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出山

    燕州。
    慕容府。
    这一日府里热闹非常，却是在京城当差的慕容厚回来。
    慕容厚乃是老族长慕容道业的三子，在皇宫玄武司担任都统一职。
    “三少爷，你回来怎么也没通知一声，家里都没什么准备。”
    慕容家的老管家姓段，将慕容厚一行人迎入府里，笑着说道：“大少爷和二少爷正在州牧府，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很快就能回来。”
    “无妨。”
    慕容厚微微一笑，道：“这次回来，也是临时起意，大哥、二哥还好吗？”
    大哥慕容佑，是慕容道业的长子，也是现在的慕容家主。
    二哥慕容康，是慕容道业次子，如今是燕州牧。
    “好，都好。”
    段管家连连点头，目光看向慕容厚身后一行十几个人，心头闪过一丝疑惑。
    这些人看着有些面生，身着简装，但各个面相冷峻，目光机警，进入府内之后，便四处观察着，很是谨慎。
    其中有几位太阳穴高高鼓起，明显修炼到了四品。
    这些并非是跟随慕容厚进京的亲随护卫。
    其中有一男一女，看上去与旁人皆有不同。
    女子眼神清澈，面带微笑，样貌只是寻常，却透着一股温婉亲切之感，似乎不通武学，脚步虚浮。
    男子高大俊朗，举止从容，目光深邃，并不像旁人那般四处观望。
    虽只是一袭布衣，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贵气。
    段管家从小跟在老族长身边，识人无数。
    那女子看着倒没什么，男子似乎有些来头。
    就在段管家思忖之际，慕容厚又问道：“我爹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老爷很好，身体健朗，只是偶尔会惦记三少爷。”
    段管家道：“老爷目前应该在内院闭关，我这就去通报一声，三少爷在这稍等片刻。”
    慕容厚点点头，随后看向身后的布衣男子。
    布衣男子笑而不语。
    慕容府内院深处。
    段管家快步来到一处房间前，轻声道：“老爷，三少爷从京城回来了。”
    黑暗的房间里，慕容道业盘膝而坐，双眼紧闭，身形挺拔，犹如铁塔一般，纹丝不动，恍若未闻。
    陡然！
    慕容道业似有所觉，猛地睁开双眼，微微侧目，朝着外面望去。
    目光如炬，仿佛能烧透墙壁，穿越数百丈！
    “有贵客来了。”
    慕容道业突然说道：“请他们过来吧。”
    “啊？”
    段管家愣了一下，略一沉吟，便朝前堂行去。
    与此同时，距离慕容府数百丈远外的一处三层酒楼上，有两位女子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桌前摆放着几个简单的小菜。
    两人正偏头，朝慕容府的方向观望。
    突然！
    其中一位女子如遭雷击，浑身大震，连忙收回目光，微微喘息着，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忌惮。
    “司君，怎么了？”
    对面的女子小声问道。
    这位正是朱雀司都统宗竹岚。
    而刚刚那位女子柳眉凤眼，雪白的肌肤上，点缀着几粒浅浅的斑点，增添几分别样的美感，正是朱雀司君！
    “那位老族长发现我们了。”
    朱雀司君轻声道。
    “啊？”
    宗竹岚心神一震。
    她们所在的位置，距离慕容府有数百丈。
    两人有没什么多余的举动，只是朝那边看了几眼，就被慕容道业发现了？
    宗竹岚忍不住问道：“慕容道业是什么修为，难道……”
    “四大氏族都有宗师强者，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出手过，这几位究竟修炼到什么境界，谁都不知道。”
    朱雀司君凝声道：“慕容家这位当年便被称为战神，化境之下第一人，这么多年过去，就算踏入化境，也并非不可能。”
    宗竹岚点头道：“怪不得陛下要亲自过来，想请他出山。”
    朱雀司君沉默不言。
    陛下此行的目的，当然不止于此。
    ……
    慕容府前堂。
    段管家快步返回此地，看了慕容厚一眼，又看向他身后的那对男女，轻咳一声，道：“老族长说，请贵客移步内院。”
    慕容道业口中说的贵客，肯定不是指慕容厚。
    最大可能，就是这两位！
    慕容厚微微一怔。
