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机”事不密 家法难容

    神京，西北郊，武定侯祖陵。</br>　　今晚是李泽洲满十四岁的生日，也是其生母李邢氏的祭日。</br>　　武定侯李楠每当这天，都会前往祖陵祭奠亡妻邢氏。</br>　　邢氏亦是将门虎女，原是昌德年间大同及宣府两镇总兵凌阳伯邢文之独女，名素卿，容貌出众，性格豪爽，与当时还是武定侯世子的李楠于宣府戍边历练时相识相知相爱最终结为夫妻当时真是武勋圈子一段佳话，邢家家世地位显赫又是独女，还是美人，让李楠同时代的同为武勋的其他王侯世子眼红不已，恨不能取而代之！</br>　　在这个高门大户讲究盲婚哑嫁，利益勾连，从不会考虑女子想法的时代，几乎很少有情投意合，私定终身的可能。</br>　　邢氏对英武帅气，武艺高强的李楠也是满意的紧，厚着脸皮求得父亲同意，两家一拍即合，便成全了这段佳话。</br>　　连当时的昌德帝都乐见其成，邢家主脉无子，李家又是开国勋臣，皇室死忠，烈侯几代兢兢业业不说，战死沙场的李家儿郎不知凡几，大同和宣府军权能够通过这种方式稳定过度，让忠于皇室的李家掌控部分也是好事。</br>　　李楠倔强的认为是儿子李泽洲的降生夺走了他的挚爱，当时内心无比痛苦，很想就此不管不顾随着邢氏一起死了都好，但是他肩负着整个家族的重担，再怎么痛苦，都只能隐藏起来！</br>　　自古情关最蚀英雄胆，国侯又如何？要不是内心足够强大，没有殉情而去，早就成了笑话了。</br>　　迁怒一个刚降生的娃娃是他无能体现，他努力调整自己，但是就是对李泽洲这个亲儿子好不起来，以至于一直对大儿子李泽江，二儿子李泽海都十分关切和严厉要求，唯独任由小儿子李泽洲在家自生自灭，不管不顾，任由家中妇人宠溺，废物不废物都随他去。</br>　　李楠额头抵着邢氏的墓碑，年紧五十的他在邢氏死后便一夜白头，如今满头银发胡乱批在背后，平常威严刚毅的脸庞满是泪痕，此时他不是一个侯爷，只是一个怀念亡妻的丈夫，一个十分懦弱的男人。</br>　　“卿儿，你离开我已经整整十四年了，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丢下我！都怪我，让你因为这个孽障丢了性命！”李楠边说边拿起酒坛仰起脸张嘴猛灌了一口，浑然不顾髻发散乱，衣袍尽湿。</br>　　远处的亲兵们见此也不敢靠近，十四年来一直都是如此，在军营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侯爷，这个晚上注定是要在这里纵情呆上一个通宵的。</br>　　这时，一个身着黑色劲衣的戴着面罩的汉子急匆匆的跑来，被亲兵拦住。</br>　　“什么人？擅闯侯陵！”十几位亲兵抽刀列阵，威风凛冽，皆是精锐中的精锐。</br>　　黑衣汉子亦是不慌不忙，立马站定，拱手沉声道：“奉西厂秦千户令，有要事与侯爷相告，烦请通传！”</br>　　见是西厂来人，众亲卫也不敢掉以轻心，朝廷鹰犬，任何时候都不被人喜欢，不论朝臣还是军中将士。</br>　　亲卫队长李忠闻言，已经知道是谁派来的人，没有多问，让其余众亲卫散开来继续守卫，带着黑衣汉子向李楠走去。</br>　　两人走到离邢氏墓十步左右距离站定，李忠通报后，得到李楠同意，便点头示意黑衣人上前来，自己远远离去。</br>　　李楠站起身，走出来，将空酒坛奋力抛下山坡，继而背着双手望向黑衣汉子，声音嘶哑的问道：“秦川到底有什么事，让你现在过来找我！”</br>　　黑衣汉子忙抱拳拱手弯腰恭敬道：“拜见侯爷，千户让卑下告知侯爷，洲秋淫祸，已为后知！”