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达人知命

    清理干净手和脸之后，缙黎叼着根狗尾巴草，坐在林间的树桩上休息。
    他看着三百个将士兴高采烈的把虎妖马腹开膛破肚、剥皮肢解，心中百般纠结。
    “你怎么在这儿发呆？”姬武的声音响起，提着两坛酒走了过来，丢给缙黎一坛。
    缙黎摇了摇头，抱着坛子喝了一口，结果“噗”得一声直接吐了出来，边咳边说道，“这是什么破酒！”
    姬武哈哈大笑，坐到旁边，“贼寇营中找到的，就别要求那么高了。”
    说完他也喝了一口，但脸上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见他如饮甘泉般喝着酒，缙黎挑了挑眉，但还是把酒坛放到了一旁。
    姬武也把酒坛放下，向后一仰，撑着树桩翘起二郎腿，“你是因为它已经被擒住，所以最后才下不去手吗？”
    缙黎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确实有些。”
    姬武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无奈笑了几声，“别什么都受我弟弟影响，他的所作所为对他而言是正确的，但在如今的世人眼中，却未必是对的。”
    他顿了顿，偏过头看着缙黎，轻轻叹了口气，“不刺那一箭，你就只是今天救了两个人，可是刺下那一剑，才能救下更多的人。”
    “嗯……”缙黎微微皱眉，忽然问道，“若是那怪物噬杀无度，那为何当年穆天子却留它不死，只把它关在此处？”
    在后世人眼中，周穆王姬满是一个极为神秘、值得称颂纪念的人物，与他相关的传说也是数不胜数。
    缙黎以为，这样一个有传奇色彩的君王，做事总该有他的理由才是。
    姬武并不认同他的想法，嗤笑道，“还不是因为他荒唐。”
    实际上，正是在周穆王执政期间，周王室与周围的民族关系急剧恶化，以至于荒服不至，周王朝自此有声转身，开启了之后纷争不断的局面。
    而对于周穆王这个君主，更多人觉得他好大喜功、挥霍钱财、骄奢无度。
    此时太阳已经西落，从这里回城关要走一天，夜间的山路不利于行军，于是众人开始在山间伐木，在临时营地中搭起了帐篷。
    将士们在那边热火朝天的搭营帐、堆篝火，姬桓却独自待在稍微僻静的地方，在地上画着周围的山川形势。
    他手中握着七颗石子，一边画，一边丢到地图上，用木枝拨着那些石子推演路线。
    直至夜深，姬桓忽然抬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他起身丢掉木枝，依据星象定准方位，随后向营外走去。
    不过走出去没几里，他向后瞥了一眼，停住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脚步声又窸窸窣窣的走了几步，也停了下来。
    姬桓叹了口气，转身向后看去，借着月光看到姬武和缙黎站在不远处。
    见他回头，姬武看着缙黎，脸上写着嫌弃，“你看看，还是你的脚步声太重了，被发现了吧。”
    缙黎回看他一眼，“子扬公子，蹑手蹑脚没有意义，你不了解你弟弟吗？”
    要是他们两个真的都蹑手蹑脚跟在后面，估计姬桓就不是回头了，而是直接一剑劈过去。
    等他们走近，姬桓才问道，“你们跟来做什么？”
    姬武抬手捏了捏脖颈，不答反问，“你这半夜私出营门，又是要去做什么？”
    姬桓皱了皱眉，向南望去，“门户有变，庭生荆棘，我要将之除去。”
    “嘶——”姬武撇着嘴，对缙黎摇了摇头，“真怀念以前他还没开始读书的时候，那时候他说话可没这么拗口。”
    随后他又看向姬桓，歪头打量起来，“你就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正常说话吗？”
    闻言，姬桓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姬武。
    这兄弟二人的性格还真是南辕北辙，缙黎想着，也摇了摇头，“少主，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去哪？”
    原来他二人在林间饮酒时，远远见到姬桓独自一人往营地外面走。
    姬武扬着下巴指了指弟弟的身影，“瞧见没，他定是发现了什么。”
    缙黎顺势看过去，问道，“发现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跟上去看看？”
    缙黎附和着点头，“也好，要不要喊上风大哥？”
    “白毛？”姬武翻身坐起来，捻了捻胡子，“他不是要明神养息吗？才不会去呢……”
    于是二人一路跟到此处，姬武夸张的蹑手蹑脚往前走，缙黎捏着眉心，但是并没有刻意隐藏气息。
    被他们跟上，姬桓也不打算隐瞒，“七萃之意，不在虎牢，他们另有图谋。”
    说着他又迈开脚步，示意两人跟上，“他们七人笼络胁迫贼寇，在这附近为非作歹，无非是想要闹出些动静，让人关注此地。若他们真打算在虎牢一带行事，怎么可能让人提前有所防备？”
    缙黎思忖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在声东击西？”
    姬武点了点头，“你这词听着新颖，倒是绝妙的比喻。”
    “确实绝妙。”姬桓也赞了一声，随后继续说起七萃的事，“这伙人既然意不在此，却又给贼寇提供武器和装备，想来目的就是要把我们的注意力留在贼寇身上。”
    听到这个推断，姬武捻了捻胡子，“你的说法虽有道理，但怕也是有些欠妥。其一，他们把我们的注意吸引在这里，目的何在？其二，他们就不怕行踪暴露，被我们趁机扫平？”
    说着说着，他语调一变，“所以……”
    缙黎合掌一击，“所以七萃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否则也不会夜袭虎牢关。”
    “是也！”姬武点头道，问道，“你可知，何为‘祖道于途，问行于路’？”
    缙黎眨了眨眼，他还真没看过相关的典故，“说的是什么？”
    姬武解释起来，“这是一个流传许久的习俗。”
    自古远行者多会在出门的时候杀一只羊，祭献给路神，并询问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否安全，风俗如何。特别是行商之人，对此事尤为在意，可见他们对安全有多看重。
    缙黎听完，若有所思，“如此一来，这些贼寇在这虎牢关将事情闹大，此地的事一定会传到行商者的耳朵里。一旦知道这地方不太平，那商人们就会改换路线，绕开这个危险之地……”
    姬武没有反驳，继续问他，“这条虎牢关之路，乃是连接中原与成周的交通要道，是极为重要的一条路线，若这地方不安全，那会出现什么情况？”
    缙黎想了想，“按这个说法，一些小商小贩或许还会涉险，继续走这条路，但是那些大的商行，以及重要的大人物，为了规避风险，一定会远离这条路。”
    姬武点头，笑道，“对，但这只是其一。”