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周礼和仪礼

    章越从门外轻手轻脚回房，路过南屋时听得章实与于氏说话，不由驻足旁听。</br>　　以往他不会如此，但今日有所不同。</br>　　但听章实道：“三哥今年十三了，是该说个亲事了。”</br>　　章越一听果真与自己有关，还是自己终生大事。除夕夜里自己哥哥果真不是随便说说的。</br>　　于氏道：“当年二叔二十了你都不急，为何三叔才十三了就催了？”</br>　　章实道：“你不懂，二叔是县学学子，一县之茂才，但三叔不一样再过三年即十六了，就要成丁了。”</br>　　于氏道：“对啊，二叔可以免役，但三哥却不能，若十六成丁，那咱们家就是双丁户了，难怪你这般急。”</br>　　章实道：“故而我想让三哥早些成亲，如此分家出去。你也知道如今赋役如此重，虽说衙门里有徐都头照拂着，但就怕哪天县里较起真来。”</br>　　于氏道：“但如何能给三哥说个好女子，咱们家如今怕是没有好人家愿嫁来吧。再说分家就要有住的地方，可眼下别说住的地方，连嫁妆咱都给不起。”</br>　　章实长叹道：“这也是我为难的地方，容我再想一想。”</br>　　不一会儿，房间里响起披衣声。</br>　　“你去哪？”</br>　　章实道：“去徐都头那吃酒，你今晚不必等我了。”</br>　　“哪有你这般，说出门就出门的。”</br>　　章越迅速回到己屋，耳听章实开门离开。</br>　　夜里星光如斗。</br>　　一处陋巷之内，一间遮着个破布帘子的民屋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br>　　一群人中，章实站在赌台前可谓面红耳赤地。他在此已不知第几夜了，他也不清楚为何，前几日自己都顺风顺水，每日都可赢个一两贯的，但今日一下子全都赔了进去，急于翻本的他还赊了赌档十贯钱，他就不信今日的手气会一直如此背。</br>　　“纯！纯！”章实瞪圆了眼大呼，“你不成，我自己来筛。”</br>　　对面几人笑：“那就由章大官人自己做主吧。”</br>　　章实喃喃自语道：“我自己筛决计不会这般，我命由我！”</br>　　当下章实奋力地筛着，随即把铜钱往地上一开。</br>　　“哈哈，全是字！章大官人这可是你自己筛的，怪不得我们吧！”</br>　　额上汗珠颗颗落下，章实奋力一砸赌台。</br>　　众人吓了一跳：“章大官人你作甚？”</br>　　“恁地一晚上都开字，以往并非如此的。”</br>　　“这如何说得清，章大官人，你今日疲了，先坐在一边歇息则个。”</br>　　章实摇头道：“再博！再博！”</br>　　“可你没钱了。你还赊了咱们十贯呢。”</br>　　“不，”章实狰狞地道，“我去洗手，下把我亲手再开，定是纯。”</br>　　“可钱呢？”</br>　　“你再赊我，我赢了立即还你。”</br>　　“我们最多只赊十贯。”</br>　　“不，我前几日明明看得薛大官人从你们这赊了五十贯。”</br>　　对面几人相互看了一眼。</br>　　一人温言道：“章大官人我劝你一句，没有此命别来此地，输光了钱你一家老小喝西北风么？说来这些日子你在我们这赢得与今日输得正好扯平，良言一句，趁早收手吧！”</br>　　章实恍然：“是，我娘子和溪儿怎么办，是了，我输光了钱回去如何见他们？我真没用！”</br>　　章实仓皇失色地走出赌档，正不知去何时，但见巷口站着两个人。</br>　　自己的妻子于氏正搂着章丘看着他。</br>　　“娘子，溪儿…我…”，章实流下泪来。</br>　　“爹爹！”</br>　　而此刻在巷口另一端章越看着这一幕，已忍不住背过身来。</br>　　而巷子另一头彭经义小步跑来：“这是大哥的欠条，幸亏你察觉得早，这才没酿出大祸事来。”</br>　　章越看着那十贯的欠条言道：“这背后到底是何人主使？”</br>　　彭经义道：“这你就别管了，那些小喽啰也是听人吩咐，就算打他们一顿又有何用？眼下找回了钱已是万幸，你当今不可生事，安心拜在伯益先生门下，待他日出息了再找这些人算账才是。”</br>　　章越又望了章实一家一眼点了点头：“也好，此事你先帮我瞒着大哥。”</br>　　章越相信于氏自有手段管住章实，他将欠条交给了于氏之后，数数日子马上到初五，就准备回乌溪读书了。</br>　　到了初四这一日，庄学究再度上门找章越。二人照例关上门来说话。</br>　　庄学究开门见山地道：“听闻伯益先生新收了一名弟子，能通他之篆法，那人是不是你？”</br>　　章越点点头道：“然也！不知庄先生又有何见教？”</br>　　庄学究得到章越确认后一脸肃然：“没料到三郎竟能拜入伯益先生门下，那倒是失敬了。”</br>　　章越知道庄学究心底是在想什么，他本以为自己在郭学究门下，如此自是没有门路能认识州学学正，但现在章越拜在章友直门下那么别说学正了。</br>　　章氏一族累出高官名宦，章友直能给章越引荐一二人足矣。</br>　　如此庄学究就失去了这大好机会。</br>　　看着庄学究一脸懊悔的样子，章越心道这路还不能断。</br>　　毕竟族学还未正式答允收录自己的弟子，到手的鸭子还随时可能会飞。</br>　　同时此人还是章丘的老师。有的人帮人不行，害人倒是贼溜。出于谨慎起见，若对方与州学学正正有往来，那么还是可以坏事的。</br>　　章越轻咳了一声道：“庄先生是我的伯乐，若非你我决计不察这随手编出的三字诗竟有让我赴神童举的资格。”</br>　　庄学究闻言大喜道：“三郎真是厚道人。”</br>　　章越转而又道：“但眼下我学问还未扎实，若真赴神童举，怕是才不副实，有失先生识人之名，那如何是好？”</br>　　庄学究道：“可以先报上去，此事全交由我来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