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全取广陵

    汉末庐江、丹阳二郡的霍山、马鞍山、黄山山区，分布着不少豪酋部族。</br>　　他们在汉人看不上的崎岖地带求存，完全依靠山区边缘的各条长江支流水网交通，生活习俗也是半汉半山越。</br>　　这些部族的青壮拉上战场，往往表现骁勇，但军纪也非常散漫，极难指挥——这些部队，有个统一的名称，就叫“丹阳兵”。</br>　　当年大将军何进就招募过丹阳兵，故徐州牧陶谦也喜欢招，刘备军中现在也还有三千丹阳兵。</br>　　此时此刻、被陈兰逼着去跟张飞死磕的张多，严格来说，也算是一名“丹阳贼豪帅”。</br>　　仅仅几个月前，庐江郡的巢湖周边山区，就分布着三大丹阳贼势力，郑宝、张多、许乾。</br>　　后来势力最强的郑宝居然想图谋不轨，还试图裹挟一些汉室宗亲给他当门面，就选中了住在庐江的刘晔。</br>　　刘晔不愿当出头鸟，在酒宴上偷袭反杀了郑宝，又言语挤兑其部曲，说造反只会招来朝廷剿灭，不如诏安。</br>　　那群没文化的家伙居然被刘晔吓住了，然后就发生了分裂，不愿意诏安的投奔许乾，继续当濡须贼。</br>　　愿意诏安的就投了张多，然后刘晔帮张多牵线归顺太守刘勋，算是吃上了编制。</br>　　张多这人没什么雄心壮志，他原先就一水寇，跟了刘勋后也是能躲则躲，尽量不参加厮杀。</br>　　混口皇粮吃而已，玩什么命啊。</br>　　此番刘勋攻淮阴，需要向广陵集结物资，才把张多找来，负责长江上的水运和护航。</br>　　昨夜袁军对张飞的第一波反扑，张多并没参与，他的部队是水军嘛，陆地上的死战当然应该让专业的人上。</br>　　而城中文官，原本以刘晔这个新任功曹最有话语权。</br>　　刘晔是明哲保身之人，就暗中罩着关系户，不让张多的部曲送死太多。</br>　　可惜，这种小团体利益的考虑，随着陈兰回到广陵城，终于被打破了。</br>　　陈兰毕竟是都尉，刘勋不在的时候，军事上当然他说了算，刘晔一个功曹也不能越俎代庖，只能建议。</br>　　张多被勒令带着水兵强攻城墙，苦不堪言来诉苦恳求，刘晔也不敢直接让他抗命，只是吩咐：</br>　　“我自会去找陈都尉说合，但你也不好明着违抗军令。且先鼓噪声势，给陈都尉一个面子。”</br>　　张多信了刘晔的许诺，苦着脸去进攻张飞。</br>　　可惜这种出工不出力的心态，又怎么可能打得过意志坚定的张飞？就算张多的兵力是敌人三倍，也依然没用。</br>　　双方从清晨辰时开始鼓噪呐喊进攻，实则打了一个多时辰压根儿没什么进展。</br>　　张飞一开始还如临大敌，后来发现敌人疲软得雷声大雨点小，比昨晚前半夜还不如，简直毫无压力，张飞也是纳闷不已。</br>　　……</br>　　张多被迫上工之后，刘晔估摸着己方姿态也摆足了。这才趁着陈兰稍稍休息过后、吃完早膳，貌似心情不错的时候，求见了对方，陈述了自己的策略。</br>　　陈兰内心不太看得起刘晔，主要是觉得刘晔太年轻，而且是靠卖队友上位的——刘晔才十八岁，此前唯一的功劳就是杀了郑宝、介绍其部众接受刘勋诏安。</br>　　这种事情，在士人眼里没什么，但是对于山贼水寇出身的混江湖武人，则属于非常不讲义气的大忌。</br>　　陈兰是霍山贼，他对郑宝的遭遇还是有点同情和代入感的。</br>　　所以两人讨论时，陈兰也没给刘晔什么好脸色，一上来先暗讽：“先生真是好谋略，府君攻淮阴的计划，也都是先生过目过的，我军完全照着执行，最后打成这样！”</br>　　刘晔一阵无语，刘勋出兵前的大致计划，他是有过目，也表示了肯定。但他当时是真觉得刘勋和纪灵四平八稳，并无破绽。</br>　　后来前方送回军情，说刘备的下邳被偷，刘晔就更觉得稳了。他在回信里也拍了些马屁，预祝刘勋军功唾手可得，这也是人之常情——</br>　　历史上的刘晔就是这么一货，几十年后曹叡问他能否伐蜀，他就说能伐。其他重臣跟他立陈不可伐，他也顺着对方说。</br>　　最后曹叡君臣一对账，刘晔这个“啊对对对”也就穿帮了，身败名裂。</br>　　但是，眼下这次前方的大败，刘晔觉得完全跟他没任何关系。</br>　　刘勋原本的计划确实没问题，鬼知道后来执行层面发生了什么，让刘备突然绝境中战斗力爆发变强了好几倍？</br>　　刘晔不得不忍辱赔笑，跟陈兰分说，然后才提出自己的应对建议：“将军，如今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为今之计，我看张飞的偷袭怕是不好击退了，你让张多死命猛攻，说不定还正中张飞下怀，让他顺利多消耗我军兵力！”</br>　　陈兰听了，皮笑肉不笑地回怼：“那你说怎么办？是不是直接逃跑，放弃广陵？”</br>　　刘晔压抑了一下情绪，继续冷静地说：“广陵丢不丢，眼下不好说。仗打成这样，靠我们自己这点兵力是夺不回来的，</br>　　只能指望府君的败军能尽快赶回，以绝对优势兵力消灭张飞，但若是刘备比府君先到，那就全完了。”</br>　　陈兰怒道：“你这厮果然不忠，只想保身！”</br>　　刘晔反唇相讥：“我并非不忠！只是有备无患！运筹帷幄，自然要考虑最坏的情况！何况就算一时丢了广陵，我也依然有计助府君反败为胜、最终击溃刘备！只要我们准备充分，丢得更巧妙一些，为将来预做铺垫！”</br>　　陈兰闻言，气极反笑：“不思进取！你还有脸说长远之计？那你倒说说，怎么丢广陵，才能丢得反败为胜！”</br>　　刘晔图穷匕见：“很简单，刘备面对的危局，不是正面战场上的胜利就能稳住的，他最大的问题是下邳丢了、士卒家眷陷于敌手，所控制的几个城池，也都没有囤积余粮！</br>　　他现在这么火急让张飞反攻广陵，甚至不惜犯险偷袭，更说明他快断粮、看上了广陵的存粮！只要我们赶紧趁张飞没能控制城池，把府库余粮尽可能运回庐江。</br>　　就算最后失守，也可把来不及运的烧了，不留给刘备。如此刘备只是得到一座无粮空城，不用一两个月，他的军队还是会饥饿而溃散！</br>　　我怀疑，此番刘备能保持那么久军心、最终反攻，定是有高人指点他封锁消息。可此战之后，下邳丢失也就封不住了，刘备军完全有可能虽胜亦散！我们不可被眼前的失败蒙蔽，更不可被刘备一时的小胜蒙蔽！”</br>　　陈兰听得目瞪口呆，他只觉得这些玩战术的人心都太脏了。</br>　　这是什么卑鄙无耻的打法？广陵城明明暂时还在袁军手中，居然想到了自烧粮仓不留给刘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