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观劫

    魔气裹挟着刀意，孕化出百丈刀体。</br>　　明明只此一刀，但在那弹指一瞬，却似有无数刀影重合，轰然落下。</br>　　扑——砰！！！</br>　　前一声脆响，如切豆腐一般，结界应声破裂；紧随而起的闷声下，浑厚的刀体趁势而落，迷雾中凄嚎连连，布界的妖兵不知死伤多少。</br>　　“往里冲，跟紧了。”</br>　　“后面的——快顶上去。”</br>　　“两翼、两翼稳住。”</br>　　……</br>　　“此人是谁，竟有此等手段？！”</br>　　“小的们，快拦住这帮臭虫。”</br>　　“一定要保住牟宗主。”</br>　　“为了祖爷，杀啊——”</br>　　此刻，所有大妖与妖王都被死死缠住，不得脱身。所以在妖兵看来，结界可谓守护牟临川的最后屏障，本以为坚不可摧，怎料被宠渡一刀斩破。</br>　　顿时，妖兵的阻击比先前更为狂烈。净妖弟子且斗且走，沿着三丈宽的缺口长驱直入，杀入界内。</br>　　内中烟云未散，肉眼只见晃动的轮廓，各种张牙舞爪。双方唯有凭着直觉来，一时焦灼，厮杀声响成一片，不知比外间惨烈多少。</br>　　因是中途传送过来的，所以众弟子对早前的事态并不明了，只遵宗门之命，力争捣毁结界；至于个中因由，直至此刻方才真正清楚。</br>　　“牟临川血炼正在紧要光头，绝不可分心。”落云子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尔等速速诛此首恶，以解燃眉。”</br>　　牟临川？！</br>　　对这个名字，其他人无感或疑惑，但宠渡却不由一激灵，“玄阴宗宗主？！他也在里面？莫非这个结界是为他布置的？！”</br>　　若真这样，眼下冲进去跟送死有何分别？就算因炼宝而无暇他顾又怎样，兔子急了还咬人哩，人家大可强行撤法，出手镇压。</br>　　毕竟修为差得太多，纵有魔刀与歪嘴葫芦在手，自己也不可能如此近距离地硬抗元婴老怪的怒火，届时焉有活命？</br>　　自己算是“外人”，在落云子眼中兴许贱命一条；但其他弟子可都是净妖宗的“亲兵”哪，这位宗主大人咋想的，说坑就坑了？</br>　　“你大爷的。”宠渡很是窝火，“得赶紧找到穆多海与那妮子，能跑多快跑多快。”</br>　　奈何众人蜂拥而入，妖息与灵气混为一团，又有浓雾障眼，哪里看得见人在哪里？宠渡把心一横，正要释放神念寻人，不防一股厚重的压迫感骤然天降。</br>　　噗——</br>　　周围一声轻响，宠渡还没回过味儿来，已然身不由己趴倒在地，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br>　　神念。</br>　　夹杂其中的灵压，宠渡并不陌生。</br>　　血蝠王的念压。</br>　　劲风乍起，冲撞肆虐，吹动烟雾四下流散，界内顿时清明不少。</br>　　宠渡粗晃一眼，妖兵与弟子被尽数压进土里动弹不得，个个七窍渗血，被直接压死的亦不在少数。</br>　　想当初从黑风寨突围后，宠渡也曾与血蝠王神念交锋。</br>　　彼时一切尚有感应与准备，所以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宠渡勉强逃生，甚而还接连重创了蝠王两次。</br>　　然而现如今，念压突降，仿佛无中生有一半，来得毫无预兆。</br>　　即便宠渡，防不胜防之下不得幸免，同样被压在地上，幸亏练得一身横肉，除了呼吸和动作有些困难，其他方面倒能忍受，比其他弟子可是好多了。</br>　　所幸这念压来得猛，去得也快，转瞬被另一股无形之力震散。宠渡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刚爬起来，便听一声怒嚎震如惊雷滚滚。</br>　　“我道哪只蝼蚁有此能耐，原是你这小臭虫？！”蝠王一见宠渡便想起被毁去的两道血影分身，登时怒不可遏，一路嘶吼着奔来，“小儿受死。”</br>　　“他俩有仇？！怎么会？”落云子不解，毕竟不论从异族身份还是修为境界来看，二者完全处在两个极端上，能因为什么事扯到一起？</br>　　虽则疑惑，却只是一个闪念，因为落云子眼下根本没有闲暇与精力去琢磨：一方面急着赶去阻击蝠王，另一方面则是被结界里面的情景给惊着了。</br>　　方才以念破念，落云子神识笼罩界内，虽只瞬间，也足以对其中的情形了然于胸：见宠渡，见妖兵，也见门下弟子，——却唯独不见牟临川与血灵鼎半点踪迹。</br>　　这什么情况？！</br>　　恰在此时，不知起从何处，牟临川的声音悠悠响起，“黑风道友，请出手。”炎窟山中也传出回音，“终于到时候了。”</br>　　“哈哈哈哈……”蝠王被落云子截在半路，见宠渡而愤怒，因血炼完成而兴奋，两种情绪交织下，笑得十分狰狞，“纵你千算万算，也难料本王这一手。”