈服。</br>　　玛索开启了墙壁上的暗门，带着戴高顺着陡峭的秘密楼梯，好整以暇的向地库的方向前进。她举着一支银烛台，照亮了暗沉沉的楼梯间，一边走，她一边好奇的问戴高：“我很奇怪，面对这么珍贵的技术资料，你为什么会选择，掏出真金白银购买？”</br>　　“如此巨大的利益，甚至值得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战争了。”玛索‘咯咯咯’的笑着：“如果你愿意的话，暗语森林的力量，也可以为你所用。”</br>　　眸子里闪烁着嗜血的凶光，玛索轻声道：“你居然会选择付账？真稀罕，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将法璐仕的利益放在自己性命之上的老将军么？”</br>　　戴高瞪大眼睛，小心翼翼的跟在玛索身后。</br>　　年纪大了，难免老花，楼梯又极其陡峭，他唯恐自己一脚踩空，连带着前面的玛索一起摔下去。他冷哼道：“如果是在西陆，我已经开始调动军队啦，这个叫做玛利亚的女人，哼！”</br>　　“但是这里是在东国。”</br>　　“法璐仕在这里的驻军，并不足以对付她们。炮击大圣堂的那两条大家伙，应该不是英吉士人的，应该是她们的手笔！”</br>　　“整个法璐仕的租界舰队，估计无法承受那两条大家伙的三轮齐射。”</br>　　戴高很诚恳的说道：“先将我们拍下的资料拿到手，放在安全的地方，然后，再找机会，拿回属于我们的钱，以及被圣罗斯、被易多利、被东云矮子们买走的资料！”</br>　　“如果你愿意付出一点代价。”玛索目光流转，轻声笑道：“我可以出点力，帮你一把。毕竟，我的那位可怜的父亲，也是你们的末代国王啊！”</br>　　说到‘末代国王’一词，玛索突然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的，甚至笑得她没力气走路，只能斜靠在了楼梯间的墙壁上笑得個不停。</br>　　戴高也停下了脚步，他看着玛索凹凸有致，比起青春少女也丝毫不差的曼妙身材，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br>　　毕竟，这位国王陛下在她成年后，才接回王宫的私生女小公主，三十多年前，可是他们法璐仕贵族圈最吸引人的一朵鲜花。戴高那时候还正当盛年，也曾经在夜里对她娇艳的容颜难以入寐呢。</br>　　看到花枝儿乱颤的玛索，戴高甚至隐隐觉得，自己苍老的身躯，都有点发烫发热，一颗年迈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好似回到了青春年少的时候。</br>　　轻咳了一声，急忙扭过头去，掩盖了脸上的尴尬，戴高沉声道：“殿下，如果您愿意为您的祖国出一点力，我知道您人脉广大，请帮忙调查一下，最近万国租界发生的一些事情！”</br>　　“我很不安。”戴高皱着眉头说道：“一些事情，太匪夷所思了。”</br>　　“比如说，圣母教追捕一个和英吉士总领馆有关的东国年轻人。”</br>　　“比如说，东云浪人好似发狂了一样，袭击圣母教平海大圣堂。”</br>　　“比如说，善德坊居民的瘟疫传染，以及某些地狱怪物的传言。”</br>　　“再比如说，昨天晚上，东云人的侨民聚居区发生的大火，还有他们的军营遇袭，鹤鸣号被炸毁的事件。”</br>　　“我很不安。”</br>　　“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事件如此密集的发生。更因为，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万国租界居然如此的安宁，如此的祥和，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br>　　玛索伸出空闲的那支手，温柔的按在了戴高的小腹上：“亲爱的将军，恰好，有些事情的内幕，我还真的知道一点儿。比如说，关于英吉士总领馆，比如说，关于圣母教大圣堂，比如说，关于传说中的地狱怪物等等。”</br>　　“伱拿什么来回报我呢？”玛索笑得极其妩媚。</br>　　“考虑一下吧，有时候，并不是完全需要黄金和白银来解决问题。有时候，我也乐意收取一点点更有意思的报酬。比如说，你？”</br>　　玛索突然收敛了笑容，她举着烛台，继续顺着楼梯往下走。