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稗杂荃灵(一)

    桌案上的三套衣服分了三组配色，一套绛色，一套月白，还有一套素色，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该是谁的。
    缙黎换好衣服，捋平衣襟，青灰色的衣缘上绣着暗色的纹饰，“少主，这衣服应该很贵吧？”
    “嗯。”姬桓点了点头，“你这一身虽是素色，但是质地可是鲁国的上等丝绸，还加了齐国锦缎制成的青衿，不错，比原来的纯素衣袍要体面得多。”
    他笑了起来，“这套衣裳价值不菲，你可得好好珍惜，不可轻易毁坏。”
    缙黎抻了抻衣衿，瞧了一眼旁边的两个人，“只要你们二位以后少打架，这衣服自然能穿得长久。”
    身后的门“吱嘎”一声开了，归婵揉了揉眼睛走出来，看见三人换上了新衣服，点了点头，“还行，都挺合身的。”
    “你不是要睡觉吗？”缙黎问道。
    “睡了一小会儿，但是梦里一直在给人解毒。”
    归婵在桌边坐下来，翻出她的小册子，“那毒解不开，我有些睡不着。”
    另外两人也凑过来，“毒？谁中毒了？”
    “仲吾氏的宗主。”归婵咬了咬玉笔杆，写下几个字。
    “你不是已经给他救活了吗？”
    “只是醒了而已，但是他身上的毒不算完全解开。”归婵不停的写写画画，“你们不觉得这舒鸠城有些诡异吗？”
    “确实不对，”姬桓点了点头，他看了看缙黎和风隐，“从上下来的时候，你们注意到路边的坟包了吗？”
    缙黎还稍微有些印象，“这城里的氛围，看上去可不像经历过战乱的样子。”
    风隐直接拢了拢袖子——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可能还得从仲吾老爷身上的毒下手。”归婵又在册子上写了两个药名。
    “他儿子那小王八蛋都想杀你了，你还管他干什么？”缙黎并不赞同，“咱们买了枫斗走人不就行了？太祝公还在等我们回去。”
    “问题就在这里，舒鸠城几乎所以的枫斗都被上层收走了。”
    归婵说着放下玉聿，两手托腮，“何况，他是他，他儿子是他儿子，既然受了人家的财禄总不能半途而废。”
    “对了，”归婵刚刚想起来，“昨天进城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说，群舒的几国要开盟会，听说是因为死了很多贵族，而且死因极其相似。”
    她叹了口气，“不解开这几件事的关系，我们可能拿不到枫斗……”
    归婵看着自己画的图——
    仲吾老爷身体里的毒此前她从没见过，不过这毒反倒缓和了钩吻的药效，不然这么长时间下来，他早就肠穿肚烂了。
    她本想一口气拔将两种毒都拔出来，但有一味关键的猛药她不知道该不该下，所以夜里治疗时，她只是在拔去钩吻的同时压制了另一个毒。
    暂且看着有效，但不根治就始终是个隐患。
    归婵抓了抓头发——这老头儿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缙黎十指交叉支在桌子上，托着下巴，“死的只有重臣和贵胄，他们竟然还要在这种时候开盟会……”
    随后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姬桓一扭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有人来了。”
    话落，敲门声响起，缙黎活动了下手指，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位年轻人，穿着舒鸠的官服，脸上带着微笑，“请问，这里可是有一位女名医在？”
    缙黎向身后看了一眼，侧身让出一点视线。
    归婵坐的位置正好对着门，她抬起头，微微皱眉，“名医就名医，怎么还要分什么男女？”
    “是在下失礼了，”年轻人对几人作了一揖，“在下乃是舒鸠国的博士偃宿。听闻此处有一位女名医，治好了城南豪富仲吾氏宗主的病，特来摆放！”
    他看着归婵，“莫非，您就是那位神医？”
    “我并不是神医，仲吾氏得的不是病，而是中的毒，而且我也没有治好他，只是压制了他体内的毒素不发作而已。”
    归婵随口回道，又开始在小册子上写写画画起来。
    偃宿听她这么说，眼前一亮，“您也认为是毒吗？果然如此……”
    缙黎他们三个面面相觑：什么果然如此？
    隔行如隔山，缙黎摇了摇头，侧身让出路请偃宿进屋坐下。
    偃宿不知道在外面走了多久，手指尖有些发红，他哈了口气，正襟坐好，“最近群舒各国发生了不少案件，有的只是死一两个人，有的甚至阖家陨落。”
    他低下头，看了看归婵在记的东西，“我是舒鸠国的博士，负责查验这些事件的死者，我发现，其中一部分的死者应该是中毒而亡的。”
    “一部分是中毒死的？”归婵听了，在册子上又记一笔。
    “是的，中毒之后，眉毛脱落，鼻梁断陷，声音嘶哑皮触溃烂，脖颈隆肿如瘿瘤，而且性情狂暴力大无穷，虽是至亲也不放过，因此……
    偃宿眉宇间凝重起来，“因此我们不得不在中毒者毒发之前，先行杀掉他们……”
    归婵猛地抬头，眼睛睁得圆圆的。
    这个场面她昨天才见过，现在想想还是觉得骇人，而且听他的形容，这些人的病症也与仲吾氏相似，若是不尽早治好，就仲吾氏父子的那脾气，不知会有多少人殒命。
    缙黎没有亲眼见到，但也听得皱眉，“都这样了，你们也不管管？”
    偃宿缓缓吐出一口气，“上报了鄙国司寇，但也只是让弹压处置。”
    他自嘲的笑了两声，“鄙人身为舒鸠博士，也学过医术，斗胆拟了几个方子，但是效果一直不明显。”
    他握了握拳，一脸诚恳地看向归婵，“仲吾氏染病之后，症状与中毒而死的人极为类似，听闻姑娘您治好了仲吾老爷，偃宿想求您的方子做个印证，救一救我舒鸠之人！”
    “我确实在研究解毒之法，”她看了看同行的几个人，见他们没有反对的意思，继续说道，“但因为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毒，现在也只能抑制毒发，这个方子不一定对所有病患都管用。”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方子写了出来，递给偃宿。
    偃宿将两人的药方对比了一番，“姑娘不愧是神医，用药竟然如此刚猛！”
    “他们的症状，不下虎狼之药恐怕难以治愈……”归婵蹙眉道，“如果可以，我想再去趟仲吾氏的家中看看。”
    “那再好不过了。”
    “可是，”归婵左右看了看，“我们一行与他家有了嫌隙……”
    “无妨无妨，”偃宿松了口气，“我家与仲吾氏世代交好，他们总要给鄙人些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