    倒是那位布衣男子轻笑一声，道：“如此便有劳管家了。”
    “走吧。”
    说罢，布衣男子牵起身边那位女子的手掌，跟着段管家朝着慕容府内院行去。
    周围众人还想跟随，布衣男子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留在此地即可。
    没过多久，布衣男子两人跟着段管家，来到内院之中。
    一位身长八尺，苍髯如戟的老者早已站在内院中，旁边的凉亭里，桌椅齐备，上面摆好了茶杯。
    见到布衣男子，慕容道业缓步迎了上去，微微抬手，道：“天子大驾光临，老夫深居多年，未能远迎，还望陛下见谅。”
    这位布衣男子竟是乾国当今天子，元青山！
    元青山微微一笑，道：“老族长客气了，你是前辈，此行微服到访，没有通知，倒是我有些唐突，老族长不要见怪才好。”
    即便身为天子，元青山面对这位乾国盛名已久的战神，仍是客客气气，没有半点架子。
    “这位是……”
    慕容道业目光看向元青山身边的女子，出声问道。
    “这位是我夫人，杜氏。”
    元青山道：“当初流落在外，幸得她多年陪伴。”
    “见过杜夫人。”
    慕容道业微微颔首，目光在杜氏身上停留片刻，若有所思。
    元青山登基至今，还未立后。
    他虽然深居简出，却听到过一些传闻。
    三人落座。
    茶杯中，早已放好茶叶。
    慕容道业端起桌案上的水壶，几個呼吸间，壶口便喷出一道热气，传出呜呜声响。
    壶中之水已然沸腾！
    元青山眼中一亮。
    这一手功夫，看似寻常，却显示出慕容道业深厚的内力。
    而且可以做到将水烧沸，却不伤壶身分毫，可见这份功力的细微之处！
    慕容道业不慌不忙，将沸水倒入茶杯中。
    淡淡的茶香瞬间飘散出来。
    “陛下亲自登门，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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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道业将沏好的香茶推到元青山面前，淡淡问道。
    这位战神如此直接，开门见山，倒是让元青山颇感意外。
    元青山略一沉吟，开口道：“这些年来，庙堂腐朽，民怨沸腾；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以至于老族长这般豪杰明珠蒙尘。”
    “如今乾国内忧外患，百废待兴，我初登大宝，正需要有人来帮忙稳住朝局，震慑宵小。”
    “此行前来，是想请老族长出山，匡扶社稷，大济苍生。”
    慕容道业闻言，面色如常，只是静静的看着元青山。
    元青山没有回避慕容道业的目光，神色坦然。
    “圣上口中的宵小是指哪些？”
    慕容道业问道。
    元青山道：“庙堂上下，无处不在，目前只缺一柄寒光凛凛的利剑，斩杀这些鬼魅魍魉！”
    慕容道业轻叹一声，道：“据我所知，圣上刚刚重立太尉，我这大把年纪，就算出山又能做什么。”
    元青山沉声说道：“我想设立大将军一职，这个职位，只有老族长的声望实力，才有资格担任。”
    慕容道业心中一动，大有深意的看了元青山一眼。
    这位天子好深的算计。
    前朝覆灭之后，群雄逐鹿，慕容家和宇文家便曾多次交手，势同水火。
    虽然后来，都归属于乾国，但两大氏族恩怨仍在。
    这位天子想必是察觉到什么，才想请我出山担任大将军一职。
    实际上，元青山在察觉到宇文家与玄天教走得很近，就已经察觉到危机。
    思来想去，他还是选择了慕容道业。
    一来，慕容道业出山，可以分走太尉一部分兵权。
    二来，乾国之中，有实力和底蕴与宇文家抗衡的，无非就是其他三大氏族，慕容家就是其中之一。
    由于两家过往的恩怨，他们不可能联手。
    若是换成长孙家或是独孤家，都有可能弄巧成拙，养虎为患。
    一旦慕容道业出任大将军，必定会与宇文家互相制衡。
    更为重要的事，这个提议，慕容道业很难拒绝。
    眼看宇文家借助平州叛乱，趁势崛起，成为乾国四大氏族中最显贵的一支。
    慕容家若是没有什么动作，将来很有可能遭到压制。
    以宇文茂的凶残狠辣，慕容家遭遇灭顶之灾都有可能！
    这一点，他相信慕容道业心中肯定一清二楚。
    元青山要做的，就是给他一个机会。
    “此事老夫得想一想，毕竟年纪有些大了，脑袋不太灵光。”
    慕容道业沉吟片刻，并未第一时间答复，道：“圣上若没有其他事，不妨在府里小住几日。”
