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午后的一场暴雨已经结束，天空变得碧蓝如洗，初秋的郁郡山层林尽染、美不胜收，但是盘山公路上的车队却无心停留，他们向着德帕的方向一路疾驰，因为有来时的经验，所以回程没有走冤枉路，车队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基地。回到搜索队大楼，行动队就要回他们的驻地去了，罗志森专程过来和陆迟告别，“下个月选拔可别忘了，记着我们是特战部队行动一大队的。”这算是提前预定吗？陆迟笑开：“好，我记住了。”他知道那支血清是罗志森给他的面子，罗队长这人还不错，因此投桃报李，他也愿意去这位队长麾下效力。搜索队解散之后，伊万私下向陆迟道歉，“实在对不起，我那时候都、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说……”“没关系。”陆迟摇头，他能理解，人类在遭遇突如其来的灾祸时，除了不能接受现实以外，还经常会冒出拖别人下水的想法，比如凭什么就我那么不幸被丧尸咬？如果大家都一样倒霉就比较容易接受一点。陆迟既然是为了拯救人类而来的，那么他对于一般的人性弱点也会比较宽容。“不管怎么样，陆迟，我欠你一条命！”伊万郑重其事地说。“不用放在心上。”陆迟微笑着说：“大家互相帮助，应该的。”作为人类的个体，在这个九死一生的末世里，只有团结互助、抱团取暖，才能更容易延续下去吧。伊万走后，陆迟去三楼餐厅吃晚饭，其实他的食物摄入量不需要太多，大概普通人的一半就够了，不过他还是不打算错过自己那份免费餐，因为€€€€他实在是太穷了！上午他在车上听钱顺帆和尼尔讲起德帕基地有一个自由集市，在那里用食物和流通券可以交换到很多东西。陆迟觉得自己需要去逛一逛，搜索队的流通券要到月底才发，所以他只能先存点食物了。时间已经快七点了，搜索队大楼早就亮灯，因为电力富余，餐厅这种公共场所拥有足够的照明，吃饭的人也不少。陆迟在免费餐窗口前遇到了尼尔，尼尔先是有点不自在地别开头，然后过了几秒钟转回来，略带生硬地招呼，“陆、陆哥，来吃饭啊。”“嗯。”陆迟点了点头，他觉得尼尔这人也挺有意思的，捧高踩低、见风使舵，心机都写在脸上了，这么直白的人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呢。到底撕破过脸，尼尔取了餐以后就跑远了，没有要和陆迟坐一起的样子。陆迟一个人默默吃了晚饭，他只喝了汤，把两个面包留下来了。饭后他在搜索队大楼附近溜达了一圈，并没有走远，因为德帕目前是有宵禁制度的，晚上八点以后就不得无故上街了。陆迟注意看了一下，路边摄像头不多，大概基地主要的监控力量都放在城外电网那边了，城内的治安主要还是靠巡逻队来维持的。巡逻队应该属于市政警察编制，他们一般四个人一组，乘坐电动巡逻车，携带电击棒、单发手-枪等警用装备。梁章本来就是一个严格管控枪支的国家，末世之前几乎没有枪支弹药流入民间，病毒爆发后，因为军队及时出现，德帕政-府的基本功能得以保留，使得这里成为了一个临时的、小规模的军管政权。这其实是最适合末世生存的基地模式，比起立宪政体，威权体制具有更强大的决策力和行动力，也更适合长时间保持紧急状态。陆迟看过后世的史料，被称为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大筛选”时期一共持续了三十多年，这场灾难不仅是对人类种群的考验，更是对人性和灵魂的考验，在群体性的恐惧和死亡面前，几千年文明社会构筑的伦理、道德和法律全线溃败，那是比以往人类历史上任何一场饥荒或者战争都要无力的绝望。比起这个星球上的很多地方，德帕现在美好得就像世外桃源。“全体注意，宵禁将在五分钟后开始，请即路上行人刻返回住处。”路边的广播响起警告声，人们开始加快脚步，街道一侧的路灯熄灭了，只留下另一侧的灯光。