</br>　　李楠闻言一阵迷惑：“就这些？”</br>　　“就这些，卑下未漏一字！”黑衣人抬起头，回答很是笃定。</br>　　“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嘛？”李楠淡淡问道，声音有些低沉，同时眼神凌厉，死死盯着黑衣汉子。</br>　　“卑下话已带到，这便告退。”黑衣汉子说完便躬身往外退去。</br>　　李忠见状缓缓走近，目光看向李楠，李楠对其摇了摇头，李忠便平静地带着黑衣汉子送其离去。</br>　　“洲？秋？淫祸！呵呵，这个孽障，该死！”李楠琢磨片刻便知是什么事能让秦川这么着急了。</br>　　秦川便是如今李楠续弦秦夫人的胞兄，李楠的大舅哥，西厂神京四大千户之一。</br>　　当年秦家也算的上是武德帝北伐之中崛起的军中新贵，奈何卷入帝位争夺之中，落了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br>　　李秦氏和秦川只是秦家在宣府的旁支，树倒猢狲散，权贵阶层对于落水狗的做法，那就是除恶务尽，你沾上了主家的富贵，就要承担其带来的风险，那怕再无辜也是枉然。</br>　　好在有邢氏这个手帕交的帮扶，李楠对邢氏向来有求必应，这才得以入得侯府为妾，获得庇护，兄妹俩因此存留下来，如今更是成为了侯府夫人，不能不说是因祸得福了。</br>　　秦川是通过自己努力获得的西厂这份职务，十几年来做到千户这个位置，手段自然极其恐怖，但终究是得益于武定侯府这一庞然大物的潜在助力。</br>　　秦川自然清楚，虽然李楠从来没有要求他做过什么，平时也不刻意回避，但是当知道对侯府有什么不利的时候，他还是会尽自己的能力做些事情。</br>　　能存在两百年的开国武勋世家就是能在不经意之间获得助力，哪怕是你根本就没有特意去安排，不用多做赘述。</br>　　“呵呵，看来宫中不平静啊！这等后宅阴私，竟然成了要紧事，当真是可笑至极！我李家何惧清理一个无知孽障！”李楠表情怪异地嘲讽一句。重新回到邢氏碑前坐定，表情复而淡漠，闭上眼睛不再言语。</br>　　李忠见此，也不多问，重新回到警戒岗位。心里不由想：看来事情也没那个西厂番子说的那么要紧。</br>　　武定侯府里自然有东厂西厂的密探，神京城中文武勋贵家中皆是如此，也都心知肚明，而且也无可奈何。</br>　　不管你多么衷心耿耿，身处皇帝这个特殊岗位，总是会多疑的，顺隆帝在位至今，并没有动用这个机构大肆打压朝臣，延续着太上皇的仁政。</br>　　莫名忍受着朝臣的贪婪腐败，自己又勤于政事，没有垂拱而治，没有奢靡享受。让李楠也看不透隆顺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态，总之不会像看起来这么简单，温水煮青蛙？得过且过？还是厚积薄发待利刃出窍？</br>　　自古帝王心难测，或追求文治武功，或追求嬉戏享乐，要么盛世明君，要么昏庸无道，兢兢业业勤于政事总不至于就为了维持个不上不下的局面吧？</br>　　不过对武定侯李楠来说，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李家能够延绵富贵到现在，三忠三克的祖训居功至伟：“忠于朝廷，忠于皇上，忠于家族。克几，克难，克敌！”</br>　　李家世代于军中立足，主脉从不参与皇族纷争，也不是没有子孙后辈从文，但不是碌碌无为，就是因为腐朽而被家族清理出去，没有一位在文之一途走出来。久而久之就形成一个惯例，李家不走文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