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陆迟改起口来倒是很干脆，立即清清亮亮地来了一句：“蔡大哥。”就算叫‘大爷’也没用！蔡希贤转身想走，事情还没答应哪能让他这么跑了，陆迟扑过去阻拦，正好门外来了两个人，一进一出差点撞上。刚到门口的梁莉薇看起来是吓了一跳，“啊，梁医生，不好意思。”陆迟刚道完歉，就发现了后面的另一个人，于是蔡希贤也不拦了，美女医生也不管了，其他闲杂人等一概成浮云，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人看，对方的名字在喉咙间转了几转，最后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队长”，声音听起来还怪委屈的。严铮林穿着一身便服，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修剪过了，眼窝有点凹陷，显得面部轮廓分明，但是目光清澈锐利、表情平和，加上灰色毛衣搭配黑色大衣和长裤，整个人都带了一种沉静而忧郁的气质。比起陆迟，严队长的表现淡定多了，他先跟蔡希贤寒暄了几句，然后上前打量陆迟，“身体好了吗？”“早好了。”陆迟回答，笑得眯起了眼。看这脸、这身段、这气质，简直帅出天际了好不好！不错不错，我心甚慰。被这样的笑容所感染，严铮林也忍不住弯起嘴角，“那就好”，伸手揉了一把陆迟的脑袋，嗯，头发还长了点。这时候蔡希贤在旁边问：“铮林，今天怎么过来了？”严铮林的手从陆迟头顶滑到背上，轻轻拍了拍，转头回答蔡希贤的问题，“过年想来看看教授，就请学姐帮我约了时间。”陆迟这时候有点后知后觉地发现问题，“队长，你们以前都认识吗？”对了，刚才严铮林似乎还叫蔡希贤‘学长’来着。“是的，以前都是熙京大学医学院的学生。”严铮林回答。“你、你考医学院了？”陆迟诧异万分。十八岁的陆培林还没完全确定自己将来的职业方向，做医生只是一个备选，他似乎更想当一名建筑设计师的。严铮林以为陆迟是觉得自己不像个学医的，于是解释道：“只读了两年多丧尸就来了，所以也没有当成医生。”末世开始时，严铮林还只是一名本科生，蔡希贤正在读博，梁莉薇是研究生，三人之间本没有什么交集，他们主要还是在末世逃亡的路上熟悉起来的。从熙京到德帕，一千六百多公里，历时半年，那正是末世之初最混乱的时期，他们一群人一路辗转，换了一个又一个基地，几乎就是从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陆迟眼睛发光，那种像是心疼又像是崇拜的目光把严铮林看得心里一跳。“呃。”清了清嗓子，他提出告别，“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去见教授了。”毕竟说起来他现在只是在探望教授的过程中顺便来看一眼陆迟而已。陆迟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严铮林的袖子，严铮林回头，对上陆迟热切又留恋的目光，一时间怔愣住了。陆迟拉住了严铮林才发觉自己的行为有点出格，按理说他和严铮林还真没好到这份上，好在他脑子活，立刻就想出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队长，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我也想见教授，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教授。”严铮林闻言去看梁莉薇：“学姐，不知道教授是否方便？”“啊，陆迟你有事情当然可以了。”梁医生跟梁教授一样好说话，严铮林也不会反对，蔡希贤一个人反对无效，于是陆迟的初步目的达成。时隔一个月，陆迟总算又见到了梁教授。教授从实验室里出来，他看到严铮林和陆迟都很高兴，“小严，好久不见，陆迟也来了啊。来，到我办公室坐坐。”一行人进了办公室，梁医生去泡茶，梁教授请大家随便坐，他现在的全部精力都放在疫苗上了，所以一见人就开始聊这个。“首批病毒原液已经提取好，灭活过程进行得很顺利，现在正进行纯化，到时候再经过缓冲稀释，疫苗就可以完成了。我们以前失败最多的就是灭活过程，因为灭活剂不稳定，导致合格率极低，所以疫苗产量受限。