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皆如先生所料

    建安八年，六月初三，合肥，尚未正式挂牌的车骑将军幕府内。</br>　　诸葛亮和庞统被刘备召见，匆匆赶来。一进门就看到刘备满面春风地在大堂上来回踱步，还指着桌案上几封信，喜不自胜地说：</br>　　“没想到子义和公瑾竟能以区区八千之兵，溃敌五万之众。经此一战，天下诸侯还有谁敢说南方的兵马打不过中原之士！此功自当重重赏赐、全军同喜庆贺。”</br>　　诸葛亮和庞统在来的路上，也已经刚刚知道了渤海郡救援袁谭大胜的消息，所以倒不是太意外。</br>　　诸葛亮是跟着刘备一起来的合肥，庞统是去年就被刘备派来，帮赵云统筹淮南防务的。</br>　　此刻，庞统也是喜形于色地向刘备贺喜，还说了些很提气的展望推演的话语，一时间氛围很是融洽欢庆。</br>　　诸葛亮则没什么表情，可能是出于谦虚谨慎吧，毕竟此战有他亲兄长在背后统筹策划，他也不好帮自家人自吹自擂。</br>　　刘备让人取来好酒，也不管此刻并不是饭点，直接拉着诸葛亮和庞统，各自干了三碗，这才抹抹嘴，拿诸葛瑾的信问道：</br>　　“令兄信中说，他估计吕旷带着围攻渤海郡的袁尚军残部后撤，归途中必然会被轻装急进的曹军截击，以吕旷之意志不坚，必然一触即溃，多半会降曹——你以为如何？”</br>　　诸葛亮想了想：“确实很有可能，我五年前出使袁绍时，跟吕旷吕翔也见过几面，而且多有打探河北诸将风评，二吕喜欢阿附权贵。”</br>　　刘备点点头：“那就好，子瑜让子义和公瑾快刀斩乱麻，痛下杀手，也算是止损了，让将来投曹的袁尚军更少一些——不过我总觉得，子瑜此信，有些过于刻意了，他强调这些又有什么用呢？</br>　　孤跟他相交七年，太了解他了，这不像是他出于本意想到写的。莫非这是……唉，在担心自己功高震主么，这又何必呢。孤难道还会和高皇帝那样猜忌功臣？</br>　　当年光武帝都不必如此了，孤将来自然是要比光武帝更加宽仁，才对得起大汉四百年天下带来的自信。否则，我刘家祖宗四百年的天子，不是白当了，四百年还没让子孙建立起自信气度么？还在担心天下人服不服姓刘的掌权？没必要啊。”</br>　　诸葛亮不太好接这话，但还是表示了对刘备推心置腹信任的感谢。</br>　　而且，刘备这话是有些僭越的。也就是关起门来，只有诸葛亮和庞统在，他才这么说，但凡还有其他外人在，他是绝不会这么说的。</br>　　一旁的庞统看诸葛亮都稍稍有点尴尬了，连忙帮衬着往好处分析，还灵机一动想了个顺势而为的招：</br>　　“主公何必介意这些，或许子瑜铁口直断、在信中预测吕旷必降曹贼，根本就没有自证之心，只是想顺势用计呢。”</br>　　刘备一愣：“他送捷报的同时，千里迢迢夹带这封信，还能是为了用计？如何用计？”</br>　　庞统：“很简单，主公可以把此信展示给合肥的众文武看，提前告诉他们河北虽然距淮南千里之外，但河北的局势也一样在主公的掌握之中，在子瑜和孔明的算计之中。</br>　　灭吕翔是计划之中的事，吕旷会降曹也是计划之中的事。说不定吕旷降曹还能是我军拖延曹军的一个步骤，是我军引诱曹军把更多主力投到河北以求速战速决的诱饵，然后我军在淮南和徐州动兵，遇到的曹军实力才会更弱……</br>　　反正只要预测准了，我军上下士气必然高涨。只有一支军队上上下下都相信一切都在我方计划中，他们后续作战才会更加勇猛、气势如虹。</br>　　由此推之，我们还能举一反三，比如提前对淮北曹仁的防区，以及淮西蔡阳、李通的防区散播消息，说吕翔已灭，吕旷必降曹，但也会牵制曹操更多兵力去监视吕旷。