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疯狗与病猫 十一

    修铭的回答，像一颗炸弹扔在平静的池塘里面。</br>　　在短暂的迟滞后，巨大的浪潮开始以他为原点，向四边席卷波及。</br>　　人们议论纷纷，大多脸上挂笑意，这迟到的大鱼终于浮出了水面。</br>　　也有人感到困惑，他为什么直接承认了？哪怕是被逼到台上，不应该至少狡辩一下吗？</br>　　台上的人迅速与修铭一行人划开界限，向着四周扩散，在舞台中间形成一片新的焦点区域。</br>　　其他上位者也纷纷摆出看戏的姿态，这样的一出好戏。</br>　　这次能在在台面上就近观摩，似乎也很不错。</br>　　回到舞台的焦点。</br>　　变回人形的段妈妈、娴丫头，一左一右回头惊愕地看着修铭。</br>　　施娟儿低着头，看着舞台中的自己，表情难以形容。似乎有点生气，又有点委屈，却没有太多的意外。</br>　　而修铭一如既往，脸上挂着喜悲同形的笑意，风轻云淡的与裴焕对峙。</br>　　裴焕除了一开始的喜悦，很快就陷入了让他困惑的思考。</br>　　裴焕一直在观察着他们，试图从他们的神态表情，分析出在这次案件中，他们分别发挥了什么作用？</br>　　可是，结果却是他觉得，他们都不知情吗？</br>　　既然如此，那也不需要多绕弯子了。</br>　　裴焕直接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害他们？”</br>　　修铭却沉默不语，并且拦住想再次想挺到他身前的娟儿。</br>　　这件事情，和她无关。</br>　　他也不是一直躲在女人身后的男人。</br>　　他带着被审视、被审判目光，在裴焕的疑惑中。</br>　　修铭孤身走到舞台中央，在所有人都看向他的同时，他在看向所有的人。</br>　　人心浮沉、晦暗如渊，他是城外的人，也是局外的人。</br>　　所以他看得更加真切一些。</br>　　是谁杀死了灵筠，是谁杀死了前后加起来一百四十四人？</br>　　是他，却不只是他。</br>　　......</br>　　修铭一直看着。</br>　　裴焕引起的浪潮在撞向基石后，被轻易化解并且再无余威。</br>　　眼下因为他这个漂亮空壳的出现，再度被凝结汇聚。</br>　　他不是五名。</br>　　大多的客人，也不认识他这个面貌出众的字房客人。</br>　　但是客人们却很快明悟，这就是一条被裴焕终于牵扯出的大鱼。</br>　　而且他还是一条已经搁浅的鱼，谁又不想分食一口呢？</br>　　短暂的议论起伏后，大多数客人们都迅速达成了某种统一。</br>　　他们强烈要求裴焕，立刻放开明镜的结界，引入更多的外部力量，彻查修铭一行人的所有行迹。</br>　　大家一起挖出其案件本身的全貌，将与真凶相关的所有人员，全部缉拿审问。</br>　　面对群情再次滔天，且几乎无法遏制。</br>　　修铭依然一言不发不发的看着，也在等待着。</br>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此处，百条人命的退明，五名的亲自干涉，无数客人的积攒的怒火。</br>　　也许这么多方面间互相制衡，注定无法出现一个全赢的势力。</br>　　却一定要出现一个通输的一方，他们将承担所有实质、表相的罪责，也将稍许填补此间产生的无数空洞。</br>　　他们需要一个靶子，也需要一个能被撕碎，且吞咽下肚的养分。</br>　　台下的人不断叫嚣着，菁水楼的人勉力维持着秩序，若不是有五名当场，就凭这点保家数量。</br>　　修铭怕是已经被愤怒的客人们撕碎，不是人人都会关心背后的真相，也不是所有客人都会看着那点养分。</br>　　只愿泄愤、或是单纯为内心的倩影不顾一切的人，在庞大的客人基数下，也一样不少。</br>　　如果说裴焕所做的一切，是将这人心的水聚水攻沙，在不断收束、不断抬高、不断积蓄着。</br>　　修铭则是在水位最高时，在其中的一侧堤坝上，炸出了一口泄水的豁口。</br>　　甚至在在豁口后，早就准备好可以一泻千里的大渠。</br>　　裴焕暂时有些失去了对水位的掌控，修铭则在自身被冲垮前，有了极其短暂唤潮能力。</br>　　无论台下的喧嚣如何，在这台子还没被冲垮前，台上的人反应在潮水位置中，始终要更靠前一些。</br>　　修铭的浮出，意味着一些字房的其余暗流，此刻已经洗白成为被簇拥的浪花。</br>　　他们不顾当面的互相议论，却在酝酿着彻底冲毁堤坝的力量。</br>　　此时此事已到此。</br>　　他们都腻了，也觉得一个浮现的凶手，很符合他们的期待。</br>　　更符合群体合流的安全阈值，至于被冲毁的事物是否另有隐情，则不在他们考虑范围。</br>　　处于目光、靶向中心的修铭，却已经沉默着，并始终挂着一副事不关己的微笑。</br>　　“为什么？”裴焕再次追问道。他一开始喜悦，现在却很困惑。</br>　　修铭的行为太蹊跷，完全不符合真凶的动作。</br>　　看起来他是被迫浮出了水面，可他未免过于坦然了一些，还有他现在神态。</br>　　都太过于平静。</br>　　裴焕已经感觉到自身在变得被动，原本潜藏的暗流，似乎都随着修铭的自爆，开始着急的推波助澜。</br>　　他这只勉力维持的小船，已经开始只能随着浪涛前进。</br>　　眼前的人到底在想什么？他又想将事情导向何方？</br>　　他如果已经算计好。那么我配合与不配合的动作差别是什么？</br>　　裴焕皱眉思考着。</br>　　修铭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br>　　“明镜鉴心，亦能赋形。你为何不自己一看？”修铭真诚地建议道。</br>　　裴焕更加奇怪的看着他，修铭想告诉他什么？</br>　　“自然，这是本该有的流程，只是这般之后，你便不算是自首了？”</br>　　裴焕修饰了一下说法。</br>　　其实裴焕想省下这抹镜光，至于复核自然是下月的事情。因为他刚刚冒进对五名鉴心，损失了一抹镜光，艾可可已经就此私下里警告过他了。</br>　　这长夜将至的档口，明镜的光是用一分少一分，而位于天边的明镜，又在某种程度上是五名城一边的边界。</br>　　事关整个高城的安危，一丝一毫都不是小事情。</br>　　修铭摇了摇头，不再言语。</br>　　他不打算让裴焕来选，或者说他别有目的。</br>　　裴焕回过头现在他有些为难，既为难于身后艾可可警告的眼神，又为难于他是否该帮助修铭达成目的？</br>　　无论如何，他现在都是已经承认的真凶身份，修铭想做的事情，很可能会给他新的反辩机会。</br>　　险棋到此，也已是不错。</br>　　再行下去，输的可就真多了。</br>　　修铭在一众客人面前的认罪，此刻已经足以让此事结束，虽然还未挖出其中细节。</br>　　可这些都可放在下月进行，也在一种更可控的情景下查案，这也许是最多人满意的一个方案。</br>　　于己身，他成功抽身而退，并且凝实了身后的树影。</br>　　于客人，一条合格尺寸的大鱼，不管是否尝到腥味，总能闻味知意。</br>　　于菁水楼，余波暂息，保得残身，事后也有一个交代。</br>　　这似乎是全赢的的局，哪怕是被撕裂的这一方，他们自己也承认了，何尝不是一种殉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