    元青山间慕容道业似乎不为所动，再度说道：“除了大将军一职，还有一个职位，想请老族长兼任。”
    “哦？”
    慕容道业眉头微挑。
    朝廷之上，确实有一些虚职。
    听上去品级不低，其实没有实权，只是一个摆设名头。
    若是这些虚职，对他而言，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元青山沉声道：“我刚刚说了，乾国上下，现在需要一柄斩杀宵小的利剑，监察百官。”
    “这不是青龙司的职责吗？”
    慕容道业反问道。
    元青山笑了笑，道：“我想在四象司之外，再设立一司，名为麒麟司。不但监察百官，还要监察四象司。”
    平州叛乱虽然平定，但整个过程中，他已经察觉到诸多异常。
    四象司中，青龙司可能就出了大问题！
    慕容道业深深的看了一眼元青山。
    在元青山到访之初，他没怎么将这位年轻天子放在眼中。
    与逝去的乾帝不同。
    这位年轻男子在外面流落多年，虽然回到京城，在各方势力的角逐下，登临帝位。
    但实际上，这位年轻天子声望不足，自身实力不够，完全镇不住朝局。
    这个皇位，此子勉强坐上去，也是危如累卵。
    京城水深似海，别说是这个年轻人，就连他想要入京，都得权衡一下。
    这位天子在外十多年，初登皇位，似乎就已经察觉到了四象司中的异常！
    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来制衡四象司，清理庙堂。
    一个毫无根基的皇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这些，已经是难得了。
    看来平定平州叛乱，倒不算是巧合。
    元青山沉声道：“这个麒麟司的司君之位，想请老族长兼任。也唯有老族长这般义薄云天，性情秉直之人，才能执掌这柄利剑！”
    义薄云天？
    慕容道业沉默下来。
    他担不起这四个字。
    对一个人，他始终心中有愧。
    慕容道业深吸一口气。
    大将军，再加上凌驾于四象司之上的麒麟司的司君。
    一旦出山，他便将成为京城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这个诱惑确实太大了。
    他仍没有急着回答，沉吟许久，开口问道：“圣上应该还有其他事吗？”
    “老族长刚刚还说自己脑袋不太灵光，如今看来，实在太自谦了。”
    元青山轻笑一声，随后看向身边的女子，目光变得温柔许多，道：“还有一件，便是晚辈的私事，还望前辈应允。”
    提及此事，元青山在言语间，已经换了称呼。
    以晚辈自居。
    “不敢当。”
    慕容道业神色一正，道：“圣上但说无妨。”
    元青山道：“杜氏幼年失去双亲，出身微寒，晚辈想请老前辈收她为义女。”
    “唉。”
    慕容道业轻轻一叹。
    在这之前，不论元青山说什么，他的神情都没有太多变化。
    直到此刻，他才叹息一声，看着元青山的眼神有些复杂。
    实际上，他见元青山带着杜氏前来，刚刚便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只是没想到，元青山终究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在之前，他就听到一些京城的传闻。
    天子想要立后，遭遇极大的阻碍。
    原因，就是杜氏出身低微，两人身份差距太大。
    而独孤氏族的一位女子，被推举入宫，认为是皇后最好的人选。
    只不过，这位天子始终没答应。
    实际上，这对元青山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一旦立独孤氏为后，他便和与独孤氏族建立起联系，多了一个巨大的助力。
    而如今，元青山却放弃了这个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而带着杜氏前来拜访他，请他收杜氏为义女……
    出身慕容氏族，如此便可光明正大的立杜氏为后。
    慕容道业刚刚还对元青山另眼相看，但在这一刻，他都不知道，该说这位天子是英明还是糊涂。
    或许，这位天子此番前来，最重要的是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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