</br>　　一边走，她一边曼声道：“你知道的，我在王都的时候，名声不是很好。我承认，你们都说，我是一朵浪荡的玫瑰。但是我很享受这一点。我尽情的享受我的生活，享受属于我的生物本能，这是非常美妙的事情。”</br>　　“我愿意和一些身份特殊的有趣的人，进行某些深刻的交流。”</br>　　“你就是一个身份特殊而且有趣的人！”</br>　　戴高的面皮一阵通红。</br>　　他咬着牙，低声怒道：“我都七十五岁了！你在嘲笑我么？殿下！”</br>　　玛索耸了耸肩膀：“你知道暗夜森林什么东西卖得最好么？你这个蠢货。今晚上我会给你留门的，我等着你大胆的鼓起勇气，来敲响我的房门！”</br>　　戴高骇然瞪大了眼睛，他一时间心乱如麻，差点一脚踩空。</br>　　楼梯间内就只剩下了轻微的脚步声，从顶楼一直走到地下，两人都没有再开口。玛索的脸上，带着猎人戏耍猎物的戏谑笑容，而戴高么，则是一脸的憔悴和惆怅，整个人都有点失神了。</br>　　地库门前，庞然大虎一跃而起，拼命的甩动尾巴，发出‘呼呼’破风声，极亲昵的朝着玛索发出低沉的咆哮声，硕大的脑袋不断地磨蹭她的身体。</br>　　戴高面色紧张的看着这条可怕的庞然大物，他低声嘟囔道：“仁慈的圣母啊，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大家伙？”</br>　　玛索重重的给了老虎脑袋两巴掌，轻描淡写的说道：“东国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我在一个猎人手上，买下了还只是小崽子的它，谁能想到，它长得这么快？长得这么大？”</br>　　“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品种，总之，它就是这么的威武、不凡！”</br>　　玛索眯着眼笑着。</br>　　庞大的老虎也眯着眼，带着一丝戏谑之意看着戴高。</br>　　玛索突然回头道：“转过身去，我要输入密码了，小猫咪，看住这个老家伙，不许他偷看！”</br>　　戴高气恼的转过身去，低声嘟囔着什么‘军人的荣耀’、‘贵族的信誉’之类。</br>　　玛索撇嘴一笑，将银烛台放在了地库门前的架子上，双手快速扭动厚重的地库门上，那一枚枚硕大的机械密码盘。</br>　　伴随着‘咔咔咔’的机械转动声，玛索很快输入了密码，她拉着合金大门的把手，轻轻的往外一拉。</br>　　玛索的脸色骤然一变，她眉心一点银绿色的光芒骤然亮起，下一瞬，无数条细密的宛如花枝藤蔓的符文从她白皙的皮肤下冒了出来，她低声长啸，她的两侧太阳穴、鼻翼、下巴、脖颈、肩膀，还有身体各处重要关节处，皮肤骤然结晶化，变成了银绿色的硕大宝石。</br>　　低沉的‘嗡嗡’震鸣声响起。</br>　　玛索胸口正中一块细长的棱形宝石中，宛如水银一般极有质感的流光汹涌而出，迅速在她身上凝成了一套极厚重，好似西式飞龙，背生双翼的银绿色甲胄。</br>　　长长的甬道内，剧烈的能量波动席卷四方，戴高哼都没哼一声，就被震晕了过去。</br>　　玛索皱起了眉头，她狠狠地朝着那头匍匐在地，低沉嘶吼的猛虎一指，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猛虎骤然崩解，化为大块鲜活的、蠕动着的生物甲胄，‘呛琅’几声就覆盖在了戴高的身上。伴随着甲胄头盔内传来的低沉喃喃声，无数根极细的，好似神经一般的细线从甲胄中流出，狠狠扎进了戴高体内，贯通了他全身的神经网络。</br>　　下一瞬，刑天鲤之前放在合金大门外，只要大门稍稍碰触，就立刻引爆的炸药堆轰然爆开。</br>　　玛索低声长嘶，她洒出了一把鸡蛋大小的种子。这些种子落在地上，当即将厚重的石板还有下方的钢板都轻松穿透，种子的硬壳快速崩裂，磅礴的生机砸汹涌，在蠕动，四周大地中的养分被疯狂的吞噬，源源不断注入这一把十二颗种子中。</br>　　整个暗语森林城堡，偌大的堡垒中，无数普通客人根本不可见的密室、密道内，一枚枚硕大的水晶同时亮起了刺目的绿光，内部有一枚枚奇异的宛如树叶、花朵，又好似日、月、星辰的符纹图案在急速闪烁。</br>　　整个暗语森林化为一个整体，几乎整个法璐仕侨民区，地下的泥土中，所有的养料、磅礴的养分，都被城堡强行抽取，以一种蛮横不讲理的方式，在弹指间注入了急速萌芽的种子中。</br>　　无数条蠕动着的细细根茎急速生长，顷刻间就窜入了已经被火光和冲击波填满的地库。