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兽潮袭城

    什么“天塌下来自有个儿高的顶着”，说的时候的确豪气，但真正碰上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况且实际情况与最初的设想偏差太大。</br>　　其他的先且不论，单说黑风老妖的修为。</br>　　妖族飞升境界是什么概念？</br>　　人族化神层次。</br>　　这不扯淡么？！</br>　　恐惧并非主要的，更多的是一种措手不及的惊愕，戚宝一时没回过味儿来，摇头晃脑的，脸上的肉浪还不曾平复，又见惊变。</br>　　凉城东西两头大概城门的位置，以及横贯东西的南墙正中，先后飞起一团硕大的七彩火光，升至极高的空中轰然炸裂。</br>　　每一个火团，爆散后的碎火彼此连缀，隐隐勾勒出一副写意的山水画。</br>　　一山，七峰。</br>　　净妖山。</br>　　——正是净妖宗特制派发给城中其他宗派的信号。</br>　　其光熠熠，远近可见。</br>　　其声隆隆，遐迩能闻。</br>　　随着这声足以盖过雷鸣的炸响，凉城内外、山上山下，舆情也炸了，因为不论凡夫还是玄门，所有人都明白这当中的含义。</br>　　“敌袭，是敌袭。”</br>　　“兽潮攻城？！”</br>　　“怎么可能？这、这也太突然了。”</br>　　“对啊，一点儿征兆没有。”</br>　　多少人难以置信，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而根本不愿接受这个铁板钉钉的事实。</br>　　“不，我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br>　　“会不会是误发？”</br>　　“就算是失误，一处还说得过去，三个地方同时出错的可能性，你觉得很大？”</br>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么干？净妖宗三令五申，在这件事儿上开玩笑，是要掉脑袋的。”</br>　　“也就是说真有兽潮袭城？！”</br>　　“也不知这回来有多少妖怪……”</br>　　山上，微有躁动。</br>　　山下，却是乱了。</br>　　城里，也乱了。</br>　　原来那妖息委实霸道，以飞尘为介，利用妖性，汲取天天地元气与水行精气，最终凝结成黑雾。</br>　　雾气轻飘飘的，落得并不快，却浓厚稠密，飞散缭绕间铺天盖地而下，已经笼罩了城里城外不少地方。</br>　　顿时，天愈发黑了。</br>　　接触黑雾，不同的受体自有不同的反应。</br>　　在城外，围城的兽族本身自带妖性，所以这雾非但无害，反而有益。</br>　　尤其对那些只差临门一脚的妖怪而言，甚而有那么一丝可能，借助这黑雾突破最终的桎梏，就此生出智慧、迈入启灵境。</br>　　至于净妖山下，也还好。</br>　　都是修行者，对此类妖属之物有着天然的敏感与洞察，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后，除去最开始浸染妖性的少数人，其余杂役各有手段驱离黑雾，保得自身无虞。</br>　　只苦了城中一干凡众。</br>　　“这雾有毒？！”</br>　　“速速遮住口鼻。”</br>　　“快快快，拿块湿布来。”</br>　　“用袍子也行。”</br>　　“我、我这儿没水呀。”</br>　　“尿、尿，赶紧尿。”</br>　　……</br>　　凉城里，更乱了。</br>　　一方面，因为察觉得相对较晚，城中很多人中招。</br>　　另一方面，虽不明就里，但求生的本能被激发，在官家与乡绅的组织下，人们迅速展开自救与帮扶，对那漆黑的妖雾避而远之。</br>　　如此，在兽潮袭城引发的骚乱下，凉城百万人中，前前后后总有三成民众受到妖性荼毒。</br>　　要克服由此带来的苦难，个人体质的好坏是基础；相较之下，坚定的心性则更为关键；加之其他方面的不同，这三十万人最终遭逢完全不同的命运。</br>　　那些身心俱佳、底子极好的，只在一阵细微的异感后，自行回复常态。</br>　　身心稍欠者，体内妖性蛰伏，并因此在不久后出现了轻重不同的各种症状；所幸时候尚短，又得净妖宗及时施药救治，才不至于捱到妖性爆发。</br>　　再次者，吸入妖雾后旋即发生异变，神志失常之下，如患了失心疯一般见人就咬——妖性，也经此传播开来。</br>　　不过，与那等撑不住、直接暴毙者相较，这些人至少还保住一条小命，绝对算得上不幸中的万幸了。</br>　　据事后凉城城主报与净妖宗的消息，在此次妖雾波及的人群中，前后无恙者不到三万，病者八万左右，伤者十二万上下，死者七万有余。