陆迟站在空旷的马路上仰望天空，星河璀璨、一如往昔，他喜欢这里，陆迟想，他希望这个桃源里的人们都能够看到联邦历165年的曙光。.作者有话说：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发现我非常喜欢陆迟，希望你们也能喜欢他。第13章心理年龄几百岁第二天一早，陆迟就去了德帕的自由市场。这天是第十三小队的休息时间，队员们除了下午四点要到小队据点参加明天的任务会之外，剩余时间都是自由的。陆迟带上了一个从餐厅顺出来的不锈钢碗，碗里装着他特意省下来的四个面包。搜索队因为工作危险性的原因，所以待遇相对较好，基地里其它工作则不然，如果家庭负担较重或者有点别的什么事，可能就会存在吃不饱饭的情况。不过现在德帕到底饿不死人，所以面包的购买力还是比较有限的。自由市场位于基地中心区原来的市民广场一角，这一带原本是市民休闲购物的去处，现在全都变了样，所有商业地产全都被基地征用并重新分配了，有的成了仓库、有的成了宿舍、还有更多成了室内农场。德帕主基地的电网虽然囊括了一部分郊区农田，但是这些农田在灾前也只是作为市区的菜篮子而已，要出产可供八十万人食用的粮食根本就不可能。没有高效率、集约化的现代农业生产方式，没有源源不断的农药、化肥、农机供应，土地产出率和劳动生产率就无法提高，因而农业成本也比灾前昂贵许多。目前德帕人口中超过30%从事的都是与粮食生产有关的工作，因此才能勉强保证这八十万人的基本口粮。广场旁边一家大型超市成了基地物资供应站，在里面可以凭流通券购买各种生活用品，由于没有配套的产业链，很多工业原料还是要靠搜索队出去收集，所以目前基地自已出产的工业品成本也很高，总之就是各种的贵，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不过再贵，该吃的、该用的总还是要消费，有需求就有市场，超市门口的一片区域渐渐自发形成了一个市场，人们在这里兑换流通券，或者以物易物，寻找和交易自己所需的物品。基地方面无意抑制这种行为，但也不能过于鼓励，所以规定了市场开放时间为每天上午六点至八点，这样不会影响大家上班（德帕目前实行每天十小时工作制，一般人工作时间从上午八点到下午六点）。陆迟到达市场的时候是七点左右，正是这里最热闹的时间，大概五百平米的区域内摆满了各种临时摊位，闲逛的人也很多。听说主基地内部类似这样的自由市场还有好几个，分布在不同的位置，每天人流都挺高的。生活在被丧尸围困的高墙电网之内，每天都是长时间的枯燥工作，人们太需要这样鲜活而喧嚣的场合了，所以很多人上班之前都会来市场看看，哪怕什么也不买。陆迟随着人流一路转过去，他还挺想要泰勒那种成套的剑鞘和肩带的，但是一来不可能找得到尺寸合适的，而且就算定做的话，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那些东西仅凭四个面包是买不到的，所以他今天主要还是来了解了解情况。市场上出售的东西真的是五花八门，比较多见的是服装和各类生活用具，这些东西可以从末世之前保留到现在，所以还是比较充裕的。陆迟还看到了一家卖书籍的摊位，堆满了各种励志鸡汤和成功学，本来他是没什么想法的，随意一瞥之下竟瞄到了本红皮的《新编梁章地图册（联邦历131）》。蹲身把书捡起来，陆迟翻到莱安州的部分，作为莱安第二大城市，德帕的市区地图也被收录在上面，虽然不是很详细，但也聊胜于无。“先生，这本书怎么卖？”陆迟问摆摊的男人。摊主坐在一堆书叠起来的临时凳子上，眯着眼睛问：“你付流通券吗？”陆迟摇头，举起手里的不锈钢碗，“我只有几个面包。”摊主楞了一下，然后说：“行，连碗带面包都给我。”“碗不能给你，这是借的。”陆迟正待讨价还价，突然发现书堆下面还有什么东西，抽出来一看正好是张《德帕交通旅游详图》，这图可比梁章地图册上的德帕市区图详细多了，于是就把地图册丢下，拎起地图说：“算了，我就要这张地图，一个面包差不多了吧。”