</br>　　到时候等他们真得到这些消息时，也就会胆寒，意识到一切都被对面的敌军料准了。打仗打的就是人心，信心，一方觉得自己运筹帷幄，尽在掌握，另一方则觉得自己中计了，提心吊胆，还没打气势就此消彼长，不亚于数万雄兵的效果。”</br>　　刘备也是打老了仗的，如何会听不懂这个道理？</br>　　有时候，计策本身是什么不重要，战场上只要让己方相信“敌军中计了”，让敌军也相信“我们中计了”，这個心态本身，就价值万金。</br>　　被敌人算准，这个消息本身就是让人很难受的事情。</br>　　刘备被庞统这么一解释，心情也好了不少，不再去纠结诸葛瑾的动机了。</br>　　也正是到了这一步，诸葛亮才不用避嫌，主动建议道：“主公，我以为还是稍稍持重为好，一来如今主公抵达合肥的消息，还未向外散播，太早有所举动，容易让曹军警觉。</br>　　二来，主公可先向自己人散播捷报本身，并且让大家知道家兄有随附的奏书、与捷报一起送到。至于家兄书中的内容，没必要现在公布。可以等确认吕旷降曹后，再拿出来。</br>　　如此，只要印鉴完好、到时候誓师宴上坦然让诸将亲眼验证，确认书信是真，一样可以鼓舞士气。万一预测不准，也就没必要把信拿出来了。”</br>　　刘备闻言，不由莞尔：“这也太小心了，先生这是对令兄都没把握不成？孤可是太相信子瑜的预言了。别看铁口直断、天马行空，但最终复盘时，总如羚羊挂角，有迹可循，绝非胡猜。”</br>　　诸葛亮：“不是没把握，只是万一，万一。”</br>　　刘备哂然一笑，重重点了点头：“也好，孔明素来谨慎。当年令堂说你之才，十倍于子瑜，或许也是偏爱持重谨慎。</br>　　要我看来，子瑜奇谋机变，在你之上。但你谨慎周密，也在子瑜之上，你们兄弟，算是各有所长。这次就再依你所言吧。”</br>　　刘备也是豁达之人，没有再纠结，当天就先把初步的消息和捷报散播出去，让身在合肥和寿春的诸将同喜，提振一下人心。</br>　　然后又加紧准备对淮西和彭城用兵的节奏，只等曹军在泥潭里陷得稍稍再深一些，就果断动手。</br>　　最后，还不忘保持对河北最新情况的关注，及时打探曹军的最新进展。</br>　　……</br>　　此后十余日，形势还真就如诸葛瑾所料。</br>　　其实，就在刘备和诸葛亮、庞统商议的同时，河北战场上，曹军和回援邺城的吕旷，就已经交上手了——</br>　　刘备知道南皮之战捷报时，距离南皮之战结束已经过去七天了。</br>　　这七天里，最初的两三天，吕旷在东光县城收拢残兵、抢运军械辎重，想多带点人和东西回去。</br>　　然而，太史慈和周瑜没给他这个机会，在南皮解围后仅仅第三天，太史慈打扫完战场、转移完俘虏、重整好军队，然后就依周瑜的建议，对东光县发起了一波反攻。</br>　　周瑜也是观察到吕旷在东光迟迟驻留不走，这才起疑，然后如此建议的。</br>　　太史慈一开始不理解，为什么要急于反攻一座小县。觉得己方虽然还有余力再战，但毕竟兵力比敌人少，有那么多俘虏要改造，一旦主力出击、后方不稳，俘虏闹起来，岂不是因小失大？</br>　　但周瑜却告诉他：“这些俘虏已经甄别过了，多半是民夫和新兵，而且很多原本就是袁谭治下的，对他们而言，为谁出力都是一样的，我稍留两千人看押俘虏，绝对不至于出乱。</br>　　而东光虽然也有不错的城防，但吕旷眼下兵无战心，急于回援，这两天的滞留，只是为了多收拢些残兵。只要我们虚张声势，摆出‘伱再不走我们有能力吞得你全军覆没的假象、架势，必然能吓退吕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