</br>　　这一切自然是后来的情况。</br>　　而在事发地当下，凉城中的骚乱并未持续多久，进而引发更严重的后果；因为在妖雾没有完全罩下来之前，净妖山上终于有了动静。</br>　　最先有所感应的，还是宠渡。</br>　　一道狂暴神念，自净妖山巅倾泻而下，搅起无匹风势，卷动妖雾扶摇直上。</br>　　刹那间，天色乍变。</br>　　然而，这只是治标之策：吹散了这一拨，还有下一拨；若不从根上消除，毒雾迟早会再次落下来。</br>　　而那神念的主人，——落云子，不可能一直坐镇此间，以神念之风将妖雾托住。</br>　　所幸，净妖宗另有后手。</br>　　前后脚的工夫，凉城以北猛而光耀八方，一道玉白光柱轰然爆起，以净妖山为中心朝四周迅速膨胀。</br>　　“‘三百里禁’？！”</br>　　“呼……山上总算出手了。”</br>　　“有救了，咱们有救了。”</br>　　“净妖宗万岁、万岁。”</br>　　城内山下，不论何人、身处何处，都抬起头来，争相凝望净妖山的方向，看着那玉柱愈发光大，顶天立地，几息间罩住了连凉城在内的广袤区域。</br>　　是禁，也是净。</br>　　方圆三百里内，外邪辟易。</br>　　毒雾全被净化，妖性不再。</br>　　此刻禁制内外，全然两个世界。</br>　　禁外，异常的漆黑。</br>　　禁内，自然的昏暗。</br>　　这期间最高兴的，还是宠渡：既然这禁制能净化毒雾，那是否意味着，净妖山上存在拔除自己体内妖性的办法？</br>　　以目前的情况来判断，很有可能；但唯有长居山上，才有足够多的机会与可能去发掘其中的答案。</br>　　“说什么也要弄个正式弟子的身份。”宠渡决心愈发坚定，“但到底该怎么办呢？别等还没上山，小爷就被妖性折磨死了。”</br>　　宠渡正思量着，却晃见拴在穆多海无名指上的传音符亮了。多海运起灵力，并指在符上轻轻一点，轻声唤道：“母亲……”</br>　　“嗯。”</br>　　“母亲，山上如何了？”</br>　　“宗主即刻率人下山平妖，我与你爹爹受命主持护山大阵。”传音符那边语调舒缓，并不见丝毫慌乱，“其他方面也已安排妥当，你几个不必忧心。”</br>　　语音刚落，一团玉光自净妖山巅冲天而起，亮眼耀目，在昏暗的天色里，如夜空中的星星，如晨光里的太阳，掠空而过。</br>　　“山上下来人了。”</br>　　“那光，是宗主大人么？！”</br>　　“快看，还有、还有。”</br>　　议论与欢呼声中，远远近近的人们仿佛看见了希望，因为在落云子之后，十余道玄丹宝光先后飞起。</br>　　光之所向，正是凉城南墙。</br>　　“你已在回山路上，”苏雪的声音将三人思绪拉了回来，“还是仍在山下？”</br>　　“还在山下的。”</br>　　“与宠渡一起？”</br>　　“是，还有他一个朋友。”</br>　　“正好，如此倒不用再另外找他了。”苏雪道，“若是方便，你将传音符给他，为娘有几句话要与他讲。”</br>　　穆多海想也未想，取下传音符。宠渡接在手中，口唤“雪姨”。戚宝见二人丝毫不避讳自己，心中甚是感慨，“如此待我，叫胖爷怎好不以诚相待？”</br>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苏雪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笑意，“雪姨相信，对眼下局面，比起同龄人来，你必然看得更为透彻。”</br>　　“雪姨过奖了。”宠渡讪讪笑道，“有什么交待，您尽管吩咐。”</br>　　“今遭突变，按说该接你上山避避风头，但这却非最优的安排……”苏雪顿了顿，“这当中的缘由，你可清楚？”</br>　　宠渡当然明白。</br>　　此次玄阴宗与黑风寨联手，本就是冲着净妖宗来的。而炎窟山那边的形势尚不明朗，若失利，黑风老妖破印出来，迟早兴兵攻山。</br>　　彼时，净妖宗便是最危险的地方。</br>　　放在以前还好说，就算妖族攻山，但凭借护山大阵，净妖宗能将其挡下；无奈计划赶不上变化，据如今的形势，落云子再无绝对的把握将其击杀。</br>　　谁能想到，黑风老妖将入飞升境？！</br>　　所以此刻上山，与找死无异。</br>　　苏雪也是考虑到此节，趁机特意点拨，令宠渡很是感激。</br>　　二人简言叙过，临末了，苏雪道：“将来之事谁也说不准，若山上有不测，你几人定要彼此扶持。”</br>　　“雪姨言重，多海很适合做兄弟的。”宠渡说着看向身侧，正与穆多海两相对望，都心照不宣地咧嘴笑起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