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累土泥人

    客栈马厩后面的墙垣上，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垫着砖，撅着屁股，正朝后院打量。</br>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鲁达？说不定就是他一手编织的圈套，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br>　　刘茂才本名刘生，年近四十才勉强过了院试，成了明经科的秀才。</br>　　但有道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他这个年纪才考取明经科的秀才，已经算是‘前途无量’，极难晋升。</br>　　但他又觉得自己才高八斗，文情并茂，胸中所读之书，字字皆吐光芒，学识、文章不弱于前人。</br>　　只是腐朽刻板的科举制度害得他明珠暗投。</br>　　他也不事生产，整日找人文斗，比经略、比诗词。</br>　　赢了输了困了乏了，便随便找家客栈，凭借自己的秀才身份白嫖，蹭吃蹭喝，事后写一副对联抵账便是。</br>　　作为读书人，刘生自然不信鬼神之事，甚至还专门朝闹鬼的破庙、废宅里钻，就为了看看有没真鬼。</br>　　自然，鬼没看着，鲁达这样的假鬼，倒是碰到不少。</br>　　时间推移，已是丑时，即将天亮。</br>　　此刻，</br>　　刘生借着月色眯着眼，把后院看得一清二楚。</br>　　看着鲁达面前满桌好菜，又看着毫无异样的后院，刘生立刻笃定，鲁达又是装神弄鬼，骗取银两之辈。</br>　　“呸！人模狗样的东西，我定要去知府面前告你一状！”</br>　　刘生面露鄙夷之色。</br>　　但他却不知道。</br>　　在他身旁，从始至终，都飘着一个凡人肉眼不可见的身影。</br>　　刘生站在墙外看鲁达。</br>　　福德公飘在半空看刘生。</br>　　福德公皱巴巴的小鼻子耸动，在刘生身上闻了闻。</br>　　本慈眉善目的脸立刻变得扭曲嫌弃起来。</br>　　“这人真臭，臭不可闻！”</br>　　有道是文士有才气，在有道行的人眼中，便能从其百窍之中，看出才华几斗，锦绣缤纷与否。</br>　　才华上等者，才高八斗，其光上烛霄汉，与星月争耀，当得一句满腹锦绣。</br>　　才华中等者，才高三四斗，以渐而差，锦绣浮于表面。</br>　　极下者，亦荧荧如一灯，不堪锦绣一词。</br>　　而此刻，在福德公眼中。</br>　　这刘生腹内诗书经卷，字字化作黑烟，笼罩头顶，微末的才华，直接被浓云密遮挡干净，看不到半点光芒，更是散发着恶臭！</br>　　福德公无声无息的飘至屋顶，拉开跟刘生的距离。</br>　　看向院中鲁达。</br>　　“鲁提辖真是好命，居然有这等仙子看上他，可怜小老头我，孤零零近百年，还是个光棍……”</br>　　“女大一千，位列仙班，啥时候有仙子看上我呢？”</br>　　福德公感慨了几句。</br>　　却也暗中集中注意力，鲁达一旦力有不捷，就到他显威卖人情的时候了！</br>　　……</br>　　鲁达隐隐听到了墙角有什么动静，却并未声张。</br>　　而是侧着头，悄悄睁开一只眼，偷偷打量着。</br>　　便见月光满院的砖石地板上，骤然冒出个脑袋。</br>　　戴着黑帽，一点一点如同春笋拔尖般，先是脖子，逐渐是身子，最后是双脚，竟从土里钻了出来。</br>　　却是一个青衣黑帽，两寸多长，打扮得像间差役模样的小泥人，只有堪堪手指长短，面容栩栩如生。</br>　　小泥人看到桌上鲁达，许是见其气血旺盛，模样可怖，不大好惹，嘟嘟哝哝地又钻入土里。</br>　　少顷，有几个小泥人抬着一个官员打扮的胖泥人，从鲁达脚边空地钻了出来。</br>　　那胖泥人头戴幞头，身穿朱红色朝服，腰系鱼袋，看似符合礼制，但细看去又有前朝风格，里面穿着的还是件不合身的皂衣。</br>　　身后还跟着仪仗队、用驴子拉的马车等，都跟豆粒差不多大小。</br>　　此刻，胖泥人见鲁达分明醒了却还在装睡，顿时指着鲁达大骂，</br>　　“何等粗人，见得上官还不跪拜？！”</br>　　其声厉然，却轻得如蜜蜂般嗡鸣。</br>　　鲁达不由睁大了眼睛，立刻坐起。</br>　　他毫不惧怕，反而忍不住低头弯腰，一双好奇的眼珠子，一个劲儿在这群小泥人身上晃悠。</br>　　“世间还有这么小的鬼？还会说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