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临渊履冰(二)

    喂过药酒后，归婵的手就一直搭在司巫偃的腕上，不多时感觉他的气脉开始通顺，她才将老者放平。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之后全看太史公您了。”说罢她起身，给伯阳让出位置。
    “如此足矣，你暂且歇着便好。”
    伯阳施法移来一张矮榻放到屋子中间，又将司巫偃转移到了矮榻上，头朝西北，脚冲东南。
    安置好老友，伯阳缓缓开口，“当时太祝这老东西以白虎之法入梦，今日我以朱雀安魂之法为基础，稍加改动，将他的魂魄带出来。”
    “此法需你等助力，”他轻轻握拳，看着屋里的几个年轻人，“不知你们可否愿意？”
    姬桓和缙黎自是义不容辞，风隐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模棱两可。
    归婵也是愿意的，但她一个女子，伯阳并不想让她沾惹上这些阴邪之力。
    倒是秦世甫，盯着司巫偃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任凭太史公差遣。”
    伯阳点了点头，“缙黎，你站到震位上，秦世甫镇守坎位，至于桓儿你……”
    看着姬桓，伯阳有些犯难，这孩子对于术法一事，岂止是“不精通”三个字可以形容的……
    “还是我来吧，”风隐走到兑位上，问道，“是站在这里吗？”
    “正是。”伯阳微微颔首，“桓儿，你守住大门。”
    说完，他围着三人画下法阵，走到司巫偃身旁。
    缙黎看着几人的站位，不禁思考起来：
    这朱雀安魂之法需要四个人，但无论是归婵、风隐还是秦世甫，原本都不在太史公的计划内，而且，少主走的应该是一剑破万法的路子，完全不懂术法……
    那太史公之前是想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救太祝公？
    这么想着，缙黎就问了出来。
    伯阳听完这问题，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诧异，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慈祥的笑容，“那都不重要，不重要……”
    他原是计划着，同样以白虎之法入梦，但不带着三魂七魄。有缙黎和姬桓在旁护阵，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但他并非司巫一脉，施展入梦之法仍是有些冒险，不如这朱雀安魂稳妥。
    七团火焰从伯阳的手心飘出，分别浮在司巫偃的头、肩、双手和双脚上方。
    他抬手悬在司巫偃胸口处，手心凝聚起红芒。
    红芒分成三个光团，没入司巫偃的神堂、魂门和魄户三处，随后从神堂处延展出七条红色的光丝，连到他的七窍上，丝丝缕缕的寒气顺着红芒丝线溢出。
    此前归婵学得术法中，从来没有这种咒禁之法，见到这些寒气一时好奇，忍不住伸手探过去。
    伯阳当即喝止，“别碰，手不想要了？”
    归婵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退到旁边。
    幻境中，司巫偃走在戏水畔，每一步都十分小心，一边走一边骂，“伯阳这个老东西要是再不来救我，我可能就真的死在这了……”
    正在此时，天空中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一道光打进来，照破永夜。
    那道光柱自天幕落下，从司巫偃的头顶灌入，他觉得周身渐渐暖和起来，有一股力量顺着他的经脉向外迸发，流进四肢百骸。
    紧接着四面八方飞起赤红色的雀鸟，在天空中汇成一只朱雀。
    朱雀在空中停留了片刻，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看见司巫偃后，它发出一声清脆的凤鸣，俯冲而来。
    大地忽然变成了冰层，在朱雀的撞击下寸寸裂开，冰层裂缝中伸出无数只蜿蜒的手臂，把司巫偃拖了下去。
    手臂入水就变成了无数黑影，在司巫偃的周围窜动游荡，他屏气凝神往上游，使出所剩不多的灵力点亮周围，瞬间打破水底的黑暗。
    司巫偃拼命往上游着，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水里的黑影聚到一处，变成一只黑黢黢的大手向他伸过来，抓着他的腿往下拽。
    “这几年四处云游，终究还是散漫懈怠了。”毕竟司巫偃已经年迈，又在这个鬼地方待了不知多少时日，他终于体力不支，吐出最后一口气。
    水面上传来一些朦朦胧胧的声音，虽然含糊不清，但明显是老友在念咒语。
    “老东西，”司巫偃费力地睁开双眼，“你可算来救我了……”
    太华山的宅子里，从司巫偃体内溢出的寒气原来越多，伯阳将这些寒气收在自己的手心，缓缓旋转着。
    伯阳念起咒语：
    “皋！苍龙守辰，朱雀定坤。翙翙其羽，摄神安魂。”
    话落，他掌心一握，抬手向上用力一抓，地上的法阵瞬间亮起，穿过司巫偃的身体后，带着寒气迅速向伯阳的手心收拢。
    运转在伯阳手心的寒气开始结冰，并有向手臂蔓延的趋势，他面色一沉，直接在手臂上覆了一层火抵御起冰棱，大声喊道，“开门！”
    姬桓应声将门一把推开，只见一道寒光从他眼前划过，落到院中“嘭”的一声炸开来，天空中开始飘起雪花。
    拂去手臂上的水，伯阳掐诀烘干衣袖，叹了口气，“就是这股气息，封在了这老小子的体内，两个月来，他全凭着脉络里那点儿心火在苦苦支撑……”
    缙黎盯着门外的雪看了一会儿，转头问姬桓，“少主你说，咱们那天遇到的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后者眉头蹙起，“……我也不知。”
    司巫偃的胸膛有了明显的起伏，脸色也稍微好转了些，秦世甫小心翼翼走过去，跪坐在他旁边，看向伯阳，“太祝公他何时能醒？”
    这话刚说完，只见司巫偃忽然猛抽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
    姬桓和缙黎连忙上前扶起司巫偃，后者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姬桓。
    他的目光在屋内众人身上一一扫过，风隐和归婵都是不认识的人，这会儿便也没多说话。
    转过头，看见太史伯阳，司巫偃苦笑一声，低声道，“我又欠了你一条命，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
    伯阳低笑一声，摇了摇头。
    司巫偃继续转头看过去，见到秦世甫的瞬间，视线就在他身上停了下来。
    司巫偃打量着他，眼皮抖了抖，突然提起声音，“嬴世！你小子是来还我酒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