这次我们根据陆迟体内的抗体改进了灭活剂的配方……”梁教授一直讲到这里突然停下，“对了，陆迟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线索要告诉我？”陆迟的最终目的是重回行动队，他知道必须拿出一点有用的东西才能说服梁教授，所以直奔主题道:“教授，您知道丧尸进化的事情吗？”丧尸进化这个概念一提出来，室内诸人都有点色变。“你怎么会知道丧尸进化？”蔡希贤第一个提问。陆迟回答：“既然人类能进化，丧尸当然也可以进化。”“没错，丧尸进化一直是存在的。”梁教授点头，“不过自从它们出现了避光属性之后，进化似乎就停滞了。”“但那很可能只是一个等待质变的过程。”陆迟道。“哦，何以见得？”梁教授对陆迟的话题起了兴趣，手里的茶杯也放下了，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姑且把联邦历132年初春出现的丧尸称为第一代丧尸吧，在我的印象里第一代丧尸运动能力略逊于人类，完全没有智商，如果不是它们暴发得突然，本不应会成为人类社会的威胁。然后在联邦历132年年末，第二代丧尸逐渐出现，它们具备了极简单和低下的判断力，同时体能大幅提升。根据我的观察，第二代丧尸的来源有两种，一种是由第一代丧尸进化而成，另一种则由直接被第二代丧尸感染的人类转换而成，而第一种进化的条件就是吃人，只要吃到足够的人肉，它们就能进化。”“什么？”梁医生惊呼出声，她虽然也是末世人，不过逃亡路上被保护得比较好，那些血腥场面看的并不多。屋里另外三个男人却没有多少意外，显然他们是知道这一点的。“这些年来，我走过很多地方，遇到过无数丧尸，虽然数量太多无法统计，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丧尸依然在进化，不管是从力量、速度还是反应来衡量，它们……都在越来越强。”陆迟看向梁教授，正色道：“所以，我身上的抗体虽然可以抵挡现在的丧尸病毒，不代表以后也可以。”有了疫苗以后，德帕从此高枕无忧？不，高兴地太早了。第49章责任感与道德底线窗外飘起了白茫茫的雪花, 研究所作为重点部门是有供暖设施的，所以室内并不怎么冷。众人围坐在办公室一侧的待客区，听陆迟讲述他的经历。“我最早是被第一代丧尸抓伤的。”陆迟说：“当时出现了初期丧尸化, 然后因为体内的抗原作用恢复了过来，从那以后, 第一代再也不能伤到我。但是一年后我遇到了第二代丧尸并且再次丧尸化, 那次丧尸化过程很严重, 我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了, 事后也完全不记得整个过程，直到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具备了新的抗体。”梁教授问：“你的意思是说, 你需要在丧尸进化之后适应新的病毒，然后才能产生新的抗体？”“是的。”陆迟点头, “但是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我也无法确定下一次感染的结果会怎么样。所以，我也需要进化€€€€”他顿了顿, 继续说：“所以我需要回到外面去，我需要与丧尸近距离接触，在危机和险境中激发自己的潜能，不断战斗、达到极限, 从而使自己的身体得到进化。”说了那么多，其实就是想回到行动队去, 陆迟话里面有关新病毒和新抗体的那部分是真的，有关进化那部分则是他杜撰的，因为他并不是进化者, 他的体能表现是由他的特殊基因决定的, 除非回炉再造, 否则他是不可能升级的。“你的判断很有道理。”梁教授说着又摇了摇头：“但是现在对你的安排已经不是你自己或者研究所能够决定的了，你想留在研究所可能不是太大的问题，但你想回到行动队€€€€恐怕需要通过基地管委会的批准。”果然还是失去自主权了啊，陆迟并不意外，只要基地领导脑子没糊掉，自己这么个重要的超级抗体当然会被当做战略资源保护起来，也限制起来。他思考了片刻，“那么，我可以给管委会打申请吗？只要给我一个陈述的机会，我会试着说服管委会的。”梁教授面露难色，事情比陆迟以为的要麻烦多了，自从把超级抗体的事情上报以后，陆迟的名字就已经在委员会挂了号，甚至有些激进的看法是要彻底限制陆迟的行动，将人囚禁起来，陆迟现在能拥有的少量自由还是研究所方面努力争取的结果。“教授。”