</br>　　细密的根茎疯狂的蠕动，快速的编织缠绕，以比炸药爆炸更迅猛的速度，织成了一层层致密的大网，将整个地库彻底包围在中间。</br>　　刑天鲤从万国租界黑市上，通过英吉士东国调查室的秘密渠道采购的，尽是军用的烈性炸药。数吨烈性炸药齐齐爆开，其威力足以摧毁上方的暗语森林主体建筑。</br>　　玛索嘶声长啸，可怕的爆炸被根茎结成的大网生生封锁。无数根茎上闪烁着刺目的银绿色光芒，一波波幽光闪烁，爆炸产生的光和热，可怕的能量冲击波，悉数被这些根茎吸收，极速的吞噬、消融，转化为一缕缕刺目的银绿色流光，不断遥空注入玛索体内。</br>　　地库中，地砖崩碎，钢板熔解，硕大的地库被硬生生向四周扩张了三尺多宽，随后一切烟消云散，如此可怕的爆炸，居然没有对四周环境造成太大的破坏。</br>　　玛索低声念诵古怪的咒语，一根根的绿色根茎急速的蠕动着，它们的色泽快速变化，从绿色的木质组织，变成了灰黑色的泥浆。随后厚厚的泥浆快速的平整，凝固，化为厚达三尺的岩层，取代了原本被破坏的地砖和钢板。</br>　　她阴沉着脸，走进了空荡荡，还残留着一丝热力的地库。</br>　　她看着亮光光可以充当镜子的四壁和天花板，突然双手捂住了心口，极其痛苦的嘶声惨嚎：“我的金子！”</br>　　“我的银子！”</br>　　“我的钞票！”</br>　　“我的财富！”</br>　　“是谁？是谁偷走了我的钱？”</br>　　玛索并不记恨刑天鲤埋下的炸药，反正区区数吨炸药而已，在她紧急的应变下，这一堆炸药没能对她造成实质的伤害。</br>　　但是她的金子，她的银子，她囤积在地库中，最近三个月刚刚拢账，还没有来得及运走的巨额财富！尤其是那些钞票，那些地契，那些珠宝，那些可以兑换成巨额金银和贵重金属的财富啊！</br>　　心痛！</br>　　心痛如绞！</br>　　玛索跪倒在地，声嘶力竭的尖叫着：“不要让我找到你，我一定会亲手将你化为，化为……”</br>　　玛索极其凶戾的，轻轻吐出了一个陌生的，拥有二十几个音节的词汇。</br>　　她跪倒在地。</br>　　不断有鲜血从她手臂上的甲胄中涌出，闪耀着淡淡绿色荧光的鲜血在光洁的黑色岩层上迅速流淌，化为极细的丝线，勾勒出了一个硕大的日、月并列，四周装饰以数百颗星辰，正中是一颗枝繁叶茂老树的奇异法阵。</br>　　玛索以古怪的语言，开始祈祷。</br>　　她轻轻的摇晃着身体，随着她的祈祷声，某种奇异的力量在法阵上升腾。</br>　　暗语森林内，包括伊莉丝、伊尔丝在内的数百女子，齐齐跪倒在地，同时割开自己的腕脉，向外释放鲜血。所有鲜血滴落，还没落地，就凭空化为淡绿色的火焰消失不见。</br>　　冥冥中，一根极细的，若断若续的线条被引动。</br>　　这根线条穿梭了无数虚空，穿梭了多层维度，最终牵连到了某个不可言说的奇异存在上。</br>　　庞大的阴影笼罩万物。</br>　　无数巨大的枝桠宛如僵尸的手臂，向四周疯狂的伸展。</br>　　玛索的祈祷声，顺着那一条若断若续的线条，极其艰难的渗透了过来，断断续续，若有若无。但是那无穷的阴影中，可怕的意识当即捕捉到了这细微的祈祷声。</br>　　一缕视线，顺着这一缕目光投了下来。</br>　　虚空。</br>　　维度。</br>　　沿途疯狂的消耗。</br>　　蕴藏了不可思议磅礴伟力的视线，被漫长的高维空间几乎损耗殆尽。最终只剩下极其微小的一点力量，宛如九重大洋中的一粒细砂，极飘忽的沁入了这一方世界，落入了玛索的眉心。</br>　　玛索的双眸骤然亮起。</br>　　她目光朝着四周一扫，刑天鲤故意留下的地道入口，轻轻松松就被玛索找了出来。</br>　　她死死凝视着这个地道入口，在她的视线中，一条身穿长袍的高大身影悄然浮现。</br>　　“雄性……”</br>　　那一缕目光的残骸落到玛索眉心时，她的目光，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某些因果。</br>　　她看到了残留的身影痕迹，更朝着身影的本尊，正走向马赛宫的刑天鲤望了过去。</br>　　阳光炽烈，刑天鲤走在树荫下，通天妙竹轻点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爆炸发生后，他就借口调查情况，离开了酒馆。</br>　　他认真的思索着颐和郡主给出的条件，收回黑婆罗洲，不仅仅可以封侯，更有可能封为国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