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蚤市风波

    “蚤市”在净妖宗由来已久。</br>　　其雏形不过是私底下的以物易物，后来随着入门弟子越来越多，交易愈发频繁，规模也越来越大，久而久之约定俗成将玉尘峰山腰处的一片阔地辟为专场。</br>　　如今的蚤市，每日交易不单钱货不菲，品类也五花八门，从旧物到新货、从修行常备到胭脂水粉——毕竟山上女修不少——等各种新鲜玩意儿，不一而足。</br>　　若非元气入体后即可辟谷，数日不食也无甚大碍，就此退去许多烟火气，蚤市上指不定还会冒几座茶肆酒楼出来。</br>　　只因没有山下坊市那般繁多的摊位税费，不乏弟子热衷于此，但凡手中有些鸡肋杂物便想着去蚤市换些个闲钱；纵无物可易，凑个热闹亦无不可，故此蚤市也成了苦修之余调剂心绪的一个好去处。</br>　　但时日既久难免摩擦与纠葛，好在未曾出现失控局面，净妖宗对蚤市历来听之任之，权且当作赐予门众的一项福祉任由其折腾，从未想过某一天不得不强行干预，更没料到一切的源头全在于宠渡这个喽啰。</br>　　在一干献宝“余孽”的认知里，山上的行情是宠渡整个谋划中的关键一环，非有人先入蚤市搅风弄雨不可。</br>　　戚宝太胖，跟“狼狈”二人勾肩搭背的形象、叶红烛的体香一样过于招摇，虽说以符易容也能蒙混过关，就怕一招不慎被看出破绽，所以未在首选之列；金克木略显冲动；其他人另有分工；比来较去唯有赵洪友老道机变最为合适。</br>　　也就不难理解昨夜密会结束时，看着戚宝递到自己眼前的猪头面具，赵洪友为何挤出一副“大吃一斤”的嫌恶神色。</br>　　“这行头怎么看也跟胖爷更配才是。”赵洪友直抽嘴角。</br>　　“老魔都说非你莫属。”戚宝俩眼儿一翻，“赵爱卿想抗旨不成？”</br>　　老赵没奈何，只能认栽。</br>　　在其余八人下山收书的同时，赵洪友顶着“猪头”现身蚤市，依计从头逛到尾，将市面上一应丹典药籍尽数收入囊中，再趁着散市时的纷乱安然抽身，徒留蚤市众说纷纭。</br>　　“听说有人在收书？”</br>　　“确有其事。那人戴个猪头面具，出手阔绰；却不知为何只收丹毒药理方面的东西。”</br>　　“难道……据传丹云峰下出现地火，很适合烧炉，长老与宗主有意用来炼丹。这‘猪道友’收书的目的莫非应在此处？”</br>　　“炼丹？！这苦差躲都来不及，脑子有病才往里钻。”</br>　　“哪儿的消息？”</br>　　“玉尘峰传出来的嘛。”</br>　　“管他收来作甚。丫就一钱多的大傻子，要多少给多少全不杀价，与撒钱无异。好多师兄都在后悔喊价低了。”</br>　　“不急。据说那猪道友扬言明早还来，依今日架势来看必定照单全收。抓紧备货方为当务之急。”</br>　　“对对对。他出钱我放货、他收书我挣利，各得其所嘛。”</br>　　“师弟手头还有几本，师兄我全——咦？！买卖不成情义在，你这眼神是几个意思？”</br>　　“快快快。去问问没来蚤市的那些主儿。趁知道的人少，低买高卖先赚这波差价再说；等漏了风声，怕是抢都抢不到了。”</br>　　各人翻箱倒柜也好坑蒙拐骗也罢，另搜刮出一批丹典药卷。翌日“猪道友”果然如约而至，面对不少弟子坐地起价也毫不含糊，如前将新出现的丹典清扫一空。</br>　　消息一传开，不单整个蚤市躁动起来，就连平日里少有关注蚤市的苦修弟子也晓得山上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冤大头跟不计本钱似的大肆收书。</br>　　随即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事实摆在所有人眼前。</br>　　——断货了。</br>　　走俏却无货，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其价必涨。众人兴奋难抑，不约而同遥望山下摩拳擦掌，一对对火热的眼眸中精光爆射，似极了日光下灵晶闪烁的缕缕银芒。</br>　　缺书？</br>　　不打紧。</br>　　杂役手里有。</br>　　凉城坊间更多。</br>　　手脚麻利的，连夜偷摸下山。</br>　　脑子缺根筋的，次日才如梦初醒。</br>　　然而不论早迟快慢，满怀憧憬的众人转过一圈后无不呆立当场：除了山下杂役手中还剩几本儿，凉城坊间的丹典近乎绝迹。</br>　　细一打听，方知书价早已连涨数日，众人顿时回过味儿来：合着那位“猪道友”并非人傻钱多，而是早闻城中风声闷头发大财。</br>　　——原来傻子竟是自己。</br>　　众傻只道“猪道友”山上贱买、山下贵卖赚其利差，殊不知市面上消失的丹典在规整后被分批送至栖霞峰供宠渡览阅。</br>　　却着实累坏了宠渡，这几天纵然没日没夜废寝忘食，也不过走马观花翻一遍，除留下少数日后精研外，将剩余典籍尽归戚宝，令其开启下一步计划，同时嘱意穆多海三人提醒亲近弟子勿涉其中。</br>　　是否真无外人洞察全局？</br>　　也不尽然。</br>　　至少净妖宗高高在上的那位大佬已通过飞耳峰汇总的线报获悉端倪，沉思半晌后命林通差人暗中紧盯，另一方面颇有远见地让何侍劳加强经楼守备。</br>　　除此之外，在神照峰的“凌霄阁”内还有那么两位。</br>　　“日前命你留心之事，如今作何局面？”连续凭栏远眺栖霞峰，目光似落在某处偏僻洞府内伏案苦读的那道身影上，指尖在栏杆上有节奏地敲着，脸上的冷漠与傲意一如既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