这时候一直没吭声的严铮林开口了，他神色郑重地道：“不管怎么样，陆迟是基地的功臣，基地不能因为他太重要而剥夺他的人身自由，请您向委员会说明让陆迟保持进化能力的重要性，剩下的我来想办法。”陆迟原本眼巴巴地望着梁教授呢，听到严铮林说话就回过了头。什么叫‘你来想办法’？你一个行动队的队长还能左右基地委员会的决定？话说你的军衔也才少校吧？娄关现在的军衔制度与原梁章的很不同，毕竟授衔只需要基地批准就可以了，所以大家的军衔普遍偏高，看起来高级军官满地走，其实都不稀罕的。“好。”梁教授听了严铮林的话居然也没有意外，而是很自然地表示了接受，“那我们试试吧。”咦？！还真的行吗？陆迟又去瞪严铮林。看到陆迟那惊讶又迷糊的样子，严铮林有点好笑，又有点€€€€呃，怎么说呢，就是心痒痒的感觉，他正了正脸，说道：“不用担心，交给我了。”“队、队长€€€€”陆迟脑子转得飞快，不管怎么样，严铮林有门路是最好的，用起严铮林的资源他也可以毫不含糊，但是他不希望严铮林为难，“如果不行的话也别勉强。”“不勉强。”严铮林平静而笃定地回答。几天之后，首批新型疫苗投入使用，陆迟也被获准离开研究所。跟蔡希贤借了点流通券，陆迟终于登上了开往娄关的班车，目前超级抗体供应者的身份还没有公开，除了少数基地高层和研究所方面，没有人知道陆迟对疫苗研发所作的贡献，行动队那边也被严铮林瞒得挺好，所以现在陆迟只是一名完成秘密任务归队的普通队员。自出发去白泉那天开始算起，陆迟阔别娄关基地已经两个多月了，从初秋到深冬，曾经飘满落叶的道路已积上了一层皑皑白雪。下了车陆迟就开始一路小跑，到营地的第一件事不是回自己的宿舍，而是去严铮林的办公室。严铮林听到有人敲门，刚回答了一句‘请进’门就被推开了，伴随着一股湿润的冷风，有人大步走了进来，头顶和肩膀上还带着雪花，水珠挂在发丝上，在室内的灯光下闪闪发光。“队长！”陆迟立定敬礼，因为寒冷，脸色有点发白，但是那双眼睛亮得熠熠生辉。严铮林起身，陆迟今天回来的事情蔡希贤已经告诉过他了，所以他并不意外。从办公桌后面走出去，严铮林皱起眉头，“怎么穿这么少？”真是不省心，这么大的雪天，没有帽子、没有围巾，只穿着一件有点过大的夹棉外套，冻得两只耳朵通红，还、还傻笑？“我不冷啊。”陆迟快活地说，他扑过来一把就将严铮林抱了个满怀。什么？完全没有准备的严铮林瞬间失神，青年的怀抱有点冷意，潮湿又带着水气，而对方吐在耳畔的呼吸却是灼热的，“队长，我回来了€€€€”陆培林三个字被压在了心底，但是无论如何，在分别了那么多年以后，跨越遥远的时空，我们再次相聚，陆迟心想，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你还活着，很高兴我还可以拥抱你。严铮林的手抬起来，犹豫了片刻，最后搭在了陆迟的背上，轻轻拍了拍，隔着衣物可以感觉到青年坚韧又有力的怀抱，就像上次他在死亡边缘感觉到的一样。“欢迎回来。”严铮林说。这个拥抱持续了快半分钟，久到陆迟担心严铮林会起疑心，才不得不松了手。四目相对，严铮林突然有点尴尬，陆迟倒是没有半点不自在，他看了一眼严铮林的办公桌，饶有兴趣地问：“队长在写报告吗？”这段时间行动队的外勤任务很少，除了日常训练，剩下大部分任务都在岐东，那边城区的垃圾清除干净了、大围墙也修好了，不过为了能在来年春季之前将十万农业人口搬迁过去，改建指挥部的任务依然很重，严铮林和郭子聿每周都会轮流待在岐东。今天严铮林留在娄关就是为了写一些任务总结和月度报告，随着各项制度逐步完善，队里的文字工作也多了起来，比如这个月度报告就是新增的。严铮林去给陆迟倒水，“你先坐会儿，等我写完就带你去后勤部领冬季用品。”“好啊。”陆迟转到桌子旁边，瞄了几眼严铮林写的东西，忽然心念一动，“队长，其实我们两个人字迹很像的。”“真的？”严铮林随口问道。“当然是真的，不信我写给你看看。”陆迟笑嘻嘻地说。把水杯递给陆迟，严铮林想起一件事，“对了，上次雾山基地伏击我们的事情，我还没问过你详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严铮林讲完这句就发现陆迟的嘴角有点耷拉，原来亮晶晶的眼睛也黯淡了下来，于是就问：“怎么了？”“上次，是我的错。”陆迟捧着杯子，氤氲的水气间双眸墨色沉沉，“如果不是我自作主张，就没有后面那些事情，开始在云岭遇到的那辆城市suv……。”尽管唐天逸就要痊愈了，尽管其他队友也没有受到太大伤害，但是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将他们拖入险境却是不争的事实，陆迟没有办法隐瞒这一点，尤其是在严铮林面前。