</br>　　原来那结界不过是障眼法，内中另有传送阵，早把牟临川连同血灵鼎挪至别处，之所以弄得烟雾袅袅，也是为了遮挡视线迷惑外人。</br>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br>　　这计中计，纵是前来助阵的各大妖王也不知情，就牟临川与血蝠王两个晓得。而此刻，虽然落云子据蝠王之言，对个中究竟略有猜测，但一切都晚了。</br>　　炎窟山口，妖气浓如泼墨，凝结成实质，仿佛九千尺飞瀑回流而上，直接扎入夜空的劫云之中。</br>　　前后脚的工夫，血灵鼎不知从何处飘来，高悬于半空，不断旋转着，膨胀着，渐渐大如一座山头。</br>　　“鼎化朱雀？！……难怪发挥不出多少威力，原来从根儿上就错了。”牟临川藏在林间的阴影里，并指贴唇念念有词。</br>　　随着咒语的吟诵，鼎面上亮起奇异的金色符纹，勾勒出瑰丽的朱雀纹样；与此同时，喷涌的煞气粘稠如血，从鼎口出、从鼎底入，回流交织成一个巨大的血茧，将整个血灵鼎全部裹了进去。</br>　　牟临川望血鼎一指，“咄。”</br>　　嗡——</br>　　连绵的颤音，在虚空中荡起细微的涟漪，血团爆发出耀眼金光，泛起层层波纹，似剧烈的胎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急着钻出来。</br>　　正在此时，炫目的闪光将所有的目光拉回炎窟山方向，——咔嚓！震耳欲聋的炸响过后，一道宽广的银色匹练落在了封印上。</br>　　片刻后，第二道。</br>　　紧接着，第三道。</br>　　第四道。</br>　　……</br>　　想是老妖刻意借妖气引导劫雷，每一次轰击都落在封印最为薄弱的那个点上，每一道雷光都比前一道更深入，仿佛錾刻般，一点点蚕食着封印。</br>　　在雷光闪烁的间隙，血灵鼎方位上，伴随一声嘹亮的啼鸣，一只身泛金光的血红朱雀破茧而出，展翅腾空，往上飞去。</br>　　刺刺——滋滋——</br>　　那朱雀本自血灵鼎所化，不惧雷霆，片刻间吸收了三道雷力，浑身电丝游走，携万钧之势，顶着一张坚喙俯冲直下。</br>　　轰！！！</br>　　庞大的元气涟漪一扫而过，大地剧颤起来，碎石簌簌滚落，撞在山体上飞弹四射，疾如风雷势如刀枪，将山下那些躲避不及的倒霉家伙射了个对穿。</br>　　猛烈的撞击下，朱雀溃散，嘭的一声爆成血雾，翻腾，扭动，范围越缩越小，煞气越来越重，最终复作血鼎本身，飘入林中不见。</br>　　在牟临川看来，眼下再无催化朱雀的必要，一来灵力耗费太多，急需调理；二来，在封印最为薄弱的那个点上，赫然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缝。</br>　　炎窟山内部，一袭枯瘦的黑影几乎一丝不挂，望着头顶上逐渐消弥的缝隙，眸子油亮亮的，咧嘴的角度是越来越大。</br>　　终于，似乎再也压不住心中的快意，那黑影忽而大笑着御风而起，抬手朝着那丛裂隙狠狠地拍了上去……</br>　　——嚓啦！</br>　　仿佛摔杯在地，又似镜子的破碎，一通裂响从炎窟山方向传来，虽则清脆，但在此刻的喧声中听起来，却莫名刺耳。</br>　　离山体最近的那拨妖兵与净妖宗弟子，猛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br>　　静默似瘟疫一般飞速蔓延，瞬息席卷四野。</br>　　妖族，消停了。</br>　　道门，也静了。</br>　　唯惊雷阵阵。</br>　　但即便是雷声，也被突起的尖啸所掩。</br>　　吱——</br>　　音波搅起乱流，辐射八方，所过之处，撕风裂气，摧枝折叶。</br>　　不论妖人，修为高的还好，不过眉头一皱。只苦了地面上一干妖兵与弟子，无不抱头捂耳：扛得住，不过脑中震荡；扛不住，直接喷血。</br>　　“这是……‘音压’？！”宠渡双目一凝，循声回眸，与其他人一样，将目光落在了炎窟山上。</br>　　借着耀眼的闪雷，依稀可见一个小如米粒儿的黑点从山口升起，紧接着飞出了封印的边界。</br>　　“那、那是祖爷不？”</br>　　“看不清，封印碎片也不一定。”</br>　　“是碎片才好哩。”</br>　　“没错，正说明封印已破，祖爷能出来了。”</br>　　伴随着妖众的议论，那黑点御风直上，越来越快，其背后的虚空中，赫然出现一具磅礴暗影，状似蝙蝠，翼若垂天之云。</br>　　原来是黑风老妖舍弃了肉身，原灵出窍，以自身妖力为引，调用天地元气现出原形，欲借天雷之力的淬洗，成就元神。</br>　　也正是在老妖现形一刻，原本死寂的妖群顿时活了，猛然爆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呼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