“那张德帕地图没多大用。”摊主很良心地提出忠告，“还是买梁章地图册吧。”现在德帕整个城市功能都改变了，范围也缩小了，十年前的地图真没多大用，但是梁章地图册不同，上面有全国山川地形，有全部的公路、铁路网络，一旦离开德帕基地了，这本册子就能发挥很大的作用，毕竟这年头没有卫星定位、也没有全球导航，认路只能靠看图。陆迟打定了主意，“不用，我要这份地图就可以了，卖不卖？不卖我走了。”陆迟作势要丢下地图走人，摊主连忙招手，“行行行，卖给你！”陆迟支付了一个面包，得到了那张地图。地图拿在手上，陆迟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算不虚此行了，后来他又用两个面包换到了一个简易的藏青色抽绳双肩包，最后一个面包换到了一卷尼龙绳。把不锈钢碗和尼龙绳放进包里背着，陆迟马上研究起了德帕详图。生物实验室会在什么地方呢？作为一个二线工业城市，德帕是不可能有什么高精尖科研机构的，所以陆迟想看看本地有没有医科大学或者制药企业，就算那些研制出疫苗的病毒学家是外来的，他们也需要场地和设备才能生产出疫苗和抗毒血清吧。陆迟一心两用，一边在人流中穿行，一边在地图上搜索，走到自由市场边界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声音。“陆迟？”陆迟抬头，看到路边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圆脸青年，表情很惊讶的样子。这不是唐天逸么，陆迟露齿一笑，态度熟稔地招呼，“哟，是小唐啊。”陆迟现在觉得自己的心理年龄已经几百岁了，所以他会把遇到的大多数人都当成后辈来看待，更何况唐天逸还长了一副娃娃脸。“你怎么来德帕了？”唐天逸上下打量着陆迟，他看到了陆迟身上半新不旧的搜索队工作服，“啊，还进搜索队了？”“是啊。”陆迟点头。“那里还好吧？”“挺好的。”陆迟肯定地回答，“大家都很好相处呢。哦，对了，什么时候方便我把你借我的衣服还给你？”唐天逸连忙摆手，“衣服不用还了，也没什么的。”“那太谢谢你了。”陆迟说，他现在穷得叮当响，不知道离开搜索队的时候工作服要不要交回去，如果那样的话他还真的得留着唐天逸给他的那身衣服蔽体呢。到底不是太熟，讲完这几句话也没什么好聊的了，唐天逸说有事要先走。“好，再见。”陆迟笑容满面地道别，唐天逸走了以后，他就继续低头看自己的地图。唐天逸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一眼后方心无旁骛的陆迟，然后一路小跑到了物资供应站门口，正碰到扛着一个大包出来的精瘦汉子。“郭哥、郭哥！”唐天逸做贼似的凑过去，压低声音道：“我刚刚看到陆迟了，他真的来了！”“不错，动作很快啊。”郭子聿评价。“郭哥，你怎么知道他会自己来德帕啊？”唐天逸问。郭子聿径直往外走，“我早说那小子不简单啦，一个人能从北方跑到伊波，从伊波到德帕就更不算什么事。”“那他来德帕做什么呢？”唐天逸疑惑。“我又不是他肚子里蛔虫，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自由市场关闭时间临近，两人说话间汇入了散场的人潮中，而他们身后六点钟方向，广场台阶上，陆迟正双手插兜远远地看过来。好可惜，陆迟觉得唐天逸可能会知道一点有关生物实验室的信息，不过这么贸然去打听不合适，而且找到生物实验室并不是最难的，如何说服对方相信自己所说的才是关键，以现在德帕的发展形势，光凭一个先天免疫的身份就想取得基地上层的重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这天陆迟走遍了大半个基地，收获并不多，因为很多道路和建筑都是封闭的，一般人不得无故出入。正值工作时间，这般拿着地图的背包客做派显得非常突兀，陆迟被巡逻队拦住盘问了不下五次。下午，陆迟回到搜索队大楼准时参加了第十三小队的任务会。“刚接到通知，明天开始我们队全员参与岐东城区的改建工作。”余彦军在会上宣布，“这个算内勤任务。”“那也是每天工作十小时，十天一休吗？”消息一出，钱顺帆立即提问。“当然。”余彦军确认。几个老队员有意见了，这怎么能算内勤任务呢？说好只要离开外墙就算外勤的啊？内勤和外勤的待遇差别大了，外勤有危险补助、有轮休，但是这些福利内勤都是享受不到的。余彦军手掌朝下一压，示意大家安静，“改建工作没有危险，当然算内勤了，人家建筑队不是一向都这么算的？”岐东位于卧龙河北岸，距离基地三十公里，原本是德帕下辖的一个县，也是一个农业大县，目前正有望成为基地的第四个卫星城。岐东的收复工作已经推进了一年多，城区被行动队梳理过很多遍，丧尸清理得很干净，所以确实没什么危险性。“行了，现在散会，明天开始每天八点之前在大楼东门口集合，别迟到，迟到算旷工的。”余彦军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警报声€€€€第14章残忍巨大的城市防空警报声响起，十秒以后暂停、然后又响起。老队员们神色肃穆而紧绷。“怎、怎么啦？”尼尔结结巴巴地问。“这是丧尸警报吧……”钱顺帆有点不安地说。这时候琼斯开口，“不用太担心，十秒一段，表示情况尚在可控范围之内，警报主要是为了通知。”“德帕……真的很久没有响过警报了。”坐在角落里的伊万喃喃道。“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余彦军下结论，“我们有了电网，什么丧尸拦不住？”虽然理智知道基地的防御肯定没问题，但是大家的心情未免都受到了影响，不过好在不久之后就响起了解除警报的广播。余彦军又跑了一次搜索队任务处，确定明天的任务没有变化，于是回来宣布散会。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陆迟悄悄把那口不锈钢碗还到了厨房，攒下来的面包就用棉布一裹放进了昨天刚买的背包里。面包保存期短，想要攒到很多是不可能的，因此陆迟决定将早上的面包留到中午，那么中午的干粮他就可以省下来了。八点之前，搜索队东门口停了几部电动大巴车，陆迟找到第十三小队所属的车辆就上去坐了。当时车上人还很少，陆迟在车尾找了个位置。这辆车明显是用旧的公交车改造的，座椅都不配套。公交车底盘很低、门窗宽大，虽然窗外都加装了铁丝网，但依然并不适合在丧尸遍地的末世出行，所以这些车应该只用于往返基地附近危险性相对较低的区域。时间一到，几辆大巴就陆续驶离了搜索队大楼，坐在陆迟身边的几位队员一路都在讨论昨天的丧尸警报。有关警报的详情，琼斯知道的多一点，他的消息似乎比较灵通，据说警报是因为有支搜索车队在回城时被一群丧尸跟住了，一直逃到基地南门入口处求救。“哪个队？”余彦军问。“听说是第四小队。”琼斯回答。“有没有伤亡？”余彦军又问。“有，好像他们在路上就有减员，然后在南门检测站又有人丧尸化……最后只活了三个。”余彦军沉默了，钱顺帆忍不住开口：“怎么这么惨？配合的行动队呢？”“没有行动队。”琼斯摇摇头，“昨天第四小队的任务只是清理高速路口，那一带我们进进出出多少次了，谁能想到还会有丧尸。”‘那些丧尸是从哪里来的’成为了接下来的主要话题，旁边其他小队的成员也参与了讨论，大家众说纷纭，主流看法是‘那些丧尸可能是跟着其它车队接近德帕的，在高速路口附近跟丢了，所以就近隐藏了起来，第四小队比较倒霉碰上了’。陆迟没有发言，眉头但却一直紧锁着，大筛选中间段的历史记录太混乱，直接亲历者活到最后的很少，留下文字记录的更少，后世的很多史料都是考证推测出来的，所以陆迟也不能判定昨天的事情是纯粹意外，还是第二代丧尸开始迁徙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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