青年低声坦白着，带着深深的自责情绪，看到这里严铮林心中有些不忍，真不知道末世之后这几年陆迟是怎么活下来的，没错，他的能力很强又有先天免疫，但是他也背负了远胜其他人的责任感和道德底线。末世求生，丧尸只是危险的一部分，而在有的情况下，人类甚至更危险。“这件事情你完全不必责备自己，当时谁也料不到这个结果，而且白泉这趟任务如果没有你，我们的伤亡会更严重。”严铮林说：“不管怎么样，陆迟，我非常感谢你，感谢你选择来了德帕，感谢你选择进了行动二队，也感谢你救了我一命，否则我现在就不可能还站在这里。”被严铮林这么郑重其事地道谢，陆迟都有点傻眼了，顿时结结巴巴地说：“不，队长，那没什么的。”陆迟的反应让严队长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莫名其妙的成见，陆迟刚入队的时候，他的态度绝对称不上好，说难听点几乎就是拿人家当奸细来提防了。犹记得那个阳光和煦的午后，对方就那么真诚坦荡地面对着他的怀疑，声音温和而坚定：我会永远忠于这支队伍……你可以一直看着我……直到你接纳我的那一天。而当时自己回复的是什么呢？想不起来了，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长长叹了一口气，严铮林伸出手，在陆迟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取走了对方手里的杯子，然后把那颗沮丧不安的脑袋摁到自己的肩膀上，用力抱紧，“对不起，陆迟……还有，欢迎你加入我们。”第50章无死角的神经病严铮林在陆迟心里有特殊的意义, 如果说以前对方只是一位可靠的战友或者值得尊敬的队长，那么在知道了两个人之间真正的渊源之后，严铮林之于陆迟就更重要了。重要到什么地步呢？大概、仿佛、似乎整个世界都变得更鲜活了一点, 就像灰蒙蒙的天空破开了一道口子，金色的阳光照射下来, 横平竖直的土地上生长出色彩丰富的农作物, 脆嫩的蔬菜、饱满的谷物……一切都变得欣欣向荣, 令人心生喜悦。越野车开在年久失修的机耕路上, 因为断裂塌陷的路面而不停颠簸，陆迟歪着头，脑袋里乱七八糟地发散着。“发什么呆呢？”郭子聿踩停了汽车。“啊？”汽车停了, 陆迟才反应过来刚才郭子聿好像说了什么，转头问：“不好意思, 郭哥, 你刚刚说什么？”“我说现在既然有空，你就来练练车吧。”“好的好的。”陆迟立刻打开车门下去跟郭子聿换了位置。他们现在正在岐东郊外农场巡逻, 道路空旷、任务轻松，确实是练车的好机会。随着基地规模的不断扩大，将一切包进围墙里显得非常不现实，岐东基地的大围墙只包括了住宅生活区, 以后的电网也会依托围墙来修建，而农田则是暴露在外的, 当然德帕的其它卫星城也是如此。目前岐东郊外的农田都已处理过了，基地方面下了大本钱，动用了几乎所有的大型农业机械进行开荒、翻土、清理沟渠等作业。不过因为现在地里还没有东西, 所以也没必要派人整天守着, 只需要每天巡逻一遍就够了。附近比较容易聚集丧尸的地点都被梳理过了, 再加上又是白天，一路开过去半只丧尸也没出现。看到陆迟开得有模有样，郭子聿点点头，“还行，挺稳的，就是慢了点。”陆迟笑起来：“郭哥想让我开快点吗？那你得先系上安全带。”“哟，这么有信心啊。”郭子聿还真的去系安全带了，完了还抬手看表，“给你十五分钟，从这里开到七号高速路口，中途不准熄火。”“没问题。”陆迟自信满满地表示。平稳的汽车陡然加速，如离弦之箭般唰得飞出。几分钟之后，郭子聿的内心里无数个‘卧槽’堆积如山，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以前总是唐天逸对他说‘哥，坐你的车真考验心脏’，现在他想对陆迟说同样的话了。不过出于自尊，郭子聿咬紧牙关没有松口，被一个新手的车速吓尿，这事说出去他都不用做人了。陆迟已经进入了一种非常忘我的境界，前方路面、弯道、各种障碍、行进的路线以及手下的方向盘、脚下的油门全部连为了一体，配合出最极限的速度。随着发动机的轰鸣，钢铁怪兽呼啸着穿越冬季开阔的田野，溅起一地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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