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华阳王后芈不鸣

    草滩鲜血，流入渭水，穿过咸阳城。</br>　　红河远去，亡魂随之，不知几人冤。</br>　　逆流而上，水清且澈。</br>　　走五里，人声渐大，一所所高大宅院露出轮廓。</br>　　再走三里，人声鼎沸，宅院如林。</br>　　其中一所，门前有两头狴(bi四声)犴(an四声)蹲伏。(注1)</br>　　威风凛凛，好似真物。</br>　　门上悬有匾额，写有“华阳”二字，正是廷尉华阳不飞所置的宅院，常年无主。</br>　　今日，难得迎其主。</br>　　正房，后室，床上。</br>　　华阳不飞意识渐渐恢复，头痛剧烈，阵阵发作。</br>　　他捂着脑袋，艰难睁开眼。</br>　　一片迷蒙，似是眼前蒙上了一层水蒸气。</br>　　他心中一慌。</br>　　他见过有人头部受伤，以致眼盲。</br>　　[我不是瞎了吧……]</br>　　连连眨眼，渐能看清屋顶梁木，认出这是自家，心下松了口气。</br>　　既为不瞎，也为安全。</br>　　“醒了。”</br>　　一个冷冽的女声响起。</br>　　听声音，距离他极近，就坐在他身边。</br>　　他扭过头，未见人，先说话，语气很差。</br>　　“你还知道来？”</br>　　女人头戴金色高冠，双眉如远山，明眸如澄湖。</br>　　一张脸面无表情，与躺在床上的华阳不飞有五六分相似。</br>　　眼角处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不再年轻。</br>　　岁月带走她的青春，以权势交换。</br>　　她只是坐在那里，眉不蹙，眼不立，就不怒自威。</br>　　注视着老廷尉，不发一言。</br>　　老廷尉毫无所觉，根本没怕的，这是他亲妹妹。</br>　　老脸一拉，比妹妹还要臭，冷冰冰地道:</br>　　“要摆你王后架子，回王宫去，我不想看。”</br>　　华阳王后面有愠色，正想说些什么，抬眼看到兄长脑袋上缠了五圈白布，红一大片。</br>　　心下一软，一脸无奈，柔声道：</br>　　“阿兄能少给我惹些麻烦吗？”</br>　　“我惹麻烦？”老廷尉一句反问，气的坐起，指着脑袋咆哮道:“那竖子把我打成这样，到底是谁惹麻烦！”</br>　　好言相劝被吼，华阳王后有些恼了。</br>　　“他手里拿着秦王印！”</br>　　声调也提了上来。</br>　　“他要独身前去，你便是不让他进廷尉府也是应当。可他拿着秦王印，你怎敢怠慢！”</br>　　老廷尉怒不可遏，一把拍在木床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br>　　“拿秦王印又如何？谁知道他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br>　　华阳王后脸色铁青。</br>　　“你简直愚不可及！”</br>　　老廷尉彻底愤怒了。</br>　　“滚！你给我滚！”</br>　　他跳下床，扯起妹妹胳膊硬向外拉，嘴里骂骂咧咧。</br>　　“我差点被打死！</br>　　“你不为我报仇，不关心我伤势，还对我横加指责，大骂特骂，天下怎有你这样恶毒的妹妹！”</br>　　华阳不飞步大腿快，走势惊人，完全不像重伤的人。</br>　　华阳王后忍无可忍，甩动臂膀挣脱开来，一巴掌扇在兄长脸上。</br>　　老廷尉有些懵，他从没想过妹妹会对他动手。</br>　　捂着脸，正要发怒。</br>　　迎面又来一巴掌，抽回他的言语。</br>　　一而再被妹妹抽脸，老廷尉愤怒欲狂，抬手就要抽回去。</br>　　华阳王后冷眸盯住他抬起的手，杀意沸腾！</br>　　老廷尉后背一凉，手竟无法抡起来，只觉比被那竖子拍脑袋时还要临近死亡，好像喝了黄泉。</br>　　眼神立刻干净。</br>　　眼前女人除了是他的妹妹，还是秦国王后。</br>　　手哆哆嗦嗦放下，他闭口不言，强撑着兄长的威严。</br>　　华阳王后冷笑，指着自己心口。</br>　　“没有我这恶毒的妹妹，你今日焉有命在？”</br>　　戳老廷尉胸口，一下又一下。</br>　　“你能成为秦国廷尉，你以为是靠你的能力？《秦律》伱能背下几条？”</br>　　她步步逼近，老廷尉步步退后。</br>　　“那竖子是第一次拿秦王印吗？秦王印都快成了那竖子的私印了！章台街哪个官府不知道？偏你以为他是偷抢！</br>　　“你以为你是谁？屈子乎？众人皆醉你独醒，举世皆浊你自清？屈子投了汨罗江。秦无汨罗，但有渭水，你去跳之！”</br>　　华阳王后声色俱厉。</br>　　老廷尉从没看过妹妹这般模样，连连退步，不知临近床榻，腿一被挡，仰摔在了床上。</br>　　“duang”的一声，头磕在墙上，疼的他连连呻吟。</br>　　见兄长狼狈不堪，华阳王后不忍，冷着脸，暂停语言攻击。</br>　　坐在床榻上，歇息一阵，听得耳边吟痛渐少，重新开口，语含讥讽。</br>　　“廷尉大人可清醒了？”</br>　　老廷尉颜面尽失，垂头丧气。</br>　　“嗯。”</br>　　“秦王印如王亲临，他带去廷尉，你便照着做就是，哄孩子不会吗？！”</br>　　“他一个小娃儿，凭甚要我躬身！”</br>　　“你可以看不上他，但你不可以看不上秦王印！”</br>　　“王上还能活多久？”</br>　　老廷尉脱口而出。</br>　　华阳王后脸色大变，猛一巴掌甩在兄长脸上。</br>　　这次打的尤为狠，五道手指印清晰可见，迅速上色。</br>　　“我看你还未清醒！”</br>　　左右开弓，连抽十几个巴掌，啪啪声清脆响亮。</br>　　华阳不飞消瘦的两颊硬是被抽得高高鼓胀，像是个嘴里塞满了食物的老仓鼠。</br>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么！”</br>　　华阳不飞一把推开妹妹，拯救自己双颊于巴掌之中。</br>　　“秦异人为了讨好你，更名为子楚，背唱《离骚》。连自己生母都不认了，认你为母！</br>　　“在你的支持下，他才当上了太子。</br>　　“说是太子监国，王后辅政，可秦异人哪件事不问你的意见？</br>　　“朝中大事，皆可由你一言而决，你却被那庸王的一個印吓破了胆！”</br>　　华阳王后气的发抖。</br>　　“华阳不飞！你好大的胆子！”</br>　　老廷尉豁出去了，尽诉这些年委屈。</br>　　“我当然大胆！</br>　　“你是女人，无子女，只为自己而活，如今已至顶峰。你为保全自身，不争不抢。</br>　　“我不行！我华阳不飞膝下三子四女！我要为他们着想！华阳氏未来在我这一脉！</br>　　“你以为我真就因为看不上那竖子而为难他吗？</br>　　“我一个年近半百，土埋半截身的人。就那么沉不住气，要跟一个小娃娃较劲？</br>　　“你小时候吵闹调皮，人嫌狗厌，还不及那竖子，是谁